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初凡轉身看著梁紫陽,端起太監送上的酒,「二哥,這一去,一年半載少不了,等我回來時,咱兄弟倆再好好喝個痛快。」
梁紫陽點頭與蕭水青一同拿起酒杯,專注的看著高大的莫初凡,「保重,自己小心!」
兩人對視一眼,一飲而盡。
「二嫂。」莫初凡轉向蕭水青,「雖然我左看右瞧,還是覺得你配不上我二哥,但我二哥喜歡,我這弟弟自然也不敢有什麼意見。不過你最好肚子爭氣點,替二哥生個胖女圭女圭,不然小心我叫二哥休了你。」
「你真的很討人厭!」她嘴巴雖然這麼說,但眼眶卻不由自主的紅了,「就算是將軍又怎麼樣,你還是可以來蕭家的錢莊干活!」
她還不死心?莫初凡好笑的挑了挑眉。
「至少不用上戰場打打殺殺。」她咕噥著,「誰知道上了戰場會有什麼變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怎麼想都不舒服,還不如待在錢莊做事,至少可以平平順順活到老。」
莫初凡斂眼一笑,雖說這女人的性子是魯莽了些,但卻也是少見的真性情。
「二嫂的關心,小弟心領了,這一杯——敬你,恭喜你覓得天下難得的如意郎君。」他一口將酒飲盡,又要太監再斟上一杯,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這一杯,就敬這天地神靈,保佑我大軍凱旋而歸,天下百姓人人平安、家家團圓!」
梁紫陽五味雜陳的看著莫初凡喝了一口,便將剩余的酒灑在地上。
「時辰到了。」莫初凡的精神一振,朗聲道︰「大哥,咱們走吧!為了等這個二嫂,咱們都遲了。」
趙念安微斂下閃著光亮的眸子,輕點了下頭,跟著莫初凡走遠。
看著莫初凡的背影,梁紫陽的心有喜亦有悲,有欣喜也有惆悵。
滾滾征程,重重離思,這一別,實在不知再會之期。
身旁突然響起的輕啜聲令梁紫陽收回視線,微驚的轉頭看向蕭水青,「怎麼哭了?」
「他要出兵了,你難過,我自然也難過。」
他忍不住一笑,伸手輕摟著她,「男兒志在四方,帶兵出征可是初凡一心所盼。」
「打打殺殺有什麼好玩的。」
「這不是玩,正如初凡最後敬天地的那杯酒,他帶兵出征,是保家衛民!有他們,咱們才可以在這里安居樂業的生活著。」
帶淚的眸子從睫毛下偷覷他,「你怎麼一點都不氣我?」
他低頭,雙眸凝視著她,「為何氣你?」
「你的兄弟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將軍,我平日不但對他們這般無禮,今天還……」她低頭掃了自己一身男裝。
「舍不得斥責你,只好由著你了。」簡單的一句話,他對她的寵愛表露無遺。
她破涕為笑,「你真不怕待我太好,我會上天了!」
「我覺得你值得就好。」他抬頭望著一片萬里無雲。
她曾是他夢中的女子,如今真切的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他只想要一輩子寵著她,他對她的熟悉,遠遠超乎言語所能表達。
*
「小姐,你得要坐好。」
「可是我的脖子好酸……」蕭水青忍不住咕噥。
梁紫陽今曰終于迎進了新嫁娘,拜過堂,開開心心的成了親,只是前頭是熱鬧滾的一片,但後院卻靜得像墳場,只有隱約傳來的勸酒、恭喜聲。
「咱們真的不能出去瞧瞧嗎?」
蕭水青已經在房內枯坐許久,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紅蓋頭給掀開,爬起來動動身子。
陪嫁過來的小羽微驚,連忙拉著她,「不行!小姐,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在這里等姑爺。」
蕭水青無聊的嘟起嘴,「真沒道理!我是新嫁娘,為什麼就只能待在這里?當大哥娶大嫂時,大嫂不也到前頭招呼嗎?」
「那不同。」小羽輕聲安撫著,「大少女乃女乃來自西夏,草原兒女,自然不能跟這個大家閨秀相提並論。」
她挑了挑眉,看著小羽,「你跟我爹真的以為我嫁了人,就能換了個人嗎?」
小羽本身是沒什麼把握,只知道小姐嫁了人,多少得懂些規矩,老爺就是擔心小姐從小到大自在慣了,在書香門第的夫家會不好做人,所以要她跟在身邊隨時提醒。
「等會兒姑爺進來,記得行禮。」小羽像個老媽子似的叮嚀,「明日一早隨著姑爺拜見公婆……」
「公公死了。」
小羽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拜見婆婆,這是新婦的規矩。」
蕭水青忍不住嘆了長長的一口氣,「那還要不要早起進灶房,挑水煮飯?」
「理應是要。」看到小姐瞬間瞪大了眼,小羽不禁失笑,「但是小姐打小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活兒小羽和陪嫁過來的下人們自然會替小姐做,小姐只要孝順婆婆、侍奉姑爺就好。」
蕭水青實在不得不感激身旁一直有這麼一個貼身的婢女,她不顧小羽的反對,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一口,「真虧有你,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小姐是我的大恩人,是真虧了有小姐,不然小羽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再提以前的事了。」蕭水青一邊吃東西,一邊狀似無聊的搖著頭,「改天一定得找個好人家把你給嫁了,不然你變得跟我老爹一樣嘮叨怎麼辦?」
「小姐……」小羽因為听到門口傳來聲響而頓住,連忙拉著蕭水青,「姑爺進房了,小姐快去坐好。」
蕭水青嘴里的東西來不及吞下就被推回床上,還沒來得及坐下,門就被推開來,她嚇了一跳,腳一絆,整個人摔趴在床邊。
梁紫陽有些啞口無言的看著這一幕。
她暗暗叫苦,咕噥著爬起來,「下次進來記得先敲個門!」
「是。」他忍不住莞爾。
「姑爺……」小羽惴惴不安的扶著蕭水青,輕喚了一聲。
「無妨。」他揮了下手,「下去吧。」
小羽不敢有第二句話,瞄了自家主子一眼,不忘交代道︰「小姐,要好好伺候姑爺!」
臉都丟光了,還伺候什麼?蕭水青嘟著嘴,坐在床沿。
「可有摔痛?」待房里只剩兩人,梁紫陽心疼的坐到她身旁,關心的問。
「摔痛的是面子。」她心有不甘的說。
「你啊——」他將她頭上的鳳冠給拿下來,看著她松了一大口氣。
「怎麼?」她睨了他一眼,「想數落我?」
「沒有。」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一股暖流直撞心間,他張開雙臂,「我只想抱抱你,所以那些禮數就免了,我只要你是我的娘子,輕輕松松過日子就行了。」
她眸光閃動,側著臉,目不轉楮的凝視著他,他漫不經心的話語中,帶著太多的縱容,溫暖了她的心。
她猛然伸出手摟住了他,在他的雙頰用力親了好幾下。
嘴巴雖說禮數免了,但是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還是弄得他微微一愣。
「說大話。」她微喘著氣,心中有著一股熱騰騰的激動,看他全身僵硬,不免心生調笑,「被我嚇到了吧!」
他回過神,大聲笑著,伸手摟著她,她令他心動之處不單是容貌,更是她開朗真摯的態度,懷中的溫暖令他頓時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一股甜蜜的滋味涌上心頭。
「拿去。」他暫時將她放開,從衣襟中拿出玉笛,「大哥說送給你的。」
她的眼楮一亮,興奮的接過。
他一臉溫柔的注視著她燦爛的笑容。
「給你。」她開心的將玉笛重新交到他手中,「誰能料得到,最後我竟然是因為一支玉笛嫁給了你。」
他倆成親跟玉笛根本沒有半點關系,但是蕭家上下似乎都認為大才子願意「委屈」娶可以說是目不識丁的蕭水青,起因全是因為這支玉笛。
畢竟御賜玉笛可不是用銀兩便可以賠償的,蕭家賠不起,只能將蕭家小姐嫁給他,用一生來賠了。
「我娶你不是為了玉笛。」
「我知道,但我爹一直認為你是。」她也不介意的笑,「反正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寶貝回到你手上,我說過,你值得用好東西!」
「此生最值得的,是今日娶了你,你絕對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她望著他的臉,「要說一輩子嗎?」
「或許是好幾世。」他溫和的笑笑,將她拉進懷里,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她有些臉紅,「雖然你還是個書呆子,但講起好听話,還挺順耳的,我喜歡听。」
「如果你喜歡。」他微低下頭,溫熱的唇抵著她的,「我天天說給你听……」
他的溫柔令她莫名的想哭,勉強開了口,「記住,你娶了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嫌棄我。」
他微微一笑,「我還擔心你嫌我無趣。」
「才不會!」
他輕吻著她,她的雙臂纏繞著他的頸項,發出一陣輕微的申吟,感受他身上溫柔的力量。
他的吻因為太渴望而有些粗魯,雙手也熱切的快速替她褪去身上的嫁衣。
她輕閉著眼,彷佛可以听到心口重重的撞擊聲,身子也跟著不由自主的顫抖,接著,她突然覺得身上的熱度褪去了些,不解的張開雙眸,才發現他不知為何停下了動作。
她的眼眸閃著疑問,順著他的目光,才注意到他正凝視著她胸前的胎記,難道他覺得她的胎記不好看?她不禁往後縮了一點,想要用手遮住胸口。
但是他立刻拉住了她的手,不準她這麼做。
「怎麼了?」她猶豫的問,「你不喜歡我的胎記?」
「不——」他搖著頭,「你的一切我都喜歡,只是……」
腦中驀然閃過皇覺寺住持的身影,他那番意味深長的話語——掌心留下的是相思痕,那她胸前的胎記呢?也是為了與他重逢而留下的相思嗎?
望進她晶亮的雙眸,他緩緩的舉起了左手,「你看。」
鮮紅的胎記落入她的眼底,她從沒仔細看過他的掌心,此刻滿是驚奇,「你也有胎記,而且長得跟我的胎記好像!」
牽著他的手,她的手輕觸著他的胎記,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話語來形容這麼湊巧的事。
「你我前世有約。」他將她拉入懷里,「你是上天還給我的。」
他抱著她的力道,緊得幾乎讓她不能呼吸,但她沒有抱怨,只是輕輕一笑。
「若真是如此,上輩子你一定很不聰明,不然怎麼會向老天要我這麼一個大刺刺的女人,不怕我折磨死你?」
「不怕!」他的手往下滑至她的腰,搖著頭說,「我只怕你離開我……」
「我這輩子纏定你了!」她主動吻他的唇,「永遠不會離開你!」
他看著她的眼楮,揚起了嘴角,「今日我終于知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她不解的眨著眼,「你在說什麼?」
他帶著一些溫柔和難懂的眼神看著她,「前世若我真欠了你,此生我一定還給你!」
她與他四目相接,微微的痛從胸口的胎記傳來,到了心中竟成了一股酸意,令她紅了眼。
他的一言一行都深深打動著她,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頰,「我才不管前世如何,但我的今生才不要跟我的夫君相欠,而是要跟夫君相守。」
讀了這麼久聖賢書,竟還不如她看得通透,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她在他的身旁,他只管好好愛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