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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誰也想沒到薄薄的《半山詩集》出版後,會產生那麼大的影響,直接將遠離京城多年的探花郎,推上前古未有的「詩仙」地位。細想想也能明白,大周朝文風昌盛,不僅文人騷客們愛賣弄文詞,就是市井小民也不乏精通音律雅詩的,《半山詩集》詩詞絕妙,有婉約細致的,亦有豪放大氣的,因此口口相傳、流傳極廣,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詠其詩詞。
俞清瑤驟聞「詩仙」之名,倒沒怎麼放在心上。一來她心思重,根本沒心情理會父親在文壇地位是不是提高了;二來,身處國公府上,處處謹慎小心還來不及,哪能為了只言片語而失態呢?
在皇權下,什麼探花、詩仙,吹得再不凡,一紙諭令就能讓全家老少菜市赴死。
听到元少卿的出聲挽留,她側著身子,裝成初次見面——略有陌生羞澀的樣子,福了福,「不知……」
元清兒連忙介紹,「這是我八哥,名諱上少下卿。」然後笑嘻嘻的,「八哥你也太壞了,怎麼躲在丫鬟後面偷听人家講話。」
元少卿穿著一身天過天青色雲雁織錦長衫,暗繡撒金如意紋,頭戴紫金冠,面如冠玉,目似晨星,鼻若懸膽,唇若涂朱,端的是玉樹臨風的好相貌。作為長房的長孫,自然是千寵萬愛的,自幼便與姐妹們居住一塊兒,如今年紀大了搬到外院,可也時常來內院晃悠。
「表哥萬福。」
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後,俞清瑤才垂著眼眸,「不知八哥到來,小妹失禮了。」
「無妨無妨」元少卿笑著伸手虛扶了,微一抬眸,在乍看俞清瑤面容時,忍不住露出驚訝神色——他是國公爺的嫡親孫兒,但是跟祖父的相似度不到三成。不想天上掉下個個表妹來,竟比家中的姐妹更像是祖父的孫女兒
「妹妹……好相貌……」他呆滯著。
「嘻嘻,八哥,嚇一跳吧?听祖母說,當年姑祖母跟祖父一母同胞,簡直雙生一般。清瑤是姑祖母唯一的外孫女兒,遺傳姑祖母的容貌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是……」
元少卿的眼楮閃閃發亮。
在他過度灼熱的目光里,俞清瑤暗暗的有些羞惱——前世我更像呢,怎麼不見你們多熱絡?想盡辦法害我出糗……
不過她也慶幸,好在有稅銀事件做引子,同國公府的嬌小姐們打成一片,又及時低頭,否則跟前世一樣,被幾個混世魔星纏上,頭都要大上幾圈。
見禮過後,元少卿道,「妹妹們剛剛說的可是稅銀的事情?」
「是啊,平西侯靠著孫貴妃近些年來榮寵無二,怕是第一次丟了這麼大的臉面吧?」
元清兒用絲帕子捂著嘴,呵呵的笑著。
元少卿卻微微皺眉,「孫家有貴妃在,區區小事怎麼動搖得了地位?罰銀了事。可憐那位無辜的知州周大人被牽連進來,全家老小都被收押了。」
話音剛落,就見珊瑚往地上一歪,全身的筋骨都被抽走了一般。
「啊為什麼抓人家知州大人啊」
「還能為什麼?總要有個替罪羊啊」元姍兒一針見血。她瞧了一眼茫然的珊瑚,眼中泛起一絲同情——還記得清瑤說過,這丫頭是周大人送來的,難得她身處侯門富貴地,還記得舊主人。
珊瑚呆了片刻,忽然找到救星,胡亂爬著到俞清瑤腳下,不住的磕頭,「求求姑娘了,求求姑娘了……奴婢自幼在周大人府上長大,親戚好友都在那里……」
俞清瑤本不想管——她自己還保護不了自己呢,再說,這事情牽扯到皇家,根本就不是她能過問的但,珊瑚畢竟是她預備的大丫鬟人選之一,只能抬眸,求助的望了一眼元清兒、元姍兒、元少卿一眼。
沒等她開口,元姍兒直接沖元少卿道,「八哥,你消息廣,幫我們姐妹查查唄」
「只是查探消息,容易。可是要把人救出來……」
珊瑚連連磕頭,「奴婢不敢奢望。只要知道父母親人平安就足夠了。」
元少卿笑著,「第一次見妹妹,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打探消息而已,小事一樁」
俞清瑤屈膝行禮,「那就先謝過八哥了。」
雖然元少卿輕易而舉的答應了,可她沒那麼輕松,頗含深意的望了一眼珊瑚,準備回去再好好詢問——即便是抄家大禍,也甚少牽連底下僕人的,珊瑚在周家的身份,真的只是普通奴婢?那大可以私底下求助,把她的父母親人買回來啊沒必要故意當著國公府的人哭泣哀求。
……
另一邊,壽宴上觥籌交錯。鄧氏年紀有些大了,不勝酒力,讓媳婦替自己招待各家貴客後,自己在秦嬤嬤的攙扶下,進內室更衣。俞清瑤身邊的吳嬤嬤不知怎麼,竟然也進來了,而且悄然無聲的,竟沒幾個人知道。
跪在鄧氏腳邊,吳嬤嬤泣不成聲,「……唐玲不知道表姨母一番好意,竟然……」
「罷了,你且起來說話。」鄧氏使了個眼色,秦嬤嬤立刻出去關上了門。
「現在不怨恨我把你留在俞家丫頭身邊了吧」
吳嬤嬤羞愧的連連點頭,「方知道表姨母是一番好意,都是唐玲見識短淺。」
這一幕為何發生,還要重頭說。
吳嬤嬤原本是良家子,本姓唐,應該稱呼唐嬤嬤才是。因賣身為奴,不敢有辱先祖,就把本來姓名掩下,只讓人稱呼夫家的姓氏,倒讓人把她本姓忘了。俞清瑤曾經奇怪,她憑什麼本事,能擠下國公府眾多管事娘子,搶到給元菲兒陪嫁的身份?原因很簡單,她是鄧氏的娘家親人
鄧氏的母族姓唐,跟吳嬤嬤是沒出五服的親人。
血緣上的親近,使得吳嬤嬤先天具有優勢。加上她本知書達禮,略微一調、教,不比其他人強上許多?
再說唐家怎麼敗落,那就牽扯到廣平皇帝登上帝位,多少家族一朝分崩離析,太遠了,且不談。只說吳嬤嬤一生操勞,只有兩大心願,一是兒子文通,二是女兒珍珠。
陪嫁到郡王府,兒子女兒的終生都有依靠了,這是吳嬤嬤打心底里排斥跟隨俞清瑤的原因。雖說迫不得已定下了五年約定,但她還是不怎麼信任俞清瑤的——因為她的身份不夠她的承諾,自然也要打個折扣。
可現在,忽然一切都改變了
詩仙大周朝開國以來,唯一得到文壇大儒們的交口稱贊,一致認定的「詩仙」哪怕他是布衣平民呢,也有笑傲王侯的本錢。而作為詩仙唯一的女兒,比數代書香世家的閨女還要清貴。因為翰林院從來不乏翰林學士,可天底下、整個大周朝就這麼一個「詩仙」,就這麼一個俞清瑤
給侯府普通親戚小姐做管事娘子,身份低賤。可給詩仙的女兒管理家事呢?似乎,也沾染了「詩華之氣」。這身份,再也不是她苦惱的難為情根源了,而是值得驕傲的,自豪的事情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任何人。
而她的女兒,不會受到任何鄙視,她的兒子,也會因為跟詩仙有所關聯,受人歡迎
自打從賓客口中議論俞探花、俞詩仙後,她唐玲才明白,表姨母是一片真心為她著想啊
鄧氏低低嘆了一聲,「安慶老侯爺……一向最有眼光的。當初他鐵了心把嫡親閨女嫁給俞家,我與國公爺背地里不知勸了多少回——給屠戶的女兒當媳婦,不是自甘墮落嗎?真心想結親,庶女嫁了也是一樣。他卻言道,俞錦熙武能跨馬安邦定國,文能提筆罄書丹華,有經天緯地之才。一意孤行的把嫡親女兒嫁了。」
「如今看來……」
一言未盡,有許多含義。
俞錦熙才華足夠,可脾氣麼,唉,年輕時候傲氣十足,連皇家的人也不放眼里;而沐天華兩次難產,幾次命懸一線,與俞錦熙夫妻關系名存實亡。若是老侯爺沐樺活到現在,看到現在的情況,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吧
但鄧氏從來沒懷疑過老侯爺的眼光——君不見,齊國公是怎麼一步步從低級軍官成長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一開始,若無他的提攜,齊國公怎麼可能在眾多普通士官中月兌穎而出?
「……那次去見俞家丫頭,雖是隨口一指,但也存了一絲希望。果真遂了我的意,也是你的福分到了。日後好生照顧她,她未來有個好結果,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吳嬤嬤含淚點頭。
「對了,你夫家叔伯兄弟,不是為了爭搶幾塊田產,已經在你死了的夫君名下過繼孩子?索性也不必跟他們掙了,把你的文通過繼唐家吧這樣,唐家也有了香火……」
吳嬤嬤再次跪下,感激的不知說什麼話好。
若是俞清瑤在,恐怕要大吃一驚。
因為前世,鄧氏說的娘家親戚,就是那個中了進士當了開遠縣令,後感染瘟疫死掉的未婚夫婿,不就叫「唐文通」嗎?
前世險些成了她婆婆的人,這輩子卻成了她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