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是大姐、二姐全家來串親戚的日子,大大小小十幾個人同時出現在院內,更有四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來回在院內跑來跑去,嬉戲打鬧,沉悶多日的小院不再有往日的沉寂,頓時熱鬧許多,增添不少節日的味道。
武平順坐在院內的椅子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同閨女女婿閑嘮嗑,一個一個地給孩子們發紅包。看著孩子們稚女敕的笑臉,听著孩子清脆響亮地說「給老爺拜年,謝謝姥爺給壓歲錢」,然後蹦蹦跳跳地到村里小賣部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抑郁煩躁憋悶的心情舒展了不少,心里難得少有的透亮。
效雲沉默多時,突然問道,「爹,你們今年沒有放鞭炮,怎麼沒有疑點炮紙,看著你無精打采的,俺娘和效軍也面色難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武平順用力抽了幾口煙,咳嗽幾聲,一臉愁容,無奈地說,「啥年不年的,沒啥意思。心里不干淨,干啥都沒有心思。」
效梅插話道,「不就是石頭一家鬧騰一陣那事嗎,我們都知道,也不至于太過放在心上吧。」
武平順唉聲嘆氣地說,「家門不幸,出了兩個孬種,三十晚上向我來抱屈來了,我得病住院折騰他們,要分地,吵鬧半夜,被我給打跑了。氣都氣爆了,還管他什麼年不年的,我兩天都沒下床,今天要不是你們來,我也沒有力氣起來。一直在思討效軍的事,心里煩,睡不夠。」
大姐夫慢條斯理地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家務事,不必太過于計較。越氣對你的身體傷害越大,恢復越慢,還是靜下心來,該吃吃該喝喝,把你自己的身體養好,比啥都重要。一旦氣壞了身子,對你自己,對我們和效軍都不好。」
效梅哭喪著臉說,「說的容易,做起來難,就這樣你一出他一陣的,才有度量的人也承受不了。大除夕夜,不是故意找事惹人氣的嗎,唯恐俺爹走得慢。你在家里生悶氣,說不定他們一個個心里多高興呢。一群改造天打雷劈的混蛋。」
二姐夫看效雲說著說著上了勁,忙制止道,「效梅,你沒看咱爹心里正難受著嗎,胡說些啥,別再火上澆油了。大過年的,都是說些開心愉快高興的事,不要再說這些無用的廢話。」效梅眼楮一眯,低下頭不再言語了。
整個氣氛一時沉靜下來,幾個人若有所思,低頭不語。好半天,效雲說,「咱們到小叔、曉亮哥家去一趟吧,回來也差不多該吃飯了。」說完,四個人一同出去了。
這本是兄弟姐妹在一起吃頓團圓飯,互相交流,增進感情的最好時機。自從住院看病以來,武平順耳聞目睹發生的一系列事,徹底傷透了心。中午吃飯,沒有叫武效福和武效起任何人,兩家客人整整圍坐一大桌,雖不盡圓滿,有孩子你爭我搶吃菜的點綴,飯桌上倒也十分融洽。武平順特地把效森提前給他準備的趙河糧夜拿出來,招待兩位女婿。
武平順端起水杯,面帶笑色說,「我是不能喝酒,你們幾個能多喝就多喝一些。雖然遭了點災,有效軍牽掛著,罪還沒受夠,閻王爺不收,大難不死又熬過來了。既然有口氣,這年咱還得過,該吃的還是要吃,和往年一樣,該買的我都買了。你們盡管放心吃。」
「沒事的,現在條件好了,日子肯定會一天比一天好,你就放寬心吧。」兒女們異口同聲地說。
大家邊吃邊聊,暖意融融,倒也十分溫馨,武平順心里高興,也喝了兩杯小酒。
說著說著,效梅又扯到昨日效軍去舅家方面,效雲問效軍,「剛才我見到二哥了,他氣呼呼的。昨天你在咱舅家和他們三個吵起來,沒吃完飯,就走了,是不是?」
武效軍本不願在父母面前提這事,以免又讓二位老人心里添堵,效梅一問,心里咯 一下,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吃飯時問這些干嘛,便裝作沒听見,只顧低頭吃菜,沒有答話。效梅接著又問,武效軍只是「嗯,啊」應付著。
武平順見武效軍神神秘秘,答非所問,就知道里面有事,怪不得昨天效軍回來的那麼早,一天都沒出門,瞪大眼楮問道,「效軍,咋回事,快點說。」
「爹,算了,沒啥事,正在吃飯呢,有啥可說的,大哥、二哥,來來來,咱弟兄三個喝一杯。」武效軍拿起酒壺把三個杯子倒的滿滿的,端起酒杯向兩人示意一下,然後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到廚房里去了,直到大家都吃完飯,才過來收拾碗筷。
武效軍越是不說,武平順越感到里面事情嚴重,問效梅道,「你剛才問效軍是啥意思?」
效梅也覺得自己失言,父親不知道,就不該問,沒辦法,只好說,「老二說效軍太孬,給他們算賬,叫他們給效軍蓋房子、娶媳婦、辦滿月、給你和俺娘養老,他啥事都不管。而且還把效森罵個狗血噴頭,一無是處,差點兩人人沒打起來。」
武平順一听起就不打一處來,「一派胡言,簡直是胡說八道,效軍我是知道的,根本不會這麼說。即使說也是有前因的。這個該死的,沒臉沒皮的,整事都整到親戚家去了。我就是想不通,效軍向來沒惹他們,咋就一直都對效軍耿耿于懷,一切都是沖他來的呢?效軍,過來,快說到底是為什麼你們吵起來。」
武效軍表情嚴肅,忐忑不安地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個遍。
瞬間乍起風雲,一石激起千層浪。武平順氣的暴跳如雷,「好啊,都長能耐,都想反天,都想把老子給瓜分了,今天我就和他們好好算算賬,分一分。」說著,抄起木棍快步走了出去,幾個人在身後怎麼也攔不住。
武平順氣紅了眼,怒目圓睜,像瘋了一樣,誰勸也不听,誰攔他用木棍敲誰,武效軍幾個人只好在身後心急火燎地跟著。村里的人看著武平順急匆匆地走著,嚇人的模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的在一旁竊竊私語,有的跟著看熱鬧。
武平順來到武效福家門前,掄起木棍在大門上「咚咚」敲個不停,聲嘶力竭地喊道,「效福,你這個混帳王八羔子,我的飯吃不好,你也別想吃得踏實,快給我滾出來,你不是一直盼著我死嗎,今天我就死給你看。」
武效福一家人听到武平順找上門來,喬娜本想出來,被效福一把攔住,「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哪也不能動,讓他自己隨便蹦去。」
武效亮和武效福兩家是前後院,听到外面的聲音,便和四個妹子和妹夫走了出來,看是武平順,幾人趕忙走過來。武效亮一把奪過武平順手中的木棍,厲聲喝道,「大叔,大過年的你想干啥,有啥大不了的事非喳喳呼呼地在外面說,就不拍別人笑話嗎,趕快回家,別在這鬧騰了。」
「我已經活了六十多歲了,比你爺大多了,夠本了,他們都不怕丟人,都不講臉面,我還有啥可講究的。這幫該殺的,幾天讓我都不得安生,還想把我瓜分了,行行,今天我就讓他分個看看。效亮,你別攔我,我非讓他先把我殺了不可,效福,你個兔崽子,有種別躲在鱉窩里,趕快出來。」
武效亮用力抱起武平順,硬給拖進自己家里,放到沙發上。幾個妹子和妹夫也過來不停地勸說,「大叔,喝口水,消消氣,根本都沒有啥事,你還在折騰啥,你能哈他們掙究出來個贏嗎。淨賺氣壞身子你自己受罪,沒人替你難受。」
武效軍看著這一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是既恨又痛。恨的是自己怎麼生長在這麼一個充滿是非而又始終糾纏不清的家,痛的是父親骨瘦如柴,一身疲憊,飽含滄桑,心力憔悴,無奈無助,讓人十分同情憐憫的身影。面對這一切,只想逃避,盡快離開憂傷之地,可疼愛自己的父母會更加傷心和痛苦,直面相對,如隨兩個心願無疑是把自己和父母逼上死胡同,後果更加悲慘,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一時陷入迷茫困惑之中。
武平順這一折騰,迅速在全村和親戚之間傳開,成為茶余飯後的談資,更有甚者,添枝加葉,添油加醋,說的有鼻子有眼。「這武平順人是老了,一場病竟病糊涂了,被兩個閨女在背後一戳,就跑去找兒子鬧騰去了,听說,他的閨女,女婿還有小兒子一個個面目猙獰,手里拿著家伙像凶神惡煞一般,虎視眈眈地在身後保駕助威,一頓狂掃,把武效福家砸個稀巴爛,嚇得效福一家人連屁都不敢放一聲,四處亂竄,看來以後真有好戲要看了。」
「你這家伙,唯恐天下不亂,真能瞎擺活,你親眼見了嗎。」
「嘿,嘿,嘿……都是自己想的。」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武效福和武效起兩家人听到這些,仇恨進一步加深,一個個個咬牙切齒,暗暗發恨,「好你個效雲,效軍,拿著老爺子當槍使,找我們的麻煩,辦我們的難看,讓我們丟人,在全村和親戚朋友面前無法抬頭,真夠毒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走著瞧,有你們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