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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火紅的暖日從山邊徐徐升起的時候,已經是另外一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馬車的隊伍停在官道的一家驛站里,天蒙蒙亮便有婦人三三兩兩結伴去井邊汲水,燒火做飯。
在這樣生活氣息濃郁的早上,俞清瑤望著仍有一絲灰霧的天空,心中卻有說不出的煩悶。若依照常理,知道娘家的長輩即將過世,說什麼也該回去看看。這世間,孝道對人的約束太大,她便是出嫁女,也不好當沒事人。
可,她真不願意回到俞家老宅那個深深壓抑、帶給她無窮無盡苦痛和不堪回憶的地方。哪里,沒有一個人對她抱有善意,狡詐陰險的錢氏,貪財粗鄙的二夫人,尤其是老爺子,對她的漠視冷淡,可謂是始作俑者——盡管,這是對孫媳婦沐天華不滿的緣故,但俞清瑤仍沒有辦法原諒。然後假裝自己不在乎,哭哭啼啼裝孝子賢孫回去見老爺子最後一面,盡子女的孝心?
她,做不到。
但不去的話,會不會讓景暄以為她是冷清不孝的人?沒有那個男人會喜歡不孝順的女人吧?將心比心,對自己娘家的父親親人都不孝順,怎麼能指望對婆家的長輩孝順?
俞清瑤陷入深深的兩難中。
景暄是極敏感之人,枕邊人的情緒變化,怎麼瞞得過他?從他告訴帝師的病情,妻子便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誤會了,以為妻子是想回去,但礙于身份,不好開口,便嘆一口氣,主動道,
「若是你想回去,見老爺子最後一面,還來得及。我去與祖母說,她老人家必定不會阻攔。」
俞清瑤有苦說不出,沉悶了一會兒,忽然想到,夫妻一體,她干嘛總是憋在自己心理?直接把事情和盤托出,又能怎樣?還怕景暄會笑話她嗎?
如果景暄听過了,覺得她應該回去,那就回去。想了想,終于找到一個突破口。
「或許夫君不相信,我自幼長在俞家老宅,可是沒見過老太爺長什麼樣子。」說話的時候,俞清瑤面色平靜,竭力壓抑心中的悲傷,
「那時年紀小,以為老太爺規矩大,等閑就要罰跪,不敢靠近。後來八九歲了,懂了點事,也學了些請安見禮的規矩,可是,松濤閣把守嚴密,除非老太爺召喚,否則誰也進不去。可能是家里子孫多?只有男丁才有機會,如我這樣的重孫女,從來沒有機會踏足過他老人家的院落。」
「啊?怎麼會?」俞家子孫多?好像不對吧長房只有一個男丁,二房稍微好點,可年幼的孩童兩只手絕對數得過來,怎麼會連機會都沒有?听說三房、四房倒是子嗣眾多,但不是義子麼?哪有人會把義子的孩子排在正經子孫前面。俞清瑤再怎樣女兒身不得重視,母家也是堂堂開國功勛之後呢。哦,難不成是因為岳母?景暄聞言,深深的皺緊了眉頭。
「哦,只有一次,我跟大姐姐起了口角,被罰了,那次,我不僅沒有被大堂兄責罵的羞惱,反而很興奮,以為能見到老太爺了。當時我就像,即使被老太爺痛罵一頓,我也開心。但沒想到,只是罰書房抄書,抄了足足一下午,抄完了就走了,不曾得見老太爺的真容。」
「……」
對于這點,景暄完全不能理解。因為就他知道的,岳父大人是俞家老太爺最疼愛的孫子,也是俞家唯一成材的,那麼,愛屋及烏,不喜歡俞子皓能理解,對俞清瑤也這麼視而不見,就很奇怪了。
「怎麼會這樣?」景暄靠近,拂過妻子的後背,輕輕拍著,「你小時候,必定吃過很多的苦。」
一個不被當家主人在意的,又父母雙雙不在身邊的孩子,會怎樣,一想就知道了。景暄已經明白妻子的意思,想了想,覺得若是妻子不願意,就不強求她回去。
俞清瑤的話還沒有說完,腦中想到最後拜別的那一天,
「……我跟子皓一大清早就去松濤閣的門前叩拜,在門口站了一炷香,只有一個啞巴世僕出來,比劃說老太爺知道了,叫我們去了京城好自為之。旁的,就再也沒有其他了。」
「連面見拜別……都沒有?」景暄滿是不可思議。這已經不僅僅是漠視重孫女了,簡直是根本不把她當成自己家的人。帝師雖然離開京城多年,但風評一向不錯,沒想到會這樣傷害一個當時只有十歲的小女孩。
沉默了一會兒,「若你不願意,就當不知道吧。橫豎岳父根本沒通知你,是打發我們走了,才去的俞家。」
「你不回覺得我不孝?」
「慈孝慈孝,長輩不慈,怎麼教晚輩孝順?便是我,也有人說我對東夷皇室的慘淡漠不關心,是不孝不仁呢。」
俞清瑤得到丈夫的理解,感覺心中大石去了一半。剩下的,也是對俞家最後的結果有些擔憂。畢竟,她也是姓俞,若是俞家倒台,除了父親之外的,跟她有血緣關系的人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她又有什麼光彩之處?
……
長公主得知孫媳跟俞家真正的關系後,凝神皺眉思索了許久,好半天,終于在某些蛛絲馬跡上尋到了一些影子,喃喃自語道,
「原來俞錦熙,是那個女人的兒子難怪難怪」景暄不解,「祖母,這倒是是怎麼一回事?清瑤聰慧過人,善解人意,無緣無故的,帝師怎麼會厭惡她至此?」
「或許不是厭惡,是愧疚呢?」長公主微微一笑,摩挲著孫兒的鬢角,
「當年王皇後一死,俞錦熙就請旨去了北疆。我原以為他是被皇帝差遣著,沒有辦法才去的,沒想到他是主動……興許就是為此,才跟帝師分道揚鑣。」
「嘖嘖,俞錦熙在外躲了那麼多年,恐怕就是在等他祖父老死,而俞青松強撐著一口氣遲遲不肯死……其實何必呢,要是我,就斬草除根,當初都那麼做了,就該一了百了,把俞錦熙和俞清瑤統統殺了誰還敢在他死後報仇」
景暄听得悚然而驚,「祖母,你做說什麼啊」
「祖母說的是……俞家的垮台。你且等著吧,要不了多久,俞家便該死的死,散的散,除了你媳婦,沒有一個能躲得過那個女人,她終究說對了,她的死會拉著所有俞家人為她陪葬」
長公主深深的擰著眉頭,隨即松開,「這樣說來,離開京城是對的,正好避開了漩渦。」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干脆裝病起來,連續發熱三天,誰也不敢忽視的,匆忙趕到金陵城。
果真,剛一城就听說帝師駕鶴西去,長公主當著來迎接的金陵女眷,渾身無力的對孫兒和孫媳婦說,「去、去奔喪……」便昏迷了。
這種情況,怎麼能走開?俞清瑤換上了素衣,對著俞家老宅的方向焚香跪拜,每日伺候長公主,這既是臣女,又是孫媳應當的責任。因此,倒沒人敢說她不孝之類。
長公主這一病,纏綿病榻,足足一個月之久。等俞老太爺停靈四十九日下葬了,她跟景暄也沒趕回去。只能派出幾個穩重貼身的嬤嬤代表了。
當然,她是重孫女,又出嫁了,除了身份是郡主比較顯眼外,其他沒什麼可說道的。倒是錢氏的幼子,俞錦哲,連下葬也沒露面,著實不孝極了。當日便有人上了折子,要彈劾俞錦哲的不孝行徑。
帝師下葬那日,漫天飄雪。俞子軒望著絮絮揚揚飛旋的雪花和冥錢,忽然感覺空空落落——最疼愛自己的老爺子沒了?從此後他要依靠自己了?望了一眼幾個不成器的叔伯,他感覺天地雖大,卻惶然無依。
雪瑤攙扶著老態畢現的錢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山坡上,兩人都穿著粗麻的衣裳,連哀容都一模一樣。除了哀慟靠山倒了,何嘗不是痛苦未來的茫然無助?
在前捧著靈牌的,是四歲的俞安生,俞子軒的嫡長子,也是俞家的第五代。他年紀小,捧著幾乎半個身子長的靈牌,身子都快凍得僵硬了。他的母親心疼無比,可是,規矩如此,俞家上上下下多少人,只有長房大曾孫才有機會捧靈牌。
在人群中的俞錦熙,兩眼無神,臉色青白,胡茬都冒出來。他低低的對棺材里的老爺子,在心理說道,
「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實現你半生的願望。但我母親的仇,不得不報你踩著我母親的尸體,才一步步登上高位,父子人倫,我殺不得你,但這群人,他們都是我母親死後的得益者。」
「我母親死得有多淒慘,他們就要付出十倍代價呵呵,父親,我從來沒這麼叫過你,估計你也不敢听。你以為把小五藏起來,就能抱住俞家最後的血脈?你錯了,我從來沒想過要俞家斷子絕孫,因為我也有女兒啊」
「我要的,從來不是在肉、體上消滅,而是……俞家永墮塵埃,不復翻身」
他回眸看了一眼正和三房、四房的人相處融洽的俞子皓,嘴角冷冷的笑了。
ps︰但願這章沒有把詩仙大人寫得太過陰險。他是一個杯具啊,生母被帝師當成踏腳石——送女人神馬,真的是巴結上峰的好辦法。如果他**被利用完了,好歹剩一口氣,活著,他不會想著顛覆俞家,可他**死了,死得淒慘,可憐的娃徹底對人性失望了。所以,女主前世種種杯具,實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