她要進宮,這是滿心滿腦唯一的念頭。
事情因她而起,她決計不能再連累著薄子夜受罰。
「應該就在外面巡視,奴婢去看看。」雖然不清楚她要做什麼,錦香依舊一言而行。
「我跟你一起去。」暮詞咬唇,扔下暮雪在原地,帶著錦香自顧自的出了門。
迎面就見蕭風帶了人在巡視,暮詞徑直的走過去,也不繞彎子,直言不諱︰「蕭大人,請你帶我進宮。惚」
她不知還能求誰,只能求助于蕭風,他是薄子夜的親信,一定有辦法!
蕭風蹙了蹙眉,顯然是十分的為難,可是對上凌暮詞哀求的神色,他握了握拳︰「可以,不過要委屈凌小姐打扮成太監的模樣,否則只怕進不宮門。」
別說是扮太監,現在只要能讓她進宮,她什麼都願意溫。
當下點頭,飛快的去換了一身衣裳。
進宮並沒有多難,雖然宮門已經下鑰,但蕭風是閔王跟前的紅人,哪個敢攔著他辦事,一路去到咸福宮外,從層層侍衛把手的門外往里張望,一眼便瞧見了跪在風雪中的薄子夜.
依舊穿著日間的那一件水色長袍,甚至連擋風的衣物都沒有,跪在那里,巍然而立。
暮詞瞧了一眼,忽然覺得眼圈兒發酸,他究竟要難為自己到什麼地步?
闔了闔眸子,她長舒了一口氣,剛要抬腳,卻被身後的蕭風拉住,他在她的耳畔不住的提醒︰「凌小姐,王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待會兒千萬不要再激怒他,好好的勸一勸,再想想辦法。」
暮詞點了點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若是再激怒他,那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雪花仍舊是細細密密,如鵝毛般的,無聲無息落著,她在他身後幾丈之外的位置停住,目光怔忪的凝著他的背影,眸色,一點一點變的繾綣。
他呀,到底怎麼能這樣呢,明知她的那一點點信念原本就是脆弱無比的,卻偏生的他還一點一點的靠近,用他的霸道無邊給她編織一道網,他不知該怎麼辦,她又何嘗知曉呢?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炙熱的目光,薄子夜忽然回過頭來,見到她顯然愣了一下,想要張口,卻被她眼底的情緒駭住。
那樣的怔忪又那樣的遲疑,遙遙的落入了他的眼中,竟然讓他的心,一陣的欣喜。
「你」張了張口,聲音因為寒冷而微微有些顫抖,他卻似是渾然不覺,只是沖她招了招手︰「過來。」
暮詞向前走了兩步,他的身影在她的眼中逐漸清晰了起來,她似乎笑了一下,望著他泛白的唇瓣,眼中絲絲晶瑩泛出︰「干嗎要嘴硬,認個錯又不會死人,總比在這里挨凍好。」
她蹲子來,低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手爐來,似乎是嗔了一句,而後不由分說的塞到他的懷中,他的手冰涼,稍一觸踫,就覺得涼意滲入了骨髓,涼的她心有些微微疼。
「呵--」薄子夜也笑了,似乎她的出現,他並不意外,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不能認,若是認了就得將你拱手讓人,那我寧願就這樣跪著。」
暮詞垂了垂眸子,似乎是風太烈,吹的她的眼眶兒酸楚不堪,幾乎是控制不住想要落淚,她闔了闔眸子,一滴晶瑩的淚珠子落在雪地上,瞬間化了開來,她張了張口。
「我哪里值得你對我這樣的好,我性格倔強,又喜歡較真,不夠端莊不夠賢淑還總給人添麻煩,我」
便是這一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薄子夜忽然伸出手來,將她一把擁在懷中,他的下顎抵在她的頭頂,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因為是你,不需要別的原由。」
似乎這一刻,所有的浮躁洗滌殆盡,他的呼吸拂在她的頸間,如孩童的手指輕輕撓著,癢癢的。這樣的不像是誓言的誓言,讓她不由抬起臉來,他的臉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觸模到,她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慢慢的伸出手去,回抱住他的身軀。
*
咸福宮內,皇帝正與福親王對弈,太監總管于德海就躬身走了進來︰「皇上--」
「絕殺!」落下最後一顆子,眼見著福親王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皇帝方才得意的收了手。
「皇上的棋技不愧是先皇親自傳授,本王這個自行修煉多年的所謂的高手到底是自愧弗如啊!」
兩人對視一笑,皇帝拍了拍手下了軟榻,似乎這個時候才瞧見了于德海的身影,他道︰「什麼事?」
于德海彎了彎腰︰「回稟皇上,王爺他」略略抬眸望了一眼福親王,遂又當下垂下頭,見皇帝抬了抬手這才繼而道︰「凌家二小姐進宮了,正與王爺一起跪在外頭。」
皇帝的身子一滯,余光里瞥見福親王投過來的目光,當即下令︰「既然想跪,就讓他們跪,直到肯認錯為止。」
「是。」于德海應聲,方才退了出去。
「這樣做,你可覺得解氣?」人一走,皇帝便笑著問了一句。
福親王當下點頭︰「只要皇上不偏不倚給本王一個交代,本王怎麼會不解氣。」
皇帝一笑,烏黑的瞳仁里閃了一絲的精光。
于德海從咸福宮退了出去,站在高台處瞧著那廂依舊跪在那里的人影,他嘆了口氣,小碎步跑上前,「王爺,要不您就認個錯,福親王在里頭,皇上就是想保也總得有個台階。」
薄子夜緊了緊手,沒有理會于德海,而是回眸望了一眼凍得瑟瑟發抖的暮詞一眼,他當下皺起了眉︰「你先回去,我一個人在這里便可,天兒這樣的涼,當心凍壞了身子。」
暮詞的臉色慘白,可是身子卻一陣一陣的發熱,尤其是小月復,有些發沉,連帶著渾身都沒了力氣。她打了個寒戰,在他擔憂的目光當中搖了搖頭︰「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听話。」她堅定的目光讓他無法,可是她的身子,分明有些受不住了,離的這樣近,他甚至能听到她牙齒打架的聲音。
他皺著眉,語氣不容違拗。「不要!」她還是堅持著不肯松口,盡管眼前的暈眩,一陣又一陣的襲來,可是錯是兩人犯下的,她決計不能逃避。
于德海見狀,臉上的褶子更多了,望著跪在那里的兩個人,嘆了口氣又折返了回去。
「皇上,外面天寒地凍的,奴才瞧著凌小姐都快要暈倒了,王爺也是,連個擋風的衣裳都未穿,這樣下去,只怕要出事。」
皇帝的眉心陡然一蹙︰「要暈倒了?」倏然起身,帶起冷風陣陣。
「是。」于德海的身子弓的更低了,一邊言語著,一邊拿眼偷偷瞄著皇帝的神色,見他雙眉緊蹙,擔憂之情溢于言表,他的心頓時燃了希冀。
「去,把他們給朕帶進來。」皇帝凝了凝神,側目望了福親王一眼,沉聲道︰「呆會兒讓老六好好的給你這個皇叔賠不是,你放心,朕決計不會偏袒。」
話是這樣說,等到看見渾身戰栗的薄子夜扶著暮詞進屋,他的心依舊提了起來。
「怎麼穿的這樣單薄,這是想活活的凍死給朕看!」
薄子夜與暮詞齊齊跪下,薄子夜道︰「兒臣不敢,請父皇恕罪!」
「看來是知道錯了,既然如此,還不趕緊給你皇叔認錯。」皇帝恨鐵不成鋼的掃了二人一眼,厲聲的呵斥︰「誰給了你雄心豹子膽,竟敢跑去福親王府鬧事!」
顯然是做給福親王看的,薄子夜望了皇帝一眼,方才低頭︰「皇叔,是佷兒魯莽,請皇叔看在佷兒年紀輕不懂事的份兒上原諒佷兒。」
福親王眯了眯眼,眸色幽深的望向那廂你一言我一語的父子兒子,唇角,浮了一絲冷笑︰「不敢當,我這個福親王哪里比得上六王爺尊貴,敢動你女人的心思,是本王的不是。」
陰陽怪氣了一句,薄子夜當下皺起了眉頭。
竟還蹬鼻子上臉,隱隱有嘲笑的意味。
他凝了凝神,目光淺淡的在身側的暮詞身上落了一下,但見她也望了過來,蒼白的臉頰盡然是不知所措的意味。
薄子夜握了握拳︰「皇叔教訓的是,自個兒的女人自個兒保護好,多謝皇叔的成全。」
徑直的起身,順帶著將暮詞也拉了起來。
暮詞雖然不懂朝廷之事,但也不傻,她看得出來,如今的情形早已不單單是由她引起的爭端,倒像是三個男人之間的波濤暗涌。
她不清楚形勢,是以不敢開口,薄子夜拉她起身她也不推辭。
終歸覺得在外頭凍了這麼一會兒子,如今只覺得周身一陣一陣的寒,尤其是小月復,隱隱的下墜,墜的她難受極了。
「你!」薄子夜的話看似平靜,語氣卻暗藏挑釁,福親王听了,頓時大怒,「說到底,你還是不肯服軟,還是不肯將她交給本王。」
薄子夜當下點頭︰「擅闖福親王府一事佷兒已經道過謙,至于其他的,恕佷兒不能應允。」
福親王徹底怒了,扭頭望向皇帝,揚聲道︰「皇上,你來評評理,老六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在威脅本王,本王馳騁沙場多年,難道換來的便是這樣的結果?」
皇帝凝了凝神,福親王說老六在威脅他,可他又何嘗不是在威脅自己。
說什麼老六與他爭女人,說到底,不過是在刻意的挑釁。
就算今日真的將凌暮詞交給他,只怕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皇帝凝了凝神︰「既然如此,就將他們二人打入天牢,等候處置。」
福親王這些年縱然他已經從戰場上隱退,可是兵權亦尚未盡數交出,因此皇帝到底對他忌憚三分,如今他要找茬,皇帝也只能奉陪。
立馬有侍衛進來帶人,薄子夜掃了一眼,眸色陡然一沉︰「父皇,一切都是孩兒所為,與她無關,請您看在凌將軍乃我朝功臣的份兒上放她回去。」
「不行。」皇帝尚未開口,福親王就先否決了去︰「她扮作太監廝混進宮,此舉實在是該當死罪,又怎能輕易饒了她去。」一抬手︰「帶走。」
暮詞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痛蔓延至全身,涔涔的汗珠子順著光潔的額頭落下,她想要勉強站穩卻較低發顫,連連的後退了一步。
若不是薄子夜眼疾手快的扶住,只怕就會狼狽的摔倒。
攬她在懷中,薄子夜一陣的驚慌︰「詞詞,你怎麼了?」
「沒沒事」暮詞搖了搖頭,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可是那種暈眩的感覺卻再度襲來,她痛,渾身只有這樣一種感覺。
她一點一點的闔上眸子,眼中薄子夜的身影卻漸漸消退了去,她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可是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最後頭一歪,那樣倒在了她的懷中。
「詞詞--」這可把薄子夜嚇壞了,一面扶住她的身子,一面不住的搖晃︰「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這樣的情形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還是皇帝先回過神來,望著薄子夜懷中面色慘白的凌暮詞,他頓時皺了皺眉,扭頭對著站在那里發愣的于德海吩咐︰「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