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如洗,夜幕如綴滿寶石的披風,裹住了所有的風景,遠處的山脈高低起伏,如蟄伏許久的野獸,蓄勢待發。
煙霧裊裊,看不清周遭。寒潭池邊有一棵斜出來的巨大楓樹枝虯,密集的火紅色楓葉于朦朦朧朧中勾勒出一個娉婷的女子身影。長長的白色絲裙傾瀉而下,一如那無數珍珠墜落而成的瀑布,胡亂挽起的黑發隨意地打在枝葉上,偶爾被風吹起一兩縷,餃在了那如桃花瓣的唇瓣上,憑空多了幾分嫵媚。
遠處,一個鬼魅般的黑影幾個跳躍間已經飛躥而至,三四片火焰般的楓葉落在黑衣上,被那人唰唰拂掉。
「嘖嘖,別這麼暴躁啊,這火紅的楓葉多好看啊,我還想改天在你身上繡上幾葉呢。」清脆如銀鈴的笑聲自枝虯上傳出。樹枝微動,白色裙擺幾許飄動,女子如舞動般優美的身姿飛到黑衣人面前,瀟灑至極,帶起一陣清風。
「主子,屬下已經打探清楚了。」渾厚的男子聲音傳出,自顧自地說著,絲毫不理會她的調侃。
「說。」清脆好听的聲音如斷線的珍珠落下那麼一顆,砸在了白玉盤中,叮的一聲。飄飄雪白裙裾因為女子忽地向後面的樹干一靠,在空中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前些日子從咱們蒼雪宮劫走三皇子的是絕殺宮的人。」他說的是咱,而不是別的,因為眼前的女子說他們是一家子,不需要那麼恭敬,一想到這,那微微擰著的額頭微松,不由染上幾絲暖意。
「哦?怪不得呢,能從咱蒼雪宮劫走人的恐怕只有絕殺宮了。」女子環胸靠在身後的樹干上,眼珠子轉了轉,漫不經心道,似乎早已料到這結果。她從那個臭老頭那里接手蒼雪宮的時候便已知道,除卻蒼雪宮這個以收錢殺人為業的暗地組織外,絕殺宮也是旗鼓相當的暗殺組織。老頭說這絕殺宮是最近五年才撅起的,掌宮之人夜無霽那干事的手段才叫一個心狠手辣。英雄惜英雄,她柳月曦早就想會一會這傳說中黑心黑肝的夜無霽了。
「主子,屬下不明白,為何要答應取三皇子的項上人頭。他可是——」
「停!」柳月曦打了個停的手勢,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才慢慢解釋道︰「霧風,你放心,你家主子我是不可能當寡婦的,我保證會讓他一個月之內退婚。至于為什麼會答應這樁買賣。」話音頓了頓,柳月曦咧嘴一笑,「霧風,你想想啊,一千兩黃金啊,一千兩哎,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黃金,不要白不要嘍。再說了,我瞧那南宮辰逸實在不順眼,死了倒也干淨。」
霧風嘴角抽動,主子的思維果然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理解的。見錢眼開他還能稍稍贊同,可是僅僅因為看不順眼就要人家的命,這算哪門子的道理?難怪外面的人盛傳蒼雪宮的新主子白月蘭喜怒無常。說到這個名字霧風嘴角又是一抽,主子听聞江湖上有個夜無霽,自己便隨口取了個名字白月蘭。這一黑一白倒也搭配,一個黑心黑肝,一個干脆沒心沒肝。
「哎呀呀,我蒼雪宮要的人被劫走了,看來這一千兩黃金是沒有了。不從別處撈點好處豈不是虧大發了。」柳月曦單手拄著腦袋,已經開始策劃著從哪兒撈上一筆。
霧風直接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該說這主子為了蒼雪宮鞠躬盡瘁還是說該她小人一個。
「霧風,你先回去吧,這段時間有事找我的話就去听雨樓。」話畢,柳月曦一躍而起,又飛回了樹干上,修長的兩腿從枝干下耷拉下來,隨意晃了幾晃,樹上便下起了火紅的飛雨,伴隨著柳月曦樂呵呵的笑聲,漸漸地,周遭安靜下來。以天為被,地為鋪,妙哉妙哉。
霧風搖搖頭,朝山下飛去。主子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明天便會有主子的家人來接她,回到她原本的府邸中。那個地方不提也罷,讓主子以往不好過的地方,他真想帶著幾個門中之人一把火燒了,眼中冷光一閃而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柳月曦眯眼看著頭頂的夜幕,繁星點綴,月牙兒撒下銀色的光輝,讓人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冰寒。其實那個陌生的柳府她一點也不想回。如果不是自己一縷異世幽魂的到來,這具軀體也許早就成了一堆白骨。她不是真的柳月曦,她只不過是那個世界里的一名出色暗殺特工,在暗殺黑道一匹狼的時候被發現了,該死地反中了一槍,于是一名嗚呼,醒後便成了這具身體的主人。柳老頭對外聲稱柳月曦身子羸弱才被送往怪醫墨子痕的寒幽谷,其實這不過是迷惑外人的借口,柳老頭是听算命道士說柳月曦克父克夫才隨便找了個理由將她打發了。
說到這墨子痕,柳月曦狠狠地啐了一口。丫丫個呸的,這人當真不管柳月曦的死活,七年前,人家柳老頭都派人把柳月曦送到了寒幽谷谷外,他愣是不聞不問。任憑一個九歲的小丫頭吹了三天三夜的寒風,等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才將那小身板往肩上一扛,帶回了谷中。在這一路上折騰,那吊著的最後一口氣也沒了,這原來的柳月曦便真的死翹翹了,再醒來就是貨真價實的她了!想到什麼,柳月曦的眼楮唰地一亮,熟知她的人便知這是陰謀乍現的前兆。從枝虯上一躍而起,腳尖輕踏枝干,雪白的裙裾跟著層層飛舞,山間精靈般飛躥向山頂。
「老墨!」山頂上一間翠竹小屋被一只雪白的靴子野蠻地踹開,白影一晃而過,柳月曦已經來到了屋中的小床邊。黑暗中的那雙眸子格外明亮,如同天空中璀璨的群星。
床上的男子無奈地睜開犯困的雙眼,雙眸亦如那黑翟石般耀眼。兩雙眼楮默默對視。「丫頭,你能不能這麼大驚小怪,我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聾了。」聲音低沉好听,帶著一種磁性般讓人不由駐足去听。
「呵呵,老墨,我明個兒可就回府了,你的靈丹妙藥送我幾瓶吧。」柳月曦笑眯眯道,不等床上的男子答話已經自顧自地翻箱倒櫃起來。邊翻騰邊低聲念叨︰「嗯,祛疤靈膏不錯,這玉肌丸也不錯……還有還有……芝覺丹、黑臉粉、哭天搶地癢癢粉也該拿上幾瓶……」柳月曦大大小小的瓶子抱了滿滿一懷,直接忽略掉身後那道沉了又沉的目光。
「柳月曦——」聲音接近于大吼。不過,某人已經溜得老遠。
「老墨,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長袖一揮,竹屋內的燈盞亮了起來,照出男子陰沉著的臉。墨黑長發隨意用青綢發帶束了幾縷,鬢前另外垂下兩綹,一張俊美無鑄的臉在燭光跳躍中漸隱漸現,因著這渾身的寒氣,又帶出幾分凡人沒有的疏離,像是不染塵埃的仙子。可惜,遇到柳月曦後,他的「仙氣」便開始急劇減少。這便是傳說中的怪醫墨子痕,若是外人知道這怪醫墨子痕竟是這般年輕俊美,怕是驚得下巴都會掉下來。
望著遠處飛躥離去的白色身影,墨子痕大掌對著遠處的桌面,微微發功,一瓶被遺漏的丹藥收入掌心,打量許久,臉上的冷冽退去,嘴角一抹淡淺如風的笑逐漸蔓延開來,匯聚如雲,眼里的那抹幽黑不經意間又深了一分,「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何須這般搶奪……」聲音輕柔,早已融入細風中。
柳月曦抱著滿懷的瓶罐回到寒池邊,從楓樹洞里掏出一袋子東西,胭脂水粉、水墨、粗布麻衣。樂呵呵一笑,開始著手裝扮起來。在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粉,將眉毛描粗幾分,粉女敕如水的唇瓣蓋了一層鮮紅如血的唇脂,身上的白紗廣袖裙也換成了俗氣的繡碎花粗布裙,傳說中的庸脂俗粉裝扮大功告成。柳月曦滿意地照了照水中的倒影,咧嘴一笑。
「春桃、春梅。」打了個響指,笑喊道。
兩個身影一躍而出,站到了柳月曦跟前。見到柳月曦這副裝扮,春桃嫌棄地皺了皺眉,「小姐,你干嘛弄成這副鬼樣子?乍一看我還以為見到了青樓里的管事媽媽呢。」
春梅則笑得合不攏嘴,差點捂住肚子打起滾,「哈哈……哈哈哈……小姐你……太俗了……」
柳月曦干脆又拋了個媚眼,看得兩人干嘔。調侃夠了,柳月曦便神色一正,道︰「你們倆明早隨我回柳府。」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很快交流一番,才齊齊點了點頭,「我們听小姐的。」那個欺辱小姐的地方,她們早就想去看看了,小姐不是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麼,這一次,她們很想做一次毒婦,將該討的討回來。嘴角一抹柳月曦式的奸笑若隱若現。
次日,只有一輛破爛的小馬車來迎接柳月曦,那趕車的車夫看到柳月曦後眼里原本的鄙夷更添了幾重,態度傲慢,「二小姐,小的奉老爺之命前來接二小姐回府。」
柳月曦身後的春梅眼一凌,欲上前扇他兩巴掌,被柳月曦暗中制止。
「小哥,真是麻煩你了。」柳月曦送去「嫣然一笑」,那車夫微微一怔後嫌惡地撇開眼楮,低喃道︰「庸脂俗粉。」
柳月曦毫不在意地撇撇嘴,一手拉著一個丫頭上了車。
也不知車夫有意還是無意,這一路上車子顛簸得厲害。柳月曦揉了揉太陽穴,把這想象成一種健身運動。
「砰——」刀劍激烈相撞的聲音,柳月曦微眯的眸子猛地睜開,一抹銳光自那雙清亮眼眸中倏然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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