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莫名的腐臭味。
安靜的城池外,藏藍色的旗幟飄揚,那一望無際的軍隊戒備的守在原地,為首的男子皺著眉頭,靜等著探子回報。
嘉爾木陰沉著臉,這幾日他的心情格外陰郁。
「啟稟殿下,找不到人。」一名黑衣人出現在他的馬下,聲音帶著幾分畏懼。
「繼續找!」依舊是這樣的回答,湛藍色的雙眸里已是暴風雨前夕。
沒用的東西,居然讓他給跑了!嘉爾木冷冷一笑,幾日前在營帳里發現了那被戴上人皮面具的士兵尸體,他果真是用毒的高手,自己命人特制的藥也奈何不了他,不過,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終歸一定會是被自己抓回來,到時候,要他後悔沒有選擇乖乖被自己驅使!
如今霍跋皇室不安寧,嘉爾木心想著多找幾名幫手,好不容易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他居然寧願和元熙的人合作,也不來幫自己?!哼,賤子永遠是賤子,不懂得擇良木而棲。
一名快速移動的身影將嘉爾木的思緒拉了回去。
「如何?」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前方的情況。若是前幾次,納蘭夙華絕對不會讓他們靠近城池五里之內,不想今日居然讓他們長驅直入,多疑的嘉爾木只覺得這其中必定有陷阱等著他們。
打探的士兵語氣里也帶著疑惑。「啟稟殿下,前方的城門緊閉,並沒有看見任何的元熙士兵。」
沒有?難道他們在城里埋伏了?
「殿下,對方肯定是被我們嚇跑了!」
「是啊!餓了那麼久,想必他們也沒有力氣再抵抗我們,說不定就等著我們進城屠殺!了結了他們!」
幾名將軍面露欣喜,而嘉爾木卻是橫了他們一眼,「和六王對抗了這麼多年,你們覺得他會是那種束手就擒的人?」
升高是語調,讓那幾名急功近利的將軍頓時低下了頭來面面相窺,確實這不像是六王的性格。
「可是殿下,我們等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殺進去吧!」
「是啊,想來元熙的體力也消耗了不少,這座城池我們勢在必得呀殿下!」
軍隊開始躁動,各種聲音傳入嘉爾木的耳中,絲毫不給他多加考慮的時間。
「殿下,我們不怕埋伏,我們的鐵蹄可以踏破他們的土地!」士兵之中不少人振臂高呼,嘉爾木挺了挺胸膛看著前方的風沙,最後眼神一冷,舉起手中的彎刀一聲大吼,「殺!」
頃刻間,排山倒海的聲勢洶涌的朝著那空城掠去,揚起的風沙遮去了前方十米之外所有的距離,直到一面軍旗揚起,軍隊立刻定住了腳步,一條巨大的柱子從後方追上,軍隊立刻讓出了一條道路。
「啊——」一聲大吼,搬運木柱的士兵立刻使出渾身的力氣朝著緊閉的城門撞去,轟隆隆,掉下了無數的碎石。
嘉爾木總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城牆之上依舊插著元熙的旗幟,可是卻連一個士兵也沒有,他始終不敢相信,納蘭夙華真的將這座城池拱手相讓了?
他的目光緊盯著那搖搖欲墜的城門,直到一聲破天響,巨大的柱子撞了進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激起一片灰塵。
然而,迎面撲來一陣奇怪的味道,酸腐味讓嘉爾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你,你,你,進去看看。」
立刻有一個小隊沖了進去,不一會兒,個個捂著鼻子折了回來。
「啟稟殿下,里面只有一些饑餓的百姓,沒有看見元熙的士兵。」
他真的放棄了這座城池?!嘉爾木不由得瞪大了眼楮,納蘭夙華難道是浪則虛名,他還打算和對方轟轟烈烈的來次真格的,對方居然就這麼撒手跑了?
一股莫名的怒氣涌上心頭,「哼,元熙的戰王?!笑話,既然你都不要這里的百姓,本太子也無需留情。殺!一個不留!」
霍跋的騎兵率先沖進了這荒涼的城池,破敗的街道房屋激起了一陣晃動。
一聲聲彎刀入身的悶哼傳來,卻是沒有多大的慘叫,嘉爾木听著這並不能激憤人心的動靜,為什麼沒有慘叫?!為什麼沒有哀號?!他要听這些元熙百姓的哭泣,要听他們的求饒!
「把幾個活人帶到這里來!」
憤怒的吼了一聲,立刻有一匹快馬奔來,馬後拖著一具奄奄一息的身體。
嘉爾木看著那似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的中年男子,突然,被那青色的皮膚吸引了注意力,立刻便翻身從馬背上下來,看著那男子手背上的皮膚冒著泡,青一塊紅一塊,面色也是青黑削瘦。
居然就留了這麼些個將死之人在這里?!納蘭夙華是不是看不起他?
慢慢走進那微微申吟著的中年男子,嘉爾木一腳踩在他的胸膛上,對方卻好像是柔軟的海綿一般癱了下去,絲毫沒有反抗的力氣。
「說,六王去哪了?!」
對方的眼楮帶著紅色的血絲,他面如死灰的看著眼前的男子,那干枯的手緩緩的抓住嘉爾木的腳掌,卻是閉上了眼。
「想死?呵呵,很好!」他抽出腳一下子便蹋在了那男子的手掌上,用力的碾壓了一番,那男子手背上的膿瘡立刻被擠破,粘在了嘉爾木的鞋底上。
「太子殿下,這人看起來有些奇怪……」
「是啊,看那皮膚,怎麼會這樣?」有的人看不下去了,便在嘉爾木身旁提醒道。
霍跋草原干燥,氣候常年清爽,從未爆發過瘟疫這種病情,所以他們自然看不出眼前的男子帶著怎樣的危險性。
湛藍的眼楮一眯,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一聲不吭的男子,如此視死如歸的模樣真是令人掃興,當下長刀一劃,毫不猶豫的隔斷了對方的大動脈,卻有一股鮮紅噴在了他的鎧甲上,手臂上。
嘉爾木一聲咒罵,他向來喜歡保持衣物的干淨,在這風沙漫天的邊疆已經夠讓他憋屈的,如今又沾染了一聲血腥,當下便暴怒的吼道,「給本太子殺!」
他要讓整個元熙知道,他們霍跋,又佔領了一座城池!
……
而另一頭,邊城的某個縣衙外,已經排起了長龍。
那一名名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滿臉堆笑的揣著懷中的銀票鑰匙,焦急的等待著,這里的熱鬧與邊城其他地方的慘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听說這里有在買官,是真的嗎?」
「你也听說了?嘿嘿賣了這麼多年的干貨,我早就想做個縣令試試!」
「縣令?開價好像是三千擔大米啊!」
「三千擔?小意思!」
長龍中持續著激烈的討論聲,直到一抹縴細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眾人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在那面帶微笑的斯文少年身上。
他的身後跟著數名氣勢十足的侍衛,那一身殺氣讓他們立刻低下頭來不敢直視。沒有人會懷疑眼前的少年定是大有來頭。
直到縣衙的門緩緩打開,那少年一撩衣袖走了進去,幾名堅守著的士兵這才挪開了手中的長劍。
「你們,排好隊一個一個進來!」
所有人立刻來了精神,他們紛紛開始整理著自己的衣衫,檢查自己的儀容。
擊堂木一敲,立刻有一名肥胖的男子踏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了堂上。那人脖頸上戴著一圈金鏈子,一臉諂媚的笑容。
古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估計著此人能開出的價錢。
「來者何人?」「小的,小的是臨城的杜氏,家有糧鋪五十幾,遍布元熙,嘿嘿……」他炫耀的挺了挺胸膛,只見台上的少年滿意的點了點頭。
「那麼,你想要買哪個品級?」
那人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過關了,早知道就說自己有糧鋪百家,說不定能買到更高的官位呢?「我,我想要臨城巡撫一職!」
然而,堂上卻是陷入一片沉默,那人看著少年頭上懸著「公正廉明」的匾額,不知為何,後背卻是浸出了冷汗。
原本買官這一說,已經入小石一般激起了千層浪,不少人懷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前來,只是傳聞如此誘人,讓他們前僕後繼,生怕來晚了,官職全部被別人買走了,可是這會兒,肥胖男子卻覺得那少年的眼神有些犀利,他該不會把自己關起來吧?
古雅沉吟了片刻,「巡撫一職暫無空缺,不過臨城巡撫卻是需要一名師爺,如何?」
師爺?!那肥胖男子眼前一亮,他家世代經商,更是沒有人考取過功名,如今讓他做個師爺,倒也是光耀門楣呀!
「好,好,就師爺!」
「嗯,師爺這一職務,需要大米一萬擔,你可接受?」
「一萬就一萬,我立刻回去撥糧!」
古雅微笑著,心中卻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看來她還真是小看了這些糧商,有其一必有其二,一萬擔糧食眼楮眨也不眨,看來元熙的糧食還是夠吃的嘛,只是被這些人藏著掖著。
「下一個。」
縣衙外,一名身穿素衣的男子安靜的看著眼前的長龍。
「王爺,王妃這個方法實在是妙,這些糧食,可夠西北的百姓吃上幾個月的了。」朝天宇一邊感嘆著,一邊又對這些錢來買官的人恨之入骨,可是現在還不是收拾他們的時候!
「命人給王妃沏壺茶。」然而,納蘭夙華那好無緊要的話卻讓朝天宇一愣,可是對方的注意力絲毫不在自己的身上,當下便訕訕的離開了納蘭夙華的身邊,照辦去了。
這麼多人,他要何時才能與她單獨相處?她會不會覺得累了?渴了?
納蘭夙華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此刻的思想有多麼婆媽,要不是古雅警告過他,自己一旦露面,可能會被認出來,定會影響此次買官的進程,否則他早已經飛奔到她的身邊,以補償自己多日來的思念。
「哎……孩子,好好拿著,別掉了,這是咱家最後一個大餅了。」一聲無奈的嘆息讓納蘭夙華目光一閃,他用眼角瞥向從自己身旁擦肩而過的一對祖孫,那面黃肌瘦的模樣與眼前那一個個肥腸轆轆的男子形成諷刺的對比。
這場天災,廢了少數人的腰包,勒緊了多數人的腰帶。
納蘭夙華不由得握緊袖中的手,而後冷哼一聲,轉身消失在縣衙之外。
一望無際的田地,龜裂的土地踩在腳下,干燥的風吹拂著男子的衣角。田地中,稀稀疏疏的幾個單薄身影,正彎著腰,在干涸的土地上拔著野草。
西北靠近霍跋,那風干燥沒有一絲水分,又數月不曾下雨,這北邊的地再也長不出莊稼。而南邊的地勢多是山林,雖然水分足夠,可卻不利耕種。
俊美的男子垂著眼,在這廣闊的干渴田地上,他突然發現,自己所學的在此刻,居然派不上一點用場。能征戰又如何,終歸是抵不過天災。
男子不由得彎下腰了,隨手握住了一把野草,竟發現這野草也是干燥得能割破人的手心。
這時,一雙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納蘭夙華抬起頭來,正好對上那泛著晶瑩的雙眸。
古雅不知為何,在看見那彎下腰的背影時,自己竟然會覺得感動。
這樣的男子,何時見過他在任何的場景里彎腰?他總是挺拔著背,好像能撐起一片天,而如今,他卻對這貧瘠的大地彎下了腰。
他,真的變了。
可是為什麼,她不是應該覺得欣喜嗎?為他的改變,為他的人性。
褪去了冷酷無情,古雅努力抑制著自己內心的想法。其實,現在的納蘭夙華,最適合那個位置,不是嗎?正如國師所說的那番話。
可是潛意識里,古雅卻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她希望那個位置是由旁人來坐。
「怎麼出來了?這里風大。」男子站起身來,月兌下自己的外袍罩在了古雅的頭上,生怕這干燥的風刮傷了她的面龐。
柔和的語氣,帶著一絲羞澀的別扭,卻能讓古雅回味無窮。
「籌集了半年的糧食,便出來看看。」握住那細細摩擦著自己面龐的手,其實古雅多想說一句,能見到你真好,可是此時此刻,她卻有些說不出來。
她突然急切的想要解決這里的一切,解決元熙的一切,然後找一個安寧的地方,自己一個人看著他的改變,不讓任何人發現。
「我們,去南邊的山林走走?」納蘭夙華笑了,比那夜晚的明月還好迷人。
突然想起魏環無意間的一句話,誰說六王爺冷酷無情,他的笑容,是元熙最美好的精致。
是的,當時古雅還以為那只是魏環的一句玩笑話,如今她卻是深刻的體會到這個意思,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人,卻是旁的女子。古雅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點什麼,可是還好,她擁有了現在。
小手被大手緊緊的包圍著,男子小心的為她拉攏了發上的衣衫,眼中再也沒有旁人,沒有那些令人陰郁的畫面。
……
越往南走,空氣不再那麼干燥,眼前也出現了一縷縷的綠色。
這里的天空比邊城的北邊要清澈,而空氣也十分的濕潤。西北地區的南邊,更加接近元熙的氣候,元熙此時正是初春,萬物復蘇的時節,正因為氣溫還是冰冷的,卻與北邊的干燥融合,形成了這適宜的濕潤氣候,也就有了這麼一大片的山林。
古雅皺著眉頭,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卻無法耕種,實在是西北的損失。
「雅兒,你說本王能不能將這里夷為平地?」
突如其來的話讓古雅一愣,他的眼中卻是認真,好像只要自己一同意,他就要率領大軍踏平這片山林一般。
「只要解決這饑荒,元熙的內患便可平息大半,更有利于我軍作戰。」如果能在這里耕種,便成解決西北大部分地區的米糧問題,而且長年累月,會有更多的收獲。
古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一棵棵大樹長得極好,如果這里是田地,那麼莊稼也能長得這般好吧?
夷為平地,如果可以,那該多好……
納蘭夙華的話,久久的徘徊在古雅的腦海中,她的眼中,盡是那綿延的青衫,翠綠的草叢,清新的泥土。
忽然,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瘋狂的想法,「夙華,或許你的方法可行!」
而那俊美的男子,則驚訝的看著那張帶著一絲頓悟的面龐,直到古雅踮起腳尖,輕聲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男子的眼中漸漸發出一陣光亮,直到古雅說完,納蘭夙華的表情變得越發的喜悅,他突然伸出手去捧住古雅的小臉,在那可愛的小嘴上深深一吻,隨後擁她入懷。
「雅兒,能娶到你,是何其幸運。」
……
------題外話------
明天萬更,某蓮要崛起!崛起!崛起!崛起起起起……親們,準備小皮鞭把!
話說,有木有人知道怎麼夷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