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此事就要靠你鼎力相助了。」壅熙一聲舅舅喊得他心花怒放。「九爺千萬別這樣說,有機會能夠為九爺辦事,便是肝腦涂地,臣也在所不辭。」「舅舅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喊什麼九爺呢,要不,就同我娘喊我一聲壅熙吧。」他拍拍韋應東的肩膀。
「萬萬不可,禮不可廢吶,九爺是千金之軀,豈可與我們相提並論,往後九爺有任何吩咐,盡避開口。」韋應東一臉惶恐地說。
兩人客氣好一番,臨行前,壅熙不忘再次提醒。「那東西,便勞煩舅舅替我找找。」「是,最遲三日,臣定將東西送到九爺手中。」「多謝舅舅。」兩人拱手相辭,韋應東扯出一張大笑臉,目送壅熙離去。
時來運轉了!往後他可得好好巴結這個小外甥,以前老覺得壅熙怯懦無用,沒想到他是個有野心、有謀略的人物,好好跟著他,往後自己的前程全系在他身上了。
不過——他在宮里多年,看得多、見得廣,他不會天真以為事情會這麼容易順利,光靠自己一個不能成事,他得聯系韋立昌,和太醫院的頭頭韋立慶,再把此事從頭到尾,好好推敲、商議一番。
至于眼下,先把壅熙要的東西拿到手再說。
轉個身,韋應東離開狗子胡同。
在大街上走好半天,才拐個彎進入另一條街道,那里有間全京城生意最好的妓院「迎春樓」,佔地有半條街之多,此時生意正好,門前車馬絡繹不絕,琴聲樂音處處可聞,脂粉香氣飄在空中,勾動男人。
那些青樓姑娘濃妝艷抹、盛裝打扮,半倚在門廊欄柱前,揮著五彩繽紛的帕子,風情萬種地招呼著客人。
這間妓院是韋氏小輩韋民晉開的,他不愛當官,倒是很樂意賺當官的銀子,韋應東才在門外待了不久,便從馬車、小轎里走出來的人中,看見不少朝中大員的熟面孔。
淺淺一笑,他走進迎春樓。
才踏進大門三兩步,機靈的韋民晉就迎上來,拱手作揖,張嘴笑道︰「叔叔,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快進來坐,我找兩個好姑娘陪您。」「我今日來有要事,可不是來尋開心的。」韋民晉一愣,緩聲問︰「有什麼是小佷能幫上忙的?」「我來,是跟你要——」韋應東壓低嗓子,在他耳邊低語,只見韋民晉為難地皺眉頭,越皺越緊——
第五章聰慧王妃
一行人自外頭回到王府,為首的男人穿著玄青色實地紗褂,外套銀灰色貂毛滾邊盤扣背心,腰間明黃色的臥龍袋垂著絛朱纓絡,足蹬青皮皂靴,表情嚴厲冷肅,兩顆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珠子向街角一橫,頭一偏,那道自額頭斜劃的猙獰傷疤露了出來。
他停下腳步,再向街角望去一眼,那個鬼祟身影連忙閃入檐下。
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壢熙冷笑,頭微偏,身後的端風得令迅速離開,從另一個方向繞到那人藏身的檐角。
守門的往里頭宏聲一喊︰「王爺回府。」大門開啟,壢熙一甩袖,昂首闊步進入王府。
本走在他身後的公孫毅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語。
鮑孫毅年約四十余歲,五官清俊、目光精矍,足智多謀,至今尚是孤家寡人,年輕時一番遭遇,讓他看破人生,曾出家為道士修練己身,後因事遭惡官誣陷入獄,幸遇貴人相救、再入紅塵,他雖還俗多年,仍有那麼幾分仙風道骨。
當年襄助他、將他自獄中救出的貴人,是前太子龍儇熙,出獄後,便待在儇熙身邊成為一名謀士,後來歸于壢熙門下,深得壢熙看重,也因他的關系,在儇熙死後,方能一一引薦曾為儇熙謀劃的賢士,轉投為壢熙效力。
而今壢熙雖未正式成為東宮太子,但在王府中,已有一批賢德之士與他共商國事。
近幾年,壢熙在朝堂上的表現不俗,這群人功不可沒。
「王爺,謹言姑娘所查之事,是否已有端倪?」公孫毅問。
壢熙揚眉,此人急公好義,見不得貪官污吏,一听得謹言說起江南糧商黎越屏被害之事,豈能忍氣。
「總管。」他揚聲喚。
「是,王爺。」自王爺回府便跟在身旁的總管走近。
「謹言回來了嗎?」「是,謹言姑娘已進書房,等待王爺。」他偏頭,笑眼望向公孫毅。「一起到書房吧,讓謹言親口說予你听。」「謝王爺。」公孫毅嘴角微揚,他不愛當官,富貴名利于他如浮雲,會留在壢熙身邊,是因為儇熙的保證。儇熙保證過,此人定會為大燕創造五十年太平,他相信儇熙,而之後,幾年的共事相處,他也信了壢熙。
他們走經園子時,听見一陣吵嚷的喧鬧聲,壢熙不耐皺眉,頭轉向聲源處,本不欲多事,但在看見陸茵雅那身純白長衫後,改變了主意。
他悄悄走近煙波亭,在一棵喬木後頭停下,舉手阻止身後隨行侍衛前進,一群人待在原處,悄然無聲地隨著主子看戲。
陸茵雅緊鎖雙眉,心底想著︰不該來的,多久沒進這園子了,若非貪圖滿園菊花盛艷,想摘個幾朵金黃供瓶,怎會踫上這幕紛亂。
她急著離開,偏偏她們不放人,只好搜腸刮肚,謀一道好計,以便月兌身。
「王妃,今日之事,您定得給個公道。」倩倩穿著一襲鵝黃色長衫,上頭繡著大朵牡丹,看起來很是喜氣,听說她偏好牡丹,王爺曾經命人為她種上滿園牡丹,卻為此常被涂詩詩嘲笑,說她愛的哪里是牡丹,她愛的是富貴。
自婢女口中听起這段閑話時,陸茵雅笑了笑,「王爺疼惜她,便是為她貪求富貴呢。」她的話無人理解,唯有她自己明白,因為王爺心頭上的那名女子——愛財。
澀然一笑,要她主持公道?什麼時候她這個正妃變得那麼重要?
「好不要臉呢,瞧宛兒妹妹沒事人般地逛園子、唱小曲,還打扮得花團錦簇,這是怎麼回事?」涂詩詩繼續挑釁,望向陸茵雅的目光中,有抹耐人尋味的意味。
花團錦簇?她這是在說誰呢,今日打扮得富麗華美、分外明媚,如同盛開鮮花般耀眼的,分明是涂詩詩,哪是旁人。
「怎地,只許側妃逛園子、不許其他人逛?我可不記得王府里有這道規定。」倩倩擰眉,反唇譏諷。
這回涂詩詩沒回話,她左手橫腰,右手肘靠在左手背上,手指輕輕往下巴點過,臉上帶著難以解釋的曖昧笑容,瞄了陸茵雅一眼,倒要看看她這個「正妃」能抬出個什麼態度。
笑什麼,縱使她長得傾國傾城,也別笑得一臉潘金蓮吶。
陸茵雅凝眸輕嘆,望一眼听說剛落胎的侍妾宛兒,她穿一件淡色紗裙,沒戴過多的首飾,只是一支金步搖、兩枚簪花,縴瘦的身子恍如弱柳扶風,滿臉委屈,欲哭不哭的哀愁在眼底積蓄。
她心底五味雜陳,說不明、道不白,剪不斷理更亂的情緒,在胸臆間慢慢醞釀出一段新愁。
她有嫉妒,嫉妒一個沒名沒分沒家世背景的女子,能得王爺疼惜;她有心憐,憐惜一條無辜新生命,在大人們的斗爭陰計中隕歿;自然,她也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淒——世間女子同命,能得夫君疼惜便是一世幸福,反之,守著、熬著、苦著、傷著,圖的不過是一日過一日。既是如此,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還以為出身名門、熟讀四書婦經的大家閨秀,與咱們大不相同呢,說穿了,也沒什麼相異,心歹口毒,嘴兒尖、身子輕,百般作聲最無情。」倩倩揚眉反譏。
倩倩出身紅塵,豈是能容人相欺的女子,她嘴巴壞,可這壞,一句句讓人在心底拍手稱好。
「你還真相信有誰害得她小產?」涂詩詩陰冷眼光一掃,宛兒心虛的低頭,默不作聲。「依我看,敢情她懷的不是凡胎,而是天上星宿,見時有、急時無?真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吶。」涂詩詩的譏嘲與宛兒的心虛讓陸茵雅神情一凜,難道——一個小小侍妾竟敢玩起這般手段此事倘若鬧大了,她這個正妃還能不被叫進宮里訓上一頓?
難怪,涂詩詩偏要牽扯上她、不教她置身事外。
女人吶,三人成戲,差只差別于,你願意當看戲人或劇角。
涂詩詩仰起下巴,向陸茵雅投去目光,等著她收拾。
她該站在哪一邊?站在涂詩詩那里,便是得罪一干小妾,往後在府里定然更加孤立無援,得罪涂詩詩,她豈是個息事寧人的性子,她那態度口氣,分明要在此論出個子丑寅卯,才肯罷手。
她偏頭想了想,不花多久時刻便將整件事想得通透,心也定了下來。
她先是還涂詩詩一張笑臉,說道︰「妹妹這話,可得拿出證據,倘若只是心疑猜測,未免冤枉人。宛兒妹妹初入府不久,身為姊姊的自該多方寬容體諒,倘若她有做不周到的地方,應好生教導,怎能胡亂生事,鬧得府中上下不安寧?」幾句教訓,讓一旁的侍妾露出滿意神情。
對涂詩詩說完,陸茵雅轉身走到宛兒身邊,握起她的手,對她身後的侍妾們曉以大義。
「宛兒妹妹身子未愈,本該在屋里多休息,好生調養。便是她心情抑郁難解,想四處走走,你們也該勸著哄著,免得她身子落下病謗,否則日後,還怎替王爺開枝散葉?
「都是當姊姊的,入府時間比宛兒妹妹長,那麼長時間相處,大伙兒也該曉事,家和萬事興吶,你們豈能帶頭喧鬧,此事若往外傳去,王爺顏面何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倘若連個王府都整治不好,你們想,多少人會在背地里嚼舌根?」最後,她一雙妙目落在宛兒身上,淺淺笑開。
「宛兒妹妹,你今日當真做錯了,身子不爽快,本該待在屋里休養,怎好四處走動,難怪詩詩妹妹誤以為你身子沒事,換個不理解的人,也要認定你說謊呢。
「從現在起兩個月內,你就乖乖待在屋里吧,可千萬別疑心姊姊懲罰你,姊姊全是為你的身子骨著想。」一篇婉言相勸,她說得玲瓏圓滑,既罰了宛兒禁足,也教訓了其他生事之人,讓她們清楚明白,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今日的對峙于誰都無益處。
「謝謝姊姊教導,宛兒知錯。」她柔柔弱弱地俯身點頭。
「回去吧,快別在這里吹風,著了涼可就真的不好了。」陸茵雅拍拍她的肩,輕聲道。
宛兒轉身,其余侍妾也屈身告退、紛紛離去,不多久,園子里只剩下陸茵雅和涂詩詩,兩人面對面站著,涂詩詩絲毫沒有退開的意思。
「戲都散場啦,妹妹怎麼還不回屋里?」她還沒鬧玩嗎?
「不知王妃是真的單純,相信那個賤蹄子所言,抑或是——另有其他圖謀?」她語氣輕揚,帶起深思。
她能圖謀什麼?陸茵雅真想大笑一番,卻還是端起架子、語氣淡定無波,繼續扮演她的正妃。
「妹妹想指控人,總得拿出證據,怎能信口雌黃?倘若我輕易信了你,對宛兒妹妹做出懲罰,日後真相大白,證實妹妹今日所言皆是誣蔑,姊姊豈不是陷妹妹于不義?」陸茵雅一句句堵得涂詩詩無言以對,她怒不可遏地狠瞪陸茵雅幾眼,最後,恨恨拂袖、轉身離去。
陸茵雅揉揉隱隱作疼的額際,長嘆口氣,早失了采花興致,她對身後侍女說︰「走吧,咱們也回去。」壢熙目睹整個過程,眼底露出一絲驚艷,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分析情勢、洞察一切?他不信她有那麼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