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這位是……」
瓜爾夫人疑惑的上前,看著這位穿著打扮不似霍跋的男子,眼中滿是戒備。女兒就是因為疏忽才會被西部的野民擄走,這讓瓜爾夫人越發的小心翼翼起來。
「母親,這是伊娜的恩人。」古雅模擬兩可的話讓瓜爾夫人一愣,立即想到女兒是被人從野民手中救出來的,當中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情,立刻就相信了古雅的話。
然而,醫仙只是淡淡的看了瓜爾夫人一眼,並沒有與她打招呼,「姑娘,老夫既然找到你了,這也便安心了,可否指明哪條路是去霍跋王宮的?」
「……」
華麗的宮殿里,那絕色的女子安靜的坐在梳妝台前,白皙手指順著自己的發絲,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一只彩色的黃鶯落到了她的窗前,讓絕美的容顏為之一震,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木梳奪門而出。
冰冷的表情讓路過的宮人們紛紛低下了頭,沒有人敢問她這是去哪兒。
直到,那片清幽的紫竹林里,一抹青色的衣衫好像要與竹林融為一體,美麗的女子來到那男子的身後,起伏的胸膛滿是壓抑多年的怒氣。
「你終于回來了。」
醫仙慢慢回過頭來,看著那好似一層不變的精致五官,「倪雅,多年不見,你一點都沒有變。」
「哼,你帶走了本宮的兒子,這些年來讓本宮好找!」諷刺的語氣,絲毫沒有讓醫仙露出一絲不悅,他只是那麼安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眼中似有惋惜。
「還是,老夫該稱呼你為,雅妃娘娘,亦或者是,東宮娘娘。」
他的話,在倪雅的耳中听起來是那般的刺耳,眼前的男子永遠都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他怎麼會知道,這些年自己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她所走過的路,鋪滿了利針和刀片,如履薄冰,這樣的日子讓她整晚整晚的噩夢纏身,可是,越是這樣,她越要咬牙登上那最尊貴的位置,讓那些曾經欺辱她的人得到慘烈的下場!
醫仙仿佛能看見倪雅心中的戾氣,他惋惜的嘆了口氣,曾經,那個善良的女子已經遠去,如今的她,讓自己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感慨世間的變幻無常。
「玉兒是老夫的得意門生,他沒有從你那里得到仇恨,這讓老夫很是欣慰。」醫仙伸出手去,捋著自己那根本不存在的胡須,這個動作讓倪雅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個在後宮之中向她問路的中年男子。
如今,他沒有了那長長的胡須,歲月似乎在他身上倒退,他比以前年輕了許多。
「哼,不要以為你是本宮的救命恩人,本宮就不會殺你。」她的語氣冰冷,表情冷若冰霜。
救命恩人嗎?她的話讓醫仙不由得抬起頭來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是啊,身為元熙送給霍跋的禮物,可以想象擁有如此貌美面容的倪雅在當時的霍跋王宮過著怎麼樣的日子,那時候的自己無意間在王宮中迷路,正要遇見了中毒倒在花園角落里的她,深夜中毒,又一個人孤零零的,讓一直很冷淡的自己第一次生出了憐憫之心。
自己不僅僅救了她一次啊,而每一次,他都在這個女子身上,看見了明顯的變化。或許,如今霍跋一族口中的妖妃,正是他們一手培養出來的。
只是,他依舊覺得惋惜,那樣美麗的容貌,為何會有著這樣的心,如果一切就如當初,那個笑起來清澈如水的女子更加討人喜歡吧。
「玉兒呢?」
「本宮要他永遠留在這里,你休想再帶他走!」
醫仙的表情一點也不驚訝,「倪雅,玉兒不是你復仇的工具。」有這樣一位母親,難怪那個孩子,總讓人覺得有些性格缺失,玉兒對什麼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或許,正因為他有這麼一個,把一切身外之物都看得很重的母親。
「這句話,本宮听你說過兩次了。」第一次,他對自己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兒子帶走了,而第二次,倪雅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似乎想到什麼,倪雅微笑著,「不過,本宮這次倒不擔心,玉兒就要成親了,他不會再隨你四處漂泊。」
成親?!不用她說什麼,醫仙已經猜到了所有,他看著眼前的女子欲言又止,最後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倪雅,你不覺得,那個孩子很像一個人嗎?」
「誰?」這樣不耐煩的語氣,讓醫仙知道自己已經多說無益,正要轉身,身後傳來那冷冰冰的話語。
「不準再接近玉兒!」
不準麼?可是,玉兒是他親手接生的,這樣的牽絆沒有人能斬斷。
「那可不行,既然玉兒要成親了,為師怎麼的也要送份大禮。」空氣中留下醫仙那玩笑的話語,絕美的女子臉色一變,可是竹林里哪還有那男子的身影。
……
回到瓜爾府中,寬敞的大廳里,那中年男子面色深沉,他的手中,握著一件小東西。
當看見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從外面回來時,瓜爾族長笑了笑,「夫人,可有收獲?」
瓜爾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伊娜看上了一座莊園,你看這……」
「那就買下來!」瓜爾族長十分的爽快,大手一揮,瓜爾夫人便高興的退了下去著手準備。古雅低垂著眼正要轉身,卻被瓜爾族長留下來。
「伊娜。」
輕輕一聲呼喚,古雅便停下了腳步。
「父親方才在花園里撿到了一個香囊,這是你平日最喜愛的味道,你看看,可是你的?」他那寬厚的手掌心里出現了一個精致的香囊,色彩艷麗頗具霍跋風格。
古雅默默的伸出手去,味道清香令人神清氣爽。「嗯,是伊娜的。」這個圖案在瓜爾伊娜的房中有見過,應該不會有錯。
然而,瓜爾族長的手頓時一僵,那香囊無聲的從他的掌心滑落。
古雅疑惑的抬起眼來,就發現了那中年男子眼中的一抹痛惜。
大廳里,旁的下人在瓜爾族長的眼神中安靜的退了出去,許久之後,古雅分明看見了男子眼中的糾結和矛盾。
「我的伊娜,是不是已經……」這個聲音,來自一名沉痛的父親。
古雅看著他的表情,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果真,瓜爾夫人因為女兒的事情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但瓜爾族長卻是精明的。
「這香囊,不是伊娜的?」古雅的聲音輕柔,卻好像在瓜爾族長的心中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伊娜,最不喜歡這個香味,又怎麼會制成香囊帶在身邊。」男子緩緩的閉上了眼楮,此刻的他讓古雅深深的體驗到了身為一名父親失去女兒之後那心如刀割的感覺。
沒有憤怒,沒有責怪,當瓜爾族長收到自己女兒還活著的消息,他已經覺得這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可是,這個消息卻是從東宮娘娘那里傳來,這讓瓜爾族長心中已經有了一絲疑惑。
東宮娘娘與瓜爾一族向來沒有交清,又怎麼會特地派人搜救自己的女兒,還專程安置在宮中保護起來。
恐怕,自己的女兒只是成為了一件犧牲品,至于是為了什麼而犧牲,瓜爾族長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要去追求。
「姑娘,可否求你一件事情。」
理智讓瓜爾族長壓抑著心中的哀傷,失去了一個女兒,可是,他還有一整個族的重擔。他知道,自己不能違抗東宮娘娘的意思,否則瓜爾一族將陷入危險之中。
看著眼前那張如此熟悉的小臉,第一次見到古雅的時候,瓜爾族長就覺得有些陌生,自己的女兒,又怎麼會有如此成熟深邃的目光,她一直都很嬌氣。從前自己老是怨她長不大,而如今,自己想要再看看她撒嬌,都沒有機會了。
「族長請說。」
「希望姑娘在他日,可以保下瓜爾一族。」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女子讓瓜爾族長不自禁的想要相信她。以她在玉殿下心中的地位,一定可以給予他們瓜爾一族一絲光明,特別是在如今霍跋如此陰沉的時刻。
古雅有些驚訝,難道他知道往後會發生的事情?可是,看著那搖晃著點點淚花的雙眸,古雅卻是不忍拒絕這一名無私的族長。
「若我有這個能力,一定……」
「伊娜,為父有愧于你,想要什麼嫁妝,為父都答應!」瓜爾族長打斷了古雅的話,他的眼中帶著笑意和慈愛,此刻好像是看著自己的女兒一般,而古雅卻能感覺到,他話中的深意。
他是真的將瓜爾一族,交給自己了啊。
……
這一日,霍跋迎來了多年來最喜慶的大事。
神秘的玉殿下要在今日,迎娶瓜爾郡主為玉王妃,霍跋王大喜,下令免稅三年。
火紅珍貴的聘禮排滿了整條長街,紅色的華麗衣衫充滿著整個迎親的隊伍。這是霍跋的百姓次看見玉殿下,可是,卻是戴著面具的玉殿下。
從那俊雅的紅色背影,眾人卻能感覺到,那男子尊貴高雅的氣息。
馬背上,凌玉緊緊的抓著自己手中的韁繩,耳邊充斥著喜慶的樂曲聲,透過面具看著那一張張好奇的臉,不由得回過頭去,望了一眼紅色的長龍。
此刻的他,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大婚之日麼?其實,如果這條街,能再長一點,就好了。
「小子,動情了嗎?」這時,馬邊傳來一個聲音,讓馬背上的男子身子一僵,他的目光立刻在四周搜尋著,很快便發現了,牽著自己馬的那背影有些熟悉。
馬夫回過頭來,熟悉的面容帶著一絲笑意,凌玉立刻壓低了聲音,「師傅?!」你怎麼喬裝成這副模樣。
「徒兒的大婚,為師怎麼能不參加呢?只可惜,這新娘子卻是別人的。」
「師傅!」
凌玉低聲喝道,醫仙的話竟讓他的心有些抽痛。
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畢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長大,他的每一個眼神,自己都能明白。不久前,自己還問過,出來游歷多年,他可曾體驗過世間的感情?只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發展。
凌玉沒有想過,師傅的一聲嘆息,能在他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耳邊是華麗的喜樂,而腦海里卻浮現出一幕幕偶爾會劃過心間的畫面。
在古府,那個女子堅強的背影。在賽場上,那個女子睿智的雙眸。在病榻上,那女子染血的衣衫。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听過她說一個苦字,凌玉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開始,會揣摩她的心思。
其實,第一個發現納蘭夙華對古雅有別樣的感情,是自己。因為,莫名之中,自己也注意著她的行動。
他從來不知道這是這是一種怎樣的緣由,直到醫仙無意中點到的一句,便讓他默默的將這個不知不覺間已經萌芽的情感深埋在心底。
或許,當初讓自己有了一絲動容的,是她的眼楮吧。像極了兒時,他母妃的眼楮。
可是漸漸的,他的母妃不再那般溫暖的笑了,變得陌生,變得令人厭懼。看見古雅,他便有種懷念,直到這種親切之感慢慢的發生了改變。
她是王爺心愛的女子,凌玉總是這般對自己說,好在,自己的這種感情,也沒有到了那種非要不可的地步。
可是在霍跋的這段日子,照顧她的這段日子,自己竟然也會變得有些貪心,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但終究,還是到了要回元熙的時候。
成親之日,自己要親自將她送回王爺的身邊。
「小子,你能體驗男女之情,為師很是高興。」只是惋惜而已。
醫仙的話別有深意,可是凌玉卻抬起頭來不再看他一眼,也不再去想心中的這一份不舍。
而另一頭,等待著迎親隊伍的古雅,正看著鏡中這熟悉又陌生的容顏。第二次披上嫁衣,古雅覺得自己這一世實在有些可笑。她握著手中的紙條,今日,他便會來接自己。
是的,納蘭夙華已經從元熙啟程,只是不知道會以何種身份,出現在迎親的隊伍里。
不由得撫上自己的月復部,用心感受著里面神奇的生命,心中既是期待又是擔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即將為人母的關系,古雅覺得自己似乎變得越發的多愁善感起來,無奈的笑了笑。
「小姐好美。」身後的銀杏發自內心的贊嘆著,而鈴鐺,則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門口響起的鞭炮聲,震醒了鈴鐺,她身子一僵,干干的說道,「小姐,吉時到了。」她的玉殿下,要迎娶別的女子了,鈴鐺只覺得自己眼眶一熱,喉嚨有些顫抖。
古雅緩緩起身,那紅色華麗的嫁衣晃了旁人的眼。
從屋子里出來,在丫頭們的帶領下來到了大廳,那里,俊美的男子帶著一副面具,安靜的站在那里,光是背影,卻也形成了一道奇異的風景。
瓜爾夫人一邊抹著淚,一邊高興的點著頭。而瓜爾族長,笑眸中帶著一絲傷痛。
凌玉看著那張精致的面容,一時間有些晃神。當初,王爺看著古雅時,也是這種感覺吧。
不知不覺,紅衣男子依舊朝著古雅走去,輕輕扶住了她的手臂。
精美的容顏有一絲僵硬,但很快便沒有把這樣細小的踫觸放在心里,她如普通的女子一般來到瓜爾族長與夫人的面前,俯身行了一禮。
是代瓜爾伊娜行的禮,這一禮過後,他們便再也不會相見。
瓜爾夫人不住的流著淚,而瓜爾族長則在一旁摟著她,安慰著她,可是心中想著什麼,無人知道。
從大廳里出來,古雅與凌玉被領到了一間莊重的屋子里。在霍跋,貴族女子出嫁,必須在聖堂里行禮之後才可離府,這好像是在向先祖感恩一般,感謝先祖積下的福祉,並且光耀門楣,為自己今後的道路祈福一般。
門吱呀一聲緩緩關上,古雅看著眼前的一副巨大的畫卷,上面寫著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但是古雅知道,這是霍跋的一種古老文字,用來書寫先祖的名字。
畫卷之前的木桌上,擺著兩支紅色的蠟燭,此刻,正跳躍著金色的小火焰。
聖堂之內陷入了一片安靜,凌玉從那精美的側臉收回了目光,一陣腳步聲從畫卷之後傳來,古雅疑惑的望向那慢慢出現的熟悉身影,表情漸漸發生了變化。
一身紅服的男子星眸璀璨,此刻正帶著綿綿的流光,他那薄唇微抿,好像要訴說無盡的相思。稜角分明的臉頰越發的清瘦,那深情的面容,讓古雅的心蕩起了圈圈的漣漪。
古雅可以從那雙眸中晶瑩的光,看見自己的影子,而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實,他,是從畫卷中走出來的嗎?
「雅兒……」熟悉的聲音,在此刻化成了最美的音符,古雅只覺得身子落進一片溫暖的懷抱,緊緊的將她環繞住,鼻間充斥著熟悉的淡淡清香。
「夙華?」
一旁,面具之下男子低垂著眼,感受著內心疼痛的波動,許久之後抬起頭來,眼中的一切早已經消失,深埋進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