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的文筆不錯，很擅長公文類的寫作，這篇發到安全委員會檔案里的文章卻更像小說，估計他難得這樣寫一次。
威森科技（K市）有限公司當年的大部分人事評估李莊以前就看過，讓他意外的是張凱這次寫的文章里涉及到對他的評估，內容很豐富，這是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公司人事檔案里並沒有他的記錄。
人事部從來沒有評估過李莊，但心理分析處的心理學家們對他很感興趣。有關他的話題在內部很熱門，都認為他的性格類型比較少見，不是沒有，但這種類型的人大多不正常。他們很驚訝李莊還能保持不錯的人際交往能力，沒有變成自閉癥患者和變態狂人，他的家庭成員心理傾向都相對正常。
玩心理學的都知道人的性格很復雜，通常是多種性格模型的集合體，完善的綜合分析模型則沒法徹底建立起來，充滿了變數。繼承了李莊衣缽的四局從物質基礎上推導，得出了自己的理論，但理論是理論，工程實現的道路很漫長。
李莊很熟悉四局上下，但對人事部心理分析處不熟，跟他們打交道很少，都是張凱和歐陽坦在管著，這兩位大哥也是學心理學的。
張凱文章的開篇很有噱頭，「李莊是個很神秘的人，即使與他認識二十多年，直至今日我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此我采訪了他的圈子。」
人事評估部分涉及到的人很多，不過這次的主要目標是李莊，有關他的信息和威森科技起步時加入員工的真實想法記錄讓他大吃一驚，跟他原來想的完全不一樣。
跟國寶相關的內容。
「孫博士，你是怎麼認識李莊的？」
「我是讀高一時認識李莊這家伙的，我當年不喜歡他。兩個原因，第一個，他老追在我後面讓我有壓力，很不舒服；第二個，這家伙在練氣功，搶了我的風頭，那玩意很神秘。他輟學後，我高手寂寞，才想起他，和韓清秀談戀愛後我就不大記得他了，直到我去滬上讀大學，他跑到杭城工作。
我很忙，要學的東西多，李莊也忙，因為行業不同，我們談的大多是瑣事。坦白來說，直到今天我都搞不懂我為什麼會一直和他有聯系。想俺孫國寶，一等一的人物，怎麼會和這種高中沒畢業的家伙交往頻繁。」
「你怎麼評價李莊這個人？」
「評價？李莊就是李莊，還需要怎麼評價。嗯，我想想，一個有實力的人，一個很倔的人，一個不知道成天在搗鼓啥的人，一個有奇怪愛好的人，其他的沒了。」
「你不覺得他的行為很古怪嗎？」
「古怪？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要是古怪，我也很古怪，我的很多同事都很古怪。」
「那我們不談這個，說說你是怎麼想到加入威森科技吧。」
「很簡單啊，我和老婆當時想生第二胎，但單位不準，還威脅說要收回福利房。你知道我的人際交往能力很差，我想移民，但不想出國，有些手續我搞不定。不是沒外資企業想挖我，但都是沖著我的營養液來的，也不知道那群狗嗅覺為啥這麼靈敏。同學聚會時李莊跟我說可以入澳籍，然後由那邊派到老家工作。我跟父母一說，他們都很高興，讓我催催李莊，看他什麼時候可以弄好，就這樣，我來到了威森科技。」
「你不擔心他出賣你？」
「得了吧，憑他？我孫國寶也不是吃素的，跟你說句實話，我對他比你想象中的熟，知道他的習慣。他以前有事沒事跑到F大听課裝大學生的時候，我就覺得他老佔我便宜。幸好他比較識趣，經常請我出去吃飯，不然等他走後我只有啃窩窩頭。該死的滬上，物價這麼高。」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在研究智腦的？」
「老早了，他以為我不知道。雖然不同行，但他讓我托關系去醫學院听思維科學和神經科學方面的課時，我就有些納悶，他不可能想去做醫生。我請教了幾個計算機系的師兄，才知道這家伙居然在研究啥人工神經網絡計算機，當時覺得他挺狂妄的，沒想到這麼難整的玩意居然被他做了出來。」
李莊看著這，哭笑不得，也很無奈。Z大的計算機和醫學方面遠不如F大，數學也不如，他只得麻煩國寶，沒想到這呆子確實是個聰明人。
看到國寶洋洋得意的話，李莊禁不住咬咬牙，「該死的國寶，我當初還以為他老實，沒想到他一直在裝糊涂。」
跟夏元德相關的內容。
「夏博士，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李莊的？」
夏元德這廝看著威州這邊博士滿地走，只好硬著頭皮和王志杰一起跑到UWA讀了個博士，花了五年時間才拿到文憑。搞業務他們是高手，讀書的水平不怎麼樣，性格原因。
「你說莊哥啊，我剛參加工作時就認識他，那年我二十三，具體時間我不記得。我到我老岳父的公司時，他剛升了主管，應該就是那時候，好像還是他帶我參觀車間的。」
「你怎麼評價李莊這個人？」
「怎麼說呢？我很佩服他，至少我耐不住。大家都知道我是學機械工程出身的，參加工作的第二年才改做業務，這事人事部檔案表上有記錄。莊哥做加工很厲害，老公司的高級技工都是他培養出來的，還特會修機器，不管什麼樣的自動線都能擺平，我當年特崇拜他。」
「要說評價，我覺得他是特斯拉加愛迪生的復合體，我跟他很熟，不是一般的熟，可能比李想還熟悉他。還有，他是個賤人，以工作和研究為樂，連妞都不會泡。要不是趙琴音那事，我還擔心他是個同性戀。跟你說個秘密，以前我很少跟他單獨在一起，生怕這個怪人有不良嗜好。」
「你怎麼會擔心他是同性戀呢？他現在的性取向看起來很正常。」
「怎麼能不擔心？圖靈是個同性戀，特斯拉據說也是，一生未婚的達芬奇有類似的傳聞，這幫大牛都有毛病，跟他們相似的莊哥當然有可能。你是不了解他當初的瘋狂勁，連我看了都害怕，生怕哪天他死在公寓里，所以我經常過去看他，萬一出問題能及時送醫院。」
「你知道他研究智腦的事嗎？」
「知道，他以前沒什麼城府的時候就跟我吹過多次牛，後來不吭聲了，但我一直留心，知道他的進度。軸承制造專家應該算是他開發出來的第一個人工神經網絡電腦應用系統，雖然跟現在相比水平不高，但在當年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拿三大獎。德國人的同類產品檔次雖然比他開發的高，但時間上落後了好幾年。」
「打住，我們再談其他的。我看到恆文恆武都叫李莊干爸爸，是怎麼回事？」
「嘿，這可是我當年的聰明之處。他那個時候還比較落魄，有點錢，不算多，我就搶先下手，免得他成功後認為我趨炎附勢，你說我腦子靈光不？」
「你怎麼想到加入威森科技的？」
「這邊好玩啊，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我老丈人本來就有錢，我跟老婆說來威森科技，她沒反對，孩子上幼兒園後她就打算出山親自管理家族企業。」
李莊吐血中。夏元德這廝把四個兒子留給麗莎養，兩夫妻跑東跑西好不快活，還說風涼話。
「忍了，反正這廝就這性格，繼續看下面的。」
跟周志和任明美相關的內容。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李莊的？」
「我是他高中同學，認識很早，聯系不多，我老婆認識他是當年同學聚會，我都不記得聚會是在哪年，反正就那幾年吧。」
「你們怎麼評價李莊這個人？」
「老公，我先說，李莊是大師級人物，而且比其他的大師都正常，其他的沒了，你說。」
「好，我來評價一下我們的老大，對了，老大到底是誰啊？我怎麼感覺是周奇森。李莊這家伙經常不見人影，平時都是周奇森和大面終裁的。」
「打住，不要轉移話題，繼續說。」
「好，我老婆老實，覺得李莊很簡單，我覺得他很陰險而且很懶，麻煩事都讓別人扛著，自己也不享受，都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開公司，這種人壓根就沒必要開公司。現在好了，成天不敢出去，擔心別人殺他，做大人物不容易啊。」
「你不想發表一下對他其他方面的看法？」
「你指哪方面？我現在是采購，主要工作是管理聯合采購中心，不懂學術，不好評價。」
「好，不談這個問題，你們怎麼想到加入威森科技的？」
「老婆，我先說。我會考試啊，啥樣的考試我都在行，我當時就判斷這里有前途。以前的老單位半死不活的，沒意思，再說李莊給的工資高。其實我不想回老家的，我喜歡熱鬧，但我老婆喜歡清靜，莫非物極必反？」
「我補充一下，我沒有那麼周志想的那麼喜歡清靜，主要是我們夫妻都不會賺錢，生活過得很艱難。我們關系好，不可能離婚，李莊說可以替我們還貸，我當時就琢磨著去K城試試，就當去旅游。」
「另外的原因是我很不服氣周志這個研究生能比我賺的多，但其他的單位不好找，我的研究方向上國內有實力的企業少。我老媽不同意我出去，我就跟她說了李莊給的待遇，她很滿意，並囑咐萬一風向不對，趕快回來，不要陪著李莊發瘋。」
「我也補充一下，不是我不會賺錢，而是我老婆不讓我做業務，說做業務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好的采購職位有不好找，都知道這塊貓膩多。」
「我也有話要說，當年我不想要迷你，而是想要S350，但其他女生都要，我不好特立獨行。不是我很小女生，而是李莊的想法有問題，這人一點都不體貼。」
「停，采訪到此結束，兩位該干嘛干嘛。」
李莊無語中。
跟王梅和李志森相關的內容。
「兩位博士，你們什麼時候認識李莊的？」
「嘿，我剛拿的博士這麼快就用上了，張凱，謝謝你，我好感動。這是第一次有人稱呼我為博士，終于再也不用被人誤會了。我還是有比李莊那家伙強的地方，他只有初中文憑。」
李莊看到這句話無比郁悶。李志森從K城公司創業時候起，就一直與李莊糾纏不清。他以前沒有博士學位，別人給他的稱呼不是「李總」就是「李老板」。偏偏李莊也沒有高級文憑，普通員工平時就這樣稱呼他，「李代表」比較別扭，正式場合才講。
公司內部最常用的稱呼就是「某某博士」，等級制度並不森嚴，連周奇森的內部稱呼也是「周博士」，而不是「周總裁」。這種文化氛圍讓很多員工都會想到去充電，雙威大學和雙威理工學院的博士學位比較難拿，澳洲八大名校是首選。這些年八校發了數萬張博士文憑，公司里這八所大學的畢業生約有五萬人，因此成了八所大學主要的募捐對象。
絕大部分普通人都有文憑情節，連蓋子同志當年都無法免俗。李莊在和老朋友科林.奧蘭奇吃飯時談到文憑問題，很羨慕奧蘭奇的雙博士學位，便突發奇想也要去讀博士。奧蘭奇開玩笑說願意做他的導師，他資格也夠，花旗國兩院院士。
雙威教育集團的學校當然不會考慮，要拿自然要拿外面的，免得被人說閑話。願意給他發博士證書的名校不少，但沒人敢做他的導師，連奧蘭奇也臨時變卦。李莊很重視程序，沒有導師，名不正則言不順，這樣的文憑拿出來沒意思，無奈之下只好偃旗息鼓。這事傳開，引起社學學界的熱議，李莊因此在媒體上成為反面典型，說他沒帶好頭。
「算了，誰叫自己當時沒考慮好，也不用後來這麼被動。」李莊撓撓腦袋繼續看張凱寫的東西。
「說正事吧，不要打岔。」
「讓我老婆先說吧，我跟李莊還是他們同學聚會時認識的，這個很多人都知道。」
「嗯，那我先說。我是李莊高一的同學，就坐在肖新那家伙的後面。李莊可能也不知道，他當年還是我暗戀的對象。他在班上很出名的，就是經常外出，除了上課，其他時間基本上見不到他的人影。」
「停，怪不得你拼命鼓動我過來，原來跟他有一腿，我要找他決斗，你們居然瞞了我這麼長時間。」
「不要打架，停，停，听王梅把話說完。」
李莊不能再吐血了，他今天心理壓力有點大。當初到底是誰決定過來，王梅還是李志森？他們夫妻的口徑原來是一致的，現在怎麼變得不一樣了？李莊現在才知道當年的小秘密不少，至于王梅暗戀他的事情，這是小兒科，讀書時候常見，他還暗戀過李慧呢。
「兒子，把你老爸拖走，他當老鼠時間長了，連腦容量也跟老鼠差不多。」
「張凱，現在清靜了，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李志森其實對李莊完全不了解的，他這人太老實。」
「嗯，那你怎麼評價李莊這個人？」
「他很有毅力，很執著。性格嘛，談不上孤僻，人際交往能力正常，就是行為方式上讓人琢磨不透，我總覺得他透著一絲古怪。其他的不好說，但有一點毫無疑問的，這家伙是個大大的聰明人，我估計智商不會比孫國寶差。」
「那你為什麼選擇到威森科技來？當初你說是李志森的主意。」
「我坦白，是我選擇的，李志森這個老實人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他最多搞搞技術。家里我是老大，從談戀愛開始就是這樣。至于為什麼辭職跑過來，原因很簡單，我的皮膚對北方的氣候不適應，老起痘痘，外加李莊信得過的人中沒有搞財務的，我調查過。過來我就是財務方面的老大，不用看其他人臉色。」
「你沒想過威森科技可能撐不住嗎？」
「張凱啊，你說你聰明不？周奇森聰明不？為啥你們都過來？」
「好好，不說這個話題，打住，采訪到此結束。」
有關周奇森的內容。
「周博士，請問你什麼時候認識李莊的？」
「張凱，閑話少說，我很忙，馬上要去俄羅斯，有什麼話你直說。咋的？打算當記者還是寫小說？你的文筆只能寫公文，其他的還是省省吧。」
「好，請你評價一下李莊和說說加入威森科技的原因。」
「李莊這個人嘛，科學家加工程師，外加另類的思想家，不是商人，政客談不上。總之，比較另類吧，我覺得‘機器人’這個外號最能反映他的性格。」
「至于加入威森科技的原因，張凱，你還問這個？當初要不是你把我騙過來說可以做總裁，我還不至于巴巴地辭掉副所長的位置跑到K城去。不過我得謝謝你，我在這邊很快活，相比搞研究，我更喜歡做商人，在這方面更有天賦。」
李莊看到這，有些搖搖欲墜，想不到周奇森這人居然跟華佗一樣，是科學家里的「官迷」。
「該死的周奇森，趕快滾蛋，忙你的生意去吧，采訪到此結束。」
「張凱，不要和李莊說，他一直以為我是他的同類，千萬記住。」
其他的內容李莊更感興趣，但他確實沒想到人的性格居然能復雜到這程度，他的社會學研究模型建立的時間恐怕遙遙無期。
張凱的內容很詳細，下面的內容涉及到山本、何修文、阿克曼、肖新、李慧、麗莎、李想、余奮勇、李猛等人，最後的內容才涉及到本文的撰稿人張凱和李莊的師父梁燦。
李莊決定休息一下，他實在受不了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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