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太後話中的意思,她也听的出來,蘭襄被西金攻破碩京,被迫退避南方一隅,心中必定怨憤恨意,如今又不得已向西金稱臣,只怕從群臣到太後,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只是如今蘭襄在南邊待了二十年,漸漸養蓄力量,只怕太後將長孫無越看做蘭襄最後的希望了。
王都口圖。印舒桐心里禁不住也有絲絲寒意彌漫,這圖太後不過見了她兩三次而已,就將她的一切爛熟于心,且看出她的身手她的思想甚至于她的本事,這圖太後通通都看的透透的,恩威並施,為的就是想讓她輔佐長孫無越,說白了,也就是物盡其用,而她跟錢氏藍氏圖婭慧一樣,在圖太後眼里不過都是個棋子罷了。
如今她不能即刻回去,又常勸自己說既來之則安之,因此那叛逆抗拒的心思再不可有,也不能撂挑子不干,更不能違抗圖太後,何況這圖太後慧眼如炬,目光毒辣,她心里頭在想什麼,只怕太後一眼就能看透,她若是一味推諉反倒讓太後瞧不起,若是被拆穿了日後一樣難以做人,倒不如先應承下來,日後再說,這日後的事兒不做準,總是到了才能知道的。
醇兒哼了一聲沒回答,其實她也看不透。
他的樣子不似作偽,眸中又急又氣,一臉的心疼。
素日里行事果決的人,對這情愛之事,竟也諸多糾葛,還不如長孫無越干脆,說一便是一,說喜歡就是喜歡。
想到這里,她眉尖一抹淺笑,慢慢走過去,凝望他半晌,才開口道︰「藍氏錢氏還有王妃合伙欺負我,我管不了了,我就來宮里找你了,哎呀,腰疼,傷口疼,她們真是氣死我了!」zVXC。
印舒桐一把扯住長安︰「不必了,你進去又打擾王爺看書,我只是有些話要來和王爺說說,你且就在門口候著吧,我進去就是了,等話一說完,我就走了。」
何況之前在葉如月處,她也是收了那獬豸翡翠玉墜兒的,給不給在她們,說不說也在她們,可真到了時候,做不做也就在于她自己了,沒得此刻不審時度勢,倒是叫她們生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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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眼就看見長孫無越站在書架前拿著一本書看的入神,在她的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可巧了,他身上穿著的衣裳是初見他時追捕她的時候穿的那一件,如今沒了夜色遮掩,越發的好看,襯得他風神俊逸,玉樹臨風的。
印舒桐沒回答,只抿唇問道︰「王爺呢?」
只是細看之下,真的如長安所說,他確實瘦了不少,瘦削的臉頰越發顯得稜角分明了。
印舒桐離開壽成殿,鸚哥帶著她一路往上書房而去,一路之上風雪依舊,宮中瓊樓玉宇全在雪色之中,印舒桐深吸一口氣,她莫名身陷蘭襄,江山社稷與她何干,圖太後的抱負與她何干,在一開始,就連長孫無越對她來說都是個陌生人,可如今他所做的點點滴滴絲絲縷縷都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若不是他做的羊毛護膝,里頭放有野線麻葉,她又豈會在這風雪天里溫暖如昔呢?
圖太後听了抿唇一笑︰「你也不必太過緊張,哀家又不會叫你去做千難萬難之事,你要做的事本也不難,相信你必能完成的!何況這事兒又不能哀家能做得了主的,必得你們兩情相悅才是啊,哀家不過是把哀家的用心告訴你,免得你糊里糊涂的,如今你知曉了哀家和如月的心思,將來做事處家也方便的很。」
印舒桐輕輕推門進去,走進內室,里頭的陳設一覽無余,就跟明道齋的布置差不多,到處都是書,只不過陳設略微華麗一些,而且也沒有明道齋里頭的黃楊梨木的桌案,更沒有那張狼皮罷了。
鸚哥將她送到上書房之後就回去了,印舒桐望著眼前虛掩的門,一眼瞧見長安就侯在回廊下,她在那兒站著,長安一早就看見了,忙冒著風雪趕了過來。
他卻信以為真,將書隨意一丟,緊張的要命,又想走又舍不得︰「什麼?她們居然這麼大的膽子?真是要造反了啊!本王這就回去替你出氣!你等著啊!——誒,怎麼了?傷口疼?這,要不本王看看?哎呀,這大雪天的,你就叫醇兒來嘛,你親自跑出來做什麼?」「話倒是說了一些,不過姑娘不是專程來看王爺的,是太後召姑娘進宮說話,太後為的就是王爺不肯即去西京安排先帝歸葬的事兒呢,讓姑娘來勸勸,還說了好些話,似乎是很看重姑娘的意思,姑娘也答應了,這不,就來了啊!」
圖太後一听大喜過望,也不枉費她說了這麼多的話,當下便道︰「越兒如今還在上書房里,哀家讓鸚哥帶著你去,你自然就能找到他了,你跟他好好兒談談,他會听你的話的。」
印舒桐站起來,圖太後不坐,她也不好一直坐著,喝了幾口熱茶,抿了抿唇,她才道︰「太後勸說都沒有用,王爺又豈肯听我的呢?」
她故意說得委屈可憐,信口雌黃。
「桐兒?你怎麼來了?」
印舒桐听了這話一愣,她之前本以為醇兒在明道齋說的話是打趣她的話,沒想到長孫無越對她的舊傷竟真的上心到了這個地步,竟連這樣的大事都要擱下不理,她抿唇半晌,這才抬眸望著圖太後道︰「太後,我願意去勸勸王爺。」
印舒桐想定主意之後,當下便抿唇道︰「太後所說的話,我都能明白,只要日後沒有變故,不出意外,太後要我完成的事兒我會完成的,不會叫太後掛心憂思。只是我也未必有太後說的那麼好,我人微言輕,勢單力薄,若是將來力有未逮,也請太後不要怪罪于我。」
印舒桐斂眉,他叫的慣了,她也懶得糾正他了,桐兒,這昵稱真好听,听慣了,就舍不得改掉了。
「印姑娘怎麼到宮里來了?」
「哦,王爺在里頭看醫書呢,吩咐奴才在門口守著,姑娘是來瞧王爺的吧?容奴才進去稟報。」
長安一嘆︰「王爺如此,太後自然憂心了!只是不知這印姑娘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呢,眉目之間,似有情還似無情,真是讓人瞧不透啊!」
要愛,她暫時放不開,顧慮良多;要放下,她又辦不到,覺得舍不得,他所做的一切歷歷在目。
長安眨眨眼楮,哦了一聲,一旁的醇兒忙把印舒桐手里的紙傘拿過來,她也不進去,兩個人就看著印舒桐自個兒進去了,等兩個人站在回廊底下,長安才開口道︰「印姑娘怎麼想起進宮來瞧王爺了?你把我說的話告訴你家姑娘了?」
長孫無越听見腳步聲,放下書轉眸一看,見是她,眸中滿是驚喜。
「太後說的是。」印舒桐言語之間已經表明為自己留好退路,又表明了立場,因此再無二話,只一應說圖太後有理就是了。
圖太後一笑,擺擺手道︰「這事兒關乎你,若你去勸,必定有成效的,這事兒說起來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兒,昭帝駕崩,喪事從簡辦了,哀家不願將他葬在南邊,何況這里並無陵寢,是定要歸葬到碩京皇陵之中的,蘭襄才向西金稱臣不久,要大行皇帝歸葬的事兒西金皇帝也準了,只是必要朝中重臣扶靈才行,而且去了西京之後,武帝也要一同入藏,哀家想來想去,非要越兒親自前去才行,可是越兒諸多擔心,遲遲不肯前往,哀家還听說這些日子他上完早朝之後日日都在上書房里看醫書,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為了給你治病,印姑娘,越兒此去多則兩三月,少則一個月,等他辦完事兒回來一樣可以給你治病,你就當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哀家走這一趟的,成麼?」
圖太後抿唇一笑,將蓋在身上的薄毯掀開來,然後慢慢站起來,走到殿中的地爐邊上暖暖手,然後去關上那掩住的窗格,擋住外頭風雪,才轉眸望著印舒桐笑道︰「眼下哀家便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勸勸越兒,哀家是勸不動他了,也說不過他,他娘更是無從說起了,只有你去才有用。」
印舒桐本是存了做戲的心思,他眸中心疼剛溢出來,她心口一跳,忽而就有了要為他奮不顧身的念頭,當下忽略那念頭,唇角掛著輕笑,撲哧一聲望著他眉眼彎彎的道︰「我從前只听說過關心則亂,如今這才真正見識到了關心則亂是什麼樣兒了!」
長孫無越半晌才反應過來,當下無奈瞪了她一眼,故意板著臉道︰「這玩笑也是能隨便亂說的麼?本王就說了,婭慧那樣溫良,怎麼可能欺負你呢?可見你就是在誆本王了!——你說,你究竟干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