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來了?」慕天葵結巴著問道。眼前的男子不似白天那般一身飄逸白衣,反而穿的是他們南越國最崇尚的黑色勁衣,將那好看的身形都勾勒了出來,只是她臉上的笑意還是白天那般恣意,又多出了一種其他人沒有的溫和。那雙幽黑的眼楮十分明亮,又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讓她移不開眼。
柳月曦淺笑,一雙眸子在黑夜中亮的不可思議,就像是綴了兩顆繁星。「姑娘別來無恙。」略略抱拳,朝她道。
「這可是我的閨房,你怎可隨便就闖進來?」慕天葵囁嚅道,雖如此說著,卻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反倒有幾分竊喜。
「在下冒昧了,其實在下是白天听聞姑娘乃祭司堂之人,所以才大著膽子前來尋找姑娘。」見她因為差異小嘴兒微張,柳月曦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你是因為我的身份才來的?」慕天葵的話里透著幾許失望,心道︰原來他也是忌諱祭司堂,或者是跟其他人一樣對她好都是因為想巴結她?
柳月曦點點頭,「確實是因為姑娘你的身份,因為在下想跟姑娘你打探一個人。」
「打探一個人?」慕天葵不解看她,公子半夜闖入我的閨閣就是為了跟我打探一個人?慕天葵詫異問道。
「實不相瞞,在下找的人正是祭司堂之人,但是百姓忌憚祭司堂,在下根本打探不到想要的消息。」柳月曦字字誠懇,她本來說的就不是假話,那言語之間透露出的神情自然不似作假,讓身前的女子毫無防心地相信了她。
「你要找何人,整個祭司堂的人沒有我不認識的。」慕天葵道。
「在下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只曉得此人一身黑衣,半邊臉上有著一條張龍舞爪的黑龍印記,看起來甚為詭異。」柳月曦回憶當初見到那人的場景,眼中冷意一閃而過。
慕天葵驚異地啊了一聲,看清他眼中的冷漠,心里咯 一跳,諾諾問道︰「你找他做什麼?難道他是你的仇人?」
柳月曦斂去眼中的寒意,沖她一笑,「不瞞姑娘,本來我與他毫無恩怨,豈料那人太過不講理,初次見面二話不說就想殺了在下,若不是在下有點兒薄技,恐怕早就死于他的那幾條毒蛇之下。」
慕天葵躲避眼前這男子的目光,有些心虛地側了側身子,的確,以那個人怪異的性子,很有可能二話不說就將旁人宰了。「那……你找他,是要報仇麼?可是他很厲害,你還是別去了。你若惹了他,很可能會丟了命的。」慕天葵有些急切地勸說道。那個人的性子她可是最熟悉的,平時看起來是什麼都不懂的呆頭呆腦樣兒,實則內心黑得很,看到什麼不順眼了就隨手摧毀之,連她這個有血緣關系的人都要忌憚幾分。
柳月曦苦笑一聲,「姑娘覺得在下像那種喜好生事的人麼?若不是他在我身上下了巫蠱之術,害我三番二次地犯了錯,我又何苦去找他。」
什麼?!慕天葵猛地從床上彈跳而起,忽然發現自己只穿著中衣,忙將被子攏高,有些尷尬地看了他一眼。
「他真的在你身上下了巫蠱之術?」慕天葵擔憂問道。「公子可否告知我,公子是如何發現自己身中巫蠱之術的?」
柳月曦眼中悔恨一閃而過,慕天葵看得極為分明。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將桌上茶壺中剩下的已經冷掉的茶水倒進一旁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慕天葵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那可是她用過的茶杯,那個男人居然用它喝茶水。「公子身上可是發生了何事?」她小心地問道,因為他的臉上明顯多了一層陰郁。也不知道那個家伙到底給他施了什麼蠱術。
「我只知道自見過那人後,自己便有兩次記不得當天晚上發生的事,上一回便是前幾日,你可知道我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柳月曦目光冷淡地盯著她,似乎把那女人當成了當初那個趁機施了巫蠱之術的人。
慕天葵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公子難道做了什麼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那個人的巫蠱之術在整個祭司堂是數一數二的厲害,難不成他所施加在這個公子身上的巫蠱之術乃攝魂蠱,隨時控制人的心神,恣意指示對方殺人?想到這兒,慕天葵手腳冰涼,若是這樣,眼前這個男子到時候一定會連同自己一塊厭惡。她不想讓這種事發生,極其不想。
「在下一覺起來竟發現我對著自己的貼身婢女做出了禽獸不如的事情,老子的第一次就這樣沒了!」
柳月曦說得憤慨,慕天葵听完不由一驚,沒想到這個一直溫文而笑的公子生起氣來竟也會罵粗話,她心里卻更加喜歡了。恍然間想起他說的什麼,慕天葵喃喃問道︰「公子的第一次?公子的意思是因為巫蠱之術,所以對自己的婢女做出了男女之事麼?那個居然是……居然是公子的第一次啊?」
柳月曦尷尬地紅了紅臉,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分,「對!都是那該死的巫蠱之術,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筆賬我統統會算在那人身上!」
原來此人還是個潔身自好的,他們祭司堂之人很多都不會選擇佳偶,因為破了處子之身,巫蠱之術就會減弱,所以祭司堂很多男子雖好卻也一直忍著,但是南越國其他人不同,特別是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早早就破了身,她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看上了一個人,居然還是個如此自愛之人,心里的喜愛之情頓時又濃烈了幾分。
「公子不記得當晚發生的事,這種蠱術很多,我也不知道是哪種,但是——」慕天葵怔了怔,忽然想到什麼,雙眼猛地睜大,難道是,是那種蠱術!可是,他會什麼對一個仙兒似的男子下這種蠱術呢?
「姑娘可是想到了什麼?不知道我到底中的何種蠱術,姑娘可會解除這蠱術?」柳月曦連連問道,從她幾轉的目光中已經讀出了一個信息,那就是這女人一定是猜到了一種蠱術,這種蠱術很可能就是她身上所中的蠱術。
慕天葵抿了抿嘴,心中雖有猜想,卻根本是難以啟齒。眼前這人兒如此美好,她怎能把這種低俗的蠱術告訴他。那蠱術簡直是侮辱了此人。
「公子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解除公子身上的蠱術!」慕天葵似乎下了某種決心道。
「不必勞煩姑娘,姑娘只需告知在下那人的所在之處或者是何身份,在下自會找他要那解蠱之法。」順便狠狠教訓他一番,柳月曦心中加到。
「公子千萬別去,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慕天葵立馬阻止道,話里帶了一分少見的急切。若是換了別人,她自然懶得管,可是眼前這人,她不想讓他死在那人手上。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詭異的笛聲,慕天葵臉色大變,顧不上男女之防,一把將男裝的柳月曦拽了過來,「快躲到被子里!」一身低喝,見他一臉怔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但是慕天葵眼見窗子外的笛聲越來越近,忙將柳月曦的身子塞進了被褥里,然後自己鎮定地半躺著。
「還沒睡?」單調的三個字突兀地出現在房屋內,那聲音帶著一種奇怪的磁性,原先空蕩蕩的窗子邊沿處竟然出現了一個黑衣男子,他頭靠在窗子邊沿,一腳隨意地耷拉下,一腳踩在窗欞木框上,神情慵懶而呆滯。月光傾瀉而下,將他微微側著的半邊臉照得一清二楚,臉上盤旋的黑龍此刻退去白日的猙獰,顯得十分溫順。
「睡不著,你怎麼……怎麼不早點兒睡?」慕天葵往被子里縮了縮,看著他問道,生怕他那雙看似呆滯實則陰狠的目光朝自己這邊看過來,那樣的話一切都逃不過那一雙利眼。
那黑衣男子只是淡淡笑了笑,嘴角勾起的那種似笑非笑令人心肝不由一顫,饒是跟他關系不同常人,慕天葵也驚出了一聲冷汗。
「我……馬上就要睡了,你要在這兒呆多久?」慕天葵低聲問道,隨後又囁嚅了一句,「其實我已經長大了,實力也增強了不少,沒人敢輕易冒犯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別人抓住來威脅你的。」那黑衣男子扯了扯嘴角,「不保護你不是因為怕別人抓住你威脅我,只是因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慕天葵羞愧地低下了頭,「哥哥,我錯了,不應該辜負哥哥的一番好心。」垂下的手處,藏在床褥下的男子無意間噴灑出的清淺呼吸打在她的手背上,慕天葵心情十分復雜,臉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大半。
他只是遙遙望著窗外,抬頭看著那輪剛過滿盈的月亮,嘴角一抹詭異的笑悄然爬起,很快又消失不見。「睡吧,我在窗子邊陪你。」那雙眼楮明明看似暗淡無光,卻仿佛容納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外人根本看不透。
屋內沒有燈,但是月光透過窗子撒了進來,將里面照了個半亮,床褥上更是傾瀉了大片的銀光,讓慕天葵的每個細微的表情都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那黑衣男子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那鼓鼓的床褥,表情莫測。
「哥哥,你……」慕天葵此時的心情只能用冰火兩重天來形容,倚窗而坐的黑衣男子帶給她一種熟悉的冰冷之感,就那麼同以往一樣坐在那里守著她,而那就躺在自己身底下的男子雖然只見過兩面,卻讓她渾身火熱起來,他們離得是如此之近。
「妹妹可有什麼話想對我這個當哥哥的說?」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似乎有些困乏。
「哥哥不是兩三天才來一次麼,今天哥哥操了許多心,不如早些歇著,我想還沒有那不知死活的人敢來觸我的霉頭!」慕天葵憤慨道,若不是她巫蠱之術和下蠱的本事太低,老是拉了他的後腿,也就沒有人想從她這里下手,意圖借她去威脅自己的親人。
倚在窗沿邊的人沉默了少許,良久才傳來他淡淡平平的聲音,「也好,今日著實有些累了,那我明日再來,若是出了什麼狀況,記得隨時催動巫蠱之術提醒我,我馬上就趕到。」
似乎沒有料到他這麼爽快就答應了下來,慕天葵微微一愣,才點了點頭。
一陣風而過,那人已經消失不見。
那窗子在風中來回扇動了兩下,然後靜止不動,發出一兩聲清脆的吱呀聲。
柳月曦差點兒在被子憋悶死,這會兒連忙掀了被褥鑽出頭,狠狠呼了幾口氣。
「公子,你沒事吧?剛才我也是出于無奈才想了這種下策。」慕天葵低著頭道,臉頰緋紅。
柳月曦擺擺手,示意沒事。慕天葵看著那張俊臉因為先前的憋氣有些酡紅,竟意外地多出了一種妖媚的感覺,讓她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還請姑娘告知在下那人所在之處,在下不甚感激。」柳月曦朝她一抱拳道。
慕天葵細眉皺起,「為何你非要找他,我給你想辦法解除那巫蠱之術不成麼?」
「這是我跟他的恩怨,姑娘無需插手,若是我死在了他手上,那便是我技不如人,何苦要拉著你卷入這是非。」柳月曦本意是不想和這慕天葵再有瓜葛,她的嬌羞之態自然是看在了眼里,不想她越陷越深,就必須當機立斷。
慕天葵見他心意一絕,不由一咬牙,扭過頭不去看他,「既然你這麼想送死,那我成全你好了,那人在祭司堂最大的那座宮殿里。」說完,雙手緊緊攥緊被褥。
「多謝姑娘,後會無期。」柳月曦黑影閃過,飛快地消失在屋子中。慕天葵猛地回頭看他,卻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那種淡淡的幽香,讓人迷醉其中。
遠處,一雙暗淡的眸子看著那很快消失的黑色身影,嘴角一抹笑詭異而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