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你是要發落我的人嗎?」這個時候,那黑色華服的男子出現在拐角處,他的臉上帶著淡笑,卻讓人覺得心中一顫,賢妃面上一頓,「華兒……」
「母妃是想把孩兒的部下怎麼樣?」納蘭夙華的目光從古雅的臉上輕微掠過,就停留在了賢妃那風韻猶存的妝容上。
賢妃一皺眉頭,她看了看旁邊的女子。「本宮只是想和慧平郡君說說話,可是朝副將卻說是你不準許?!」
「孩兒確實這麼說過,母妃,在軍中最重要的就是軍紀,如果任何人都不听孩兒的話,孩兒要如何治軍?」納蘭夙華對著朝天宇微微點了點頭,那男子便靜靜的站到了他的身後,如此明顯的護短誰還看不出來。
賢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如果她再堅持下去,恐怕納蘭夙華在旁人面前也不會給自己面子。
他的強勢不止表現在軍紀上,還表現在他的決定不容許任何人改變。
賢妃終于軟下了語氣,「慧平郡君,本宮已經命人準備了好茶,丞相還未回來之前,本宮與你好好聊聊。」
「正好,本王也渴了,母妃宮里的茶確實不錯。」納蘭夙華往前一跨,站在了古雅身邊。
已經轉身的賢妃動作一頓,那老宮女看著她的臉色,便諂媚的笑了笑,「娘娘,外頭冷,先進去吧!」
賢妃長嘆了口氣,古雅有些驚訝,沒想到六王爺連他的母妃也管束不了,不過也是,六王爺年幼便被元熙皇送去了邊疆在軍營中培養,這與賢妃娘家有關,賢妃的父親是元熙的開國功臣,身上功勛無數,與先皇一同打江山,元熙皇覺得有如此優良的血統,自然就在納蘭夙華的身上寄予了極高的厚望,當然,他的才華也得到了鍛煉,只是性格便在那激烈的戰場上被磨得陰晴不定霸道殘酷。
溫暖的大廳里,宮女送上了兩盞清幽的暖茶,古雅恭敬地接了下來,賢妃微笑著,卻發現納蘭夙華正低頭看著他身旁的女子。
賢妃立刻假意咳嗽了幾聲,「慧平郡君今日的表演,本宮真是嘆為觀止,不知師承何處?」她的話讓納蘭夙華轉過頭來,他看著自己母妃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回娘娘的話,臣女只是今日靈光一現,之前並未認真的習舞過。」古雅說的是實話,賢妃只是輕輕的點點頭,話鋒一轉,「三皇子溫柔文雅,本宮見他今日贈予郡君紅梅,此等事情真是令人驚訝,要知道朝中不少小姐們中意三皇子,慧平郡君聰慧賢良,和三皇子倒是天作之合,本宮甚是支持。」
賢妃的話一說完,納蘭夙華卻是毫無反應,只是垂著眼品著茶,好像沒有听見一般。
古雅微微笑著,也沒有接話,廳中竟是陷入一片沉默。
賢妃看了看古雅,「不知慧平郡君可有心儀之人,本宮覺得與郡君甚是投緣,不妨告訴本宮,本宮會和皇上說說,讓皇上賜婚。」
這麼看重她嗎?古雅知道,若不是納蘭夙華在場,賢妃恐怕就不是說這一些了。
「不如母妃也和父皇說說,為孩兒賜婚吧?」納蘭夙華的話在古雅听來是玩笑,在賢妃听來卻帶著幾分認真。
「華兒!你還是以邊疆戰事為重,婚姻大事母妃自會為你操辦。」賢妃這話其實是說給古雅听的,告訴她自己並不支持六王爺與她的事情,六王爺的婚事,還是掌握在賢妃的手中。
古雅心中明白,但這與她何干?一切不過是賢妃自己考慮得太多,她可不認為納蘭夙華會有那種心思。只能說,這個男子的行為一直都很古怪,他這次的舉動,恐怕不止賢妃,連其他的大臣也會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麼。
想到這,古雅就覺得有些困擾,她轉過頭去正好對上納蘭夙華的雙眸,然而,男子慢慢移開了眼,嘴角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古雅暗中白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又在想些什麼!她的目光不由得轉向他腰間的那枚玉佩,有誰會想到,被那個人棄之如履的東西如今會掛在六王爺的身上。
宮女送上來小點,賢妃小心翼翼的看著納蘭夙華的臉色,「華兒,此次的事情還沒解決,你為何不去幫你父皇分憂解難?」為什麼還在這里呆著!
「為了喝母妃的茶,孩兒只好先行回來了。」納蘭夙華的話別有深意,賢妃頓時一哽,這孩子是明擺著和她作對!「母妃還有什麼話要和她說的嗎?」
他問的如此直接,賢妃只覺得臉上掛不住,卻是沒有再說什麼,納蘭夙華微微點了點頭,在賢妃驚訝的目光中站了起來,「走吧。」
他一把拉起古雅的手臂,再也沒有看賢妃一眼便轉身出去了。
「娘娘,臣女告退。」古雅的話消失在空氣之中。
砰地一聲,賢妃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老宮女趕緊上前,「娘娘息怒。」
看著那離去的背影,賢妃嘆了口氣,這個孩子,他為什麼就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和那麼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女在一起有什麼好?!難道他還不明白,自己和皇上的苦心嗎?
……
納蘭夙華就那麼拉著古雅的手腕,直到一個無人的院子,此刻天色已暗,男子轉過身來,他的手中拿著一片奇特的葉子。「拿去。」
那墨綠色的葉子卷成管狀,在月光下泛著一片幽光。古雅一眼便知道這葉子是某種通訊工具,用來聯絡他手中的某些勢力。「不知王爺這是何意?」
「以後有類似的事情,就吹這葉笛,不論在哪里,我的人都會立馬出現。」他將那葉子放進了古雅的手心,女子有些疑惑,他給自己做什麼?「無需推月兌,就當是這玉佩的回禮。」
男子背過身去不再看她一眼,邁開步伐消失在拐角處。
手中的葉笛傳來一陣冰涼,古雅沒有察覺到,方才男子是自稱「我」,而不是自稱「本王」。久久的站在原地,她的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慧平郡君?」大殿里,一個聲音柔柔的響起。
大廳里,不少小姐已經疲憊的坐在位置上等候著她們的父親回來,一名宮女跨了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可是她的話卻讓小姐們一愣,怎麼又是找慧平郡君的?
古蘭變了變臉色,那個賤子又在耍什麼花招!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面面相窺,只有魏環站了起來,「她不在這里。」
那宮女有些驚訝,便默默的退了下去,然而那抹清雅的身影就出現在不遠處。
古雅一見迎面走來的宮女那欣喜的表情,「慧平郡君,貞妃娘娘有請。」
「……」賢妃有請後是貞妃嗎?這次又是想要說什麼,古雅不由得泛起一陣苦笑,看來往後的日子不太平。
裝飾素雅的宮殿里,那美麗的貴妃正指揮著宮人。
「都準備好了嗎?」貞妃一邊吩咐著宮人,就看見從門外走進來的那清秀女子。
「參見貞妃娘娘。」古雅垂著眼,一雙精致的宮鞋便出現在眼前。
貞妃伸出手去將那俯著身的女子扶了起來,「慧平郡君不必多禮,來這兒坐。」
如此客氣的話讓古雅有些驚訝,怎麼,她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對于這個貞妃,古雅並不了解,不過從她能教養出兩個出色的皇子就可以看出,這個女人不簡單。有多少兄弟可以同心,在元熙的皇族,像二皇子與三皇子這樣的確實少見。
「這些糕點是宸兒平日里愛吃的,你嘗嘗?」桌面上擺滿了各種糕點,貞妃那白皙的手將其中一蝶輕輕推到了她的面前。
三皇子愛吃的?古雅琢磨著這其中的意思,便在貞妃熱情的目光中輕捏起一塊糕點放在口中,貞妃有些驚訝,她看著古雅的手,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宸兒他也是喜歡,從這粉色的糕點開始吃。」
「……」古雅慢慢放下了那糕點,貞妃笑了笑,「雅兒,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娘娘請隨意。」
貞妃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女,那清秀的五官令人如沐春風,那優美的聲音也讓人心情愉悅,此刻貞妃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兒子就是應該被這樣的女子所吸引。
「雅兒今年十二了吧?」
古雅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卻有種不好的感覺。
「嗯。」貞妃的聲音意味深長,「呵呵,宸兒從前並不愛吃甜食,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常常命人做這款糕點。」
古雅只是靜靜的听著,並不接話。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預想中的旁敲側擊並沒有出現,貞妃只是獨自在那里回憶著納蘭宸兒時的事情,並沒有正面提起有關那方面的事情。直到宮人來傳話,說已經有大臣從御書房里出來了,廳里漸漸沉默了下來。
「時候也不早了,雅兒真是個文靜的孩子,以後就多進宮陪陪我。」貞妃慈愛的輕拍著古雅的手背,那清秀的女子緩緩站起身來行了一禮,便在宮人的帶領下離開了貞妃的視線。
……
古雅從貞妃的宮里出來回味著方才貞妃的話,她與賢妃果真是不一樣的人,雖然說了許多無關緊要的話,可是古雅已經明白了,貞妃是想告訴自己,她願意接納身為庶女的自己。
古雅輕輕嘆了口氣,此刻的皇宮沉寂無比,一盞盞宮燈照亮著每一段回廊,然而,石柱上倚著一名絕美的女子,那臉頰上兩朵妖異的梅花,在宮燈的照耀下泛著誘人的鮮紅。
古蘭一直等在這里,此刻的她目光幽深,帶著只有古雅才看得懂的恨意。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臉面無光,身為庶女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賢妃和貞妃已經讓你認清了這個事實吧?」她輕聲笑著,卻好像寒風一般刺冷。
古雅伸出手去將發絲捋到耳後,那臉上的表情讓古蘭心中一痛,為什麼!每次她都是那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明明被人狠狠的羞辱了還能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她不是應該深深的意識到自己的低賤,然後躲到一個無人的地方獨自哭泣嗎?!
「你笑什麼?!怎麼,難道你還以為貞妃會接受你嗎?哪怕能做三皇子的側妃,也是我們相府給你的榮耀。」
古雅只是那麼安靜的听著,之後微微挑眉,徑直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然而,古嵐卻拉住了她的衣袖,「古雅,你啞巴了?還是你不想看見我這張臉?是啊,我的臉已經恢復了,比從前還要美,你是不是很失望?!」
「那真是要恭喜嫡姐了。」古雅一手覆蓋住她的手臂,將自己的衣袖冷冷的抽了出來,她不想去看古蘭的臉,更不想讓她踫觸自己,因為厭惡!
「不許走!」難道自己所受的痛苦換來的卻是她的無動于衷?!不該是這樣的!四周寂靜無聲,宮燈下那張絕美的臉讓古雅回憶起那一直被塵封在心中的不堪往事,不是她不敢回憶,而是她怕,那濃烈的恨意會如洪水一般讓她難以抑制。可是,那抓著自己的手顫抖著,帶著古蘭身上那令人憎恨的氣息。
「放手!」突然,古雅的聲音讓古蘭一愣,她看著那對深邃的眼楮,第一次,從她的眼中看出了濃濃的恨意,「哈哈哈,古雅,這才是你,對吧?!」可是,下一秒,她卻笑不出來了。
古雅臉上泛著幽深的笑容,這與她以往的反應完全不一樣,她的身上散發著寒意,竟讓古蘭覺得如墜冰窖,在她的眼中,古蘭看見了自己的臉。
「是啊,這才是真正的我。古蘭,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那我告訴你,我恨你,一直都很恨你,就如同你恨我一般,從你欺騙了我的感情,從你搶走了我的夫君,從你陷害了我的母親!從真龍天梯上摔下來的時候,我的眼前盡是你的臉!你的這張美麗的臉!」
她的話讓古蘭一愣,「你,你胡說什麼!」
古雅沉默了一會,她深吸了口氣,理智漸漸恢復,她微微笑了下,「嗯,沒錯,我只是被嫡姐臉上的那兩朵梅花晃了眼,有點胡言亂語而已。」
「你,不許走!你說清楚……」古蘭突然狠狠的抓過古雅的身子,她的目光注視到不遠處的池塘,掙扎著將古雅往那個方向推去。
「表妹!你們在做什麼?!」魏環方才注意到古蘭出去,過了許久也不見她回來便尋來看看,沒想到古雅竟會和她扭打在一起。
「古雅,你去死!你去死吧!」古蘭紅了眼,她那涂滿丹蔻的指甲狠狠的抓向古雅的臉,然而,對方迅速回避開了,伸手撥開了她的手,古蘭身子不穩一下便撞上了身後的樹干,腳踩在了地上的一顆圓潤的石子上,她的眼楮頓時瞪大,整個人朝著池塘摔去。
嘩啦一聲,池塘濺起一陣水花,古雅冷冷的看著那沉浸水中的女子,魏環一驚,一個躍身便落到了古雅身旁。
那矯健的女子躍入水池,古雅深吸了口氣,看著自己手背上的三條血痕,她的目光卻瞥見了那樹干上的一個突起,上面泛著一灘血紅。
過了一會兒,魏環終于從池塘中撈出了那個昏迷過去的女子,她一手扶著岸邊,抬起眼來看向古雅,「表妹……」
古雅沉默了幾秒,便伸出手去將水中的魏環拉起。
「咳咳……」寒冷的天氣讓魏環也不禁覺得渾身刺痛,她看了看地上的古蘭,「她昏過去了。」
「嗯。」古雅垂著眼,她只覺得袖中的手有些顫抖,那把匕首就在手心里如此真實的咆哮著,地上的女子毫無意識,就那麼安靜的閉著眼,古雅站在她的身邊,眼中只剩下古蘭的影子。
「表妹!」魏環似乎發現了她的異樣,站起身來晃了晃她冰涼的身子,「你沒事吧?」
古雅緩緩抬起頭來,淡淡的聲音響起,「我沒事。」她輕輕推開了魏環的手,轉身消失在朦朧的宮燈之下。
……
「發生了什麼事情?!」納蘭靖听聞古蘭落水的消息便匆忙趕來,此刻古淳毅正守在屋外,魏環與古雅站在另一邊,他們看見四皇子後便微微行了一禮。
太醫從里頭出來,捋著自己發白的胡須,「友安郡君並無大礙,只是寒氣入骨,且腦後受了傷,微臣已經為她包扎了傷口,不久便會醒來。」
腦後受了傷?!「為何會受傷?在哪受的傷?!」納蘭靖表情緊張,古淳毅也是一臉的疑惑,他看向身邊的古雅,「雅兒,你嫡姐一直同你們在一起,你可以知道?」
古雅低垂著眼,慢慢抬起頭來,就听見一個聲音從身旁響起,「丞相大人,方才我看見友安郡君獨自在池邊散步,不慎踩中石子才失足落水的。」
魏環的話讓古雅有些驚訝,她居然會幫自己隱瞞?
納蘭靖一听,輕嘆了口氣,「丞相大人,不如本皇子命人準備一座宮殿讓友安郡君調理身子?現在天色已晚,友安郡君的傷勢實在不適宜顛簸。」
他的話讓古淳毅的目光閃了閃,四皇子對古蘭的意思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只可惜,他並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人選,現在是特殊時期,自己的女兒留下來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那些刺客的目的何在?這個宮中並不比相府安全。
古淳毅誠惶誠恐的行了一禮,卻是委婉的拒絕了,納蘭靖心中擔憂,那太醫安撫了幾句才讓他就此作罷。
「那本皇子就為友安郡君準備一輛舒適一點的馬車吧。」
……
馬車內,古雅安靜的坐著,她接開了車簾看著那漸漸遠去的宮門,還有緊隨其後那豪華的馬車,她的腦中不斷的回想著方才與古蘭的對話,自己將隱藏在心中的恨全部發泄出來後,現在她的心情已經漸漸平靜。
古淳毅守在古蘭身邊,他現在恐怕已經完全將自己忽略了吧。
此刻的古雅不知為何,居然會感到一絲寂寥。寒風從縫隙里鑽進來,她深吸了口氣放下車簾,將自己置于這個狹小的空間里。
夜已深,古雅忽然想起了什麼,從腰間取出了那精致的葉笛看了看,漸漸的覺得昏沉,便靠在了車梁上沉沉的睡去。
睡夢中的古雅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的她看著那個曾經心愛的男子正擁著自己,「雅兒,這個世間只有你最懂我。」在他身上,自己第一次知道幸福的樣子。
「妹妹,只要你好好的待五皇子,相信他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古蘭的話流進腦海,那個時候的自己真的覺得,嫡姐是真心待她的。
「你居然敢背叛朕?!」男子怒視著自己,可是她卻渾身無力,地上躺著那個無辜的侍衛,古蘭的眼中滿是惋惜,「妹妹,你怎麼能這樣對皇上?」原來,幸福不過是虛偽的利用,親情不過是殘忍的欺騙。納蘭燁,我用真心換你絕情,這一世,就算是萬劫不復,也要讓你,與你那一心想要得到的女人一同隨我入地獄!
忽的一聲,床榻上的女子暮然驚醒,她的額頭上滲著細汗,卻發現自己的手牢牢的緊握著,哪怕是在睡夢中,她都想要將他們一起拉入深淵。
「小姐!」小憐一推門進來,就發現了古雅蒼白的臉色。她慌忙將水盆擱在桌面上,「小姐可是不舒服?」
昨天晚上見二小姐被抬了進來,她還以為古雅發生了什麼事情,哪知道沖進馬車內一看,古雅已經睡熟,這才放心的叫府中的丫鬟們小心的將古雅一起抬進屋里。
「沒事,做了一場夢。」她掀開被子一腳踏地站了起來,卻發現雙腿屋里,霎時便軟在一旁,幸好小憐扶住了她,「小姐,可是昨天又發生了什麼?二小姐她……」
今天早上看見古蘭坐在庭院里,小憐便覺得驚訝不已,二小姐不是毀容嗎,可是那女子依舊是那般的美,但臉頰上的兩朵鮮紅的梅花卻讓小憐覺得妖異得很。
古雅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深吸了口氣站穩,「你說二小姐怎麼了?」
「二小姐她醒了,只是小憐覺得有些奇怪。」她也說不出來是哪里奇怪,總覺得二小姐給人的感覺變了。
「奇怪?」
這個時候,楊柳從院外進來,「小姐……」她欲言又止,轉身輕輕關上了房門,「二小姐她,傻了!」
傻了?古雅微微一愣,立刻響起那樹干上殷紫的血跡,太醫說她傷了後腦,難道是那個傷造成的?
古雅嚴肅了表情,她慢慢的梳洗了一下,打理好一切後便朝著古蘭的院子走去。
古淳毅一早便入了宮,此刻恐怕正在忙著與眾大臣商討昨晚刺客的事情,這個相府顯得安靜了許多,沒有了大夫人,沒有了二姨娘,四姨娘也被關了起來,五姨娘自從知琴出了事情,便一直呆在她的院子里看著毀了雙腿的女兒。古雅心中感嘆著相府的變化,卻也覺得,這樣的寧靜更適合生活。
「小姐!」小憐拉住了有些出神的古雅,指了指不遠處的涼亭。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一身素衣的女子正安靜的坐在庭中,看著湖中的錦鯉出神。她的表情淡淡的,臉頰上兩朵紅梅依舊嬌艷,她的身上沒有了以往那種高傲的氣質,卻是多了幾分平淡。
古雅微微挑眉,慢慢的朝著亭子走去,那女子似乎听見了動靜,便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古雅的臉覺得有些呆愣。
「嫡姐,傷好些了嗎?」古雅仔細的看著她的表情,古蘭的眼神有些遲鈍,她柔柔的一句,「你……是我妹妹?」
古雅身後的小憐和楊柳驚訝的瞪著眼楮,這是怎麼回事?二小姐居然會是這種反應。
「嫡姐不記得我了?」古雅往前跨了一步,可是古蘭的表情卻是沒有變化,從她的眼神中,自己竟是看不出半點的仇恨,她只是臉上一片茫然。
古雅慢慢的伸出手去,故意放慢了速度,而古蘭的表情只是有些疑惑,就那麼靜靜的讓古雅的手撫上了臉。
「妹……妹?」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好像有些懼怕古雅一般。
古雅的食指慢慢的摩擦著那兩朵梅花,這一踫觸,才驚訝的發現,這花是真的繡上去的,那立體的觸感讓古雅心中一驚,看著古蘭的表情更加的高深。
「嫡姐,你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古蘭一愣,輕輕的搖了搖頭。
古雅輕哼了一聲,她緩緩收回了手,「不記得也好,不記得的話,嫡姐會活得更輕松一點。」她的語氣帶著深深的厭惡,讓古蘭的目光閃了閃,「妹妹,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情?」
古雅俯來,直勾勾的看著古蘭的眼楮,好像想要從中看出真假。
「嫡姐倒是忘得一干二淨,妹妹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做的一切……」她的聲音幽幽的傳進古蘭的耳中,那絕美的女子顫抖的站了起來,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妹妹,我……我做了什麼?」
她的身子晃了晃,眼眶一紅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模樣。
古雅直起身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緩緩轉身,然而注意力卻集中在身後那女子的動靜上。楊柳和小憐對視了一眼,在她們看來,二小姐好像是真的失憶了。
「二姐,四姐!」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張與古淳毅有七分相像的臉帶著一絲擔憂朝著亭中走來。
他的出現讓古蘭頓時安靜了下來,古雅注意到她有些疑惑的歪了下頭,好像連古連城也不認得了。
此刻的古雅心中難以確定,她始終不相信古蘭會就這樣失憶了。
「二姐,你……沒事吧?」現在的古連城已經可以很正常的與人交流了,他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般帶著稚氣,表情也成熟了不少,絲毫看不見痴兒的影子。
古雅知道老夫人讓他見了四姨娘後,他便在房中關了幾日,這幾日他想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你,你是誰。」古蘭面色一變,似乎很懼怕男子般躲到了古雅的身後,可是那清秀的女子卻皺了眉頭往前跨了一步與古蘭保持了距離。「二姐,我是連城啊!」古連城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自從他恢復了正常之後,這十幾年所發生的事情每每都會在腦海中徘徊,他漸漸的清楚自己過得是怎麼樣的生活,對于古蘭這個二姐也頗有印象,只是沒有想到,她居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在她身上,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我,我不認識你。」古蘭皺著眉頭,此刻的她哪還有一點當初高傲的模樣。
此刻古雅的心情陰郁,她不習慣這樣的古蘭,那張令人憎恨的臉此刻居然滿是無辜的模樣,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讓就在這時,老夫人身旁的嬤嬤從回廊的那頭出現,她一眼便看見了亭子中的三人,「二小姐,四小姐,五少爺,老夫人有請。」
古連城臉色頓時嚴肅,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古雅一眼,就見那清秀的女子安靜的跟在了嬤嬤的後面。
「二姐……」他回過頭去看著原本那怯怯的女子,「我們也走吧。」
古蘭微微點了下頭,卻依舊和古連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老夫人端坐于大廳里,看著那三個孫女孫兒進來,古蘭走在了最後頭,她那目光正有些膽怯的打量著四周。
今天便听嬤嬤說了,說古蘭一醒來後居然什麼也不記得了,老夫人不相信,不就是失足落入水里了嗎,怎麼就落下了這種毛病,可是現在,連她也看不真切。
「祖母。」古雅與古連城異口同聲,那那少年的目光閃了閃。
「孩子,過來。」老夫人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對著站在角落里的古蘭招了招手。
絕美的女子此刻的表情如同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一般,她有些猶豫的躊躇著,老夫人慈祥的微笑著,好像在鼓勵著她。
「二小姐,快過來呀,這是你的祖母。」嬤嬤伸出手去輕輕的將古蘭帶到了老夫人的身前,如此生澀的模樣,如果是假的,那古雅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了。
「祖母?」古蘭的眼楮上下打量著眼前的老婦人,她抿了抿嘴轉頭看著古雅,卻見自己的妹妹一副冷漠的模樣。
一抹幽光劃過古雅的眼楮。古蘭,她到底還能裝多久?
老夫人看著眼前那張臉,她疑惑的盯著那兩朵梅花,總覺得這妝容甚是奇怪,而古蘭好像發現了她的視線,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那個害怕的模樣,讓人看了也不忍再為難她。
「孩子,你真的不認得我了?」似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古蘭,都要這般問上一句。
「我,我……」古蘭的眼眶一紅,竟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一般,讓老夫人也忍不住嘆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但轉念一想,或許這就是天意,她不是不滿意從前的古蘭嗎,那老天爺就重新給了她一個孫女,現在好好教導還是來得及的。
「來,來祖母這……」老夫人慈祥的笑著,而古雅與古連城,就那麼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那有些別扭的祖孫二人。
……
安靜的花園里,古雅獨自一人站在湖邊,看著那幾條游動著的錦鯉,不遠處出現了一抹超凡月兌俗的身影,俊美無雙的男子慢慢靠近,在看見古雅之後便停下了腳步。
「四小姐,你找我?」凌玉被古淳毅從宮中請了出來,他幫古蘭診治到現在才出來。
「醫聖大人,我嫡姐的病情如何?」古雅並沒有回過頭去看他,只是安靜的注視著湖面。
凌玉看著那張清秀的側臉,不知為何,卻感受到了古雅那不平靜的內心。
「二小姐腦後的傷已經無礙,只是骨中似有積血。」他的意思是,古蘭的失憶可能與那積血有關。古雅這才回過頭來,「可有得治?!」
不錯,她希望醫聖能治好她,因為現在的古蘭讓古雅覺得有些迷茫,面對這樣的女子,她還要報仇嗎?
當然要!只是古雅卻無法說服自己對付一個毫無招架之力的人。
凌玉卻覺得,古蘭現在的癥狀來得蹊蹺,那積血照理來說並不會影響一個人的記憶,可是這又是為什麼?「那積血是撞擊所致,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消散。」
古雅一听,心中了然。這樣一來,就算古蘭是真的失憶,恐怕有一天她也會記起一切,可是這一天究竟是什麼時候,卻是自己無法預知的。
「醫聖大人可曾去過霍跋?」古雅的話讓凌玉正了正臉色,「去過。」
「那醫聖可知,在霍跋,有一種刺繡,叫人皮刺繡。」
古雅注意到凌玉的目光閃了閃,「四小姐是如何得知的?」他確實听說過,可是卻沒有真正的看過,古雅會這麼問一定是別有用意。
那清秀的女子微微笑了笑,「偶然在書上看來的,古雅只是覺得奇特。」
從方才凌玉的表情她就知道,他並不清楚人皮刺繡這種手法,因此也無法從他身上打听有關的消息。
「若四小姐想知道,大可以請教六王爺。」
納蘭夙華?不,如果他真的知道,就不會在看見古蘭的臉後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古雅總覺得,那兩朵紅梅與那舞姬腰間的薔薇似有關聯,可是她卻想不出來其中的寓意。
……
古蘭的改變,最愁的怕是古淳毅了,他擔心自己多年來付出的栽培付之一炬,每日奔波于皇宮與相府之間,而幾日來,老夫人每日都會讓古蘭去她的屋里,原本伺候在身邊的古雅不得不每天都看見她。
每每看著那自然淳樸的表現,古雅總有種錯覺,好像古蘭原本就是如此一般,她不再是自己從前所認識的她,而古雅又不得不警惕,她是否有一天會記起所有的事情,這讓古雅的心中更加的不安。
正在花園里散步的古雅只听見空氣來傳來一陣歡笑聲,那快樂的小身影從假山後面跑了出來,一下子便撞在了古雅的身上。
「姐姐……」小連捷一看見古雅便依偎了上去,撒嬌似的抱著她的腿。
古雅的目光立刻變得柔和,「今日先生沒有來嗎?」
「回小姐的話,八少爺已經將今日的功課完成了,所以先生便提前結束了課時。」小憐笑著,她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個八少爺。
「連捷真乖!」古雅蹲來,只見他的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風車,吸引了古雅的注意,「這是什麼?」
「姐姐,這個是二姐送給我的。」小連捷快樂的將那風車拿到古雅眼前,她的表情微微一頓,便接過那風車,然而表情頓時一變。
「小姐,怎麼了?」小憐一看古雅的表情,就知道小姐想到了什麼,只見那清秀的女子目光有些沉靜,而後嘴角竟揚起了一絲笑容,她緩緩的將那風車交到了連捷手里,「乖,去三姨娘那玩耍。」
看著那蹦著的小小身影,古雅這才看向小憐,「走,去老夫人屋里。」
「祖母,您最近身子不好,蘭兒特地看了食譜,準備了這麼一桌藥膳。」那乖巧的女子依偎在老夫人身邊,與從前的古蘭判若兩人。
老夫人滿意的笑著,一直以來她都不喜歡古蘭那天生的傲慢,可是現在,她卻慢慢改變了看法,或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如果古蘭能一直這般溫順懂事,那相府的未來不就更加光明了。
「好孩子,你想得周到。」
然而,門口卻出現了那抹清雅的身影,柔和的晨光照射進來,讓古雅那微笑的表情看得有些不太真實。她的目光始終集中在古蘭的臉上,對方似乎微微一愣,立刻恢復了常態。
「雅兒來得好,你看看你姐姐準備了這麼多東西,一起過來陪祖母用膳。」老夫人笑著,古雅提起裙擺來到她的身邊,目光卻是看向古蘭的臉。
「嫡姐好心思。」她的話帶著一絲深意,而古蘭的臉上卻是一如既往的單純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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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讓古蘭這麼善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