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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澄碧,絮絮的雲兒絲毫不知道人們的愁苦,依舊無憂無慮的飄浮著。皇宮內院,座座飛檐屋角,一片明黃色的琉璃光芒反射著高照的艷陽。御花園的一角,端宸負手站立著,親眼看著密道被層層的松蘿蓋嚴密了,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這才邁著稍蹣跚的步伐離開。他的面色沉靜,揮揮手,僅剩下的心月復離開靠近過來,
「陛下,皇城外……」
「不必多說!」
「……是!」忠心耿耿的侍衛和兩個太監護送著「游園」而回的皇帝陛下回到乾清宮。而還堅持忠于大周江山的幾位老臣,「吾皇……吾皇……」淚水布滿溝壑深深的臉龐。事到如今,文臣根本派不上用場,除了叫罵齊家父子大逆不道,還能怎樣。在絕對的武力面前,文官那孱弱的身體抵擋不過最最低賤兵奴的刀劍。
肯為大周江山覆滅的忠心臣子,遠沒有平日里叫囂「報效朝廷」的志士多。大多數人,為了家族,為了親眷,為了功名利祿或是其他原因,慢慢月兌離了守護皇城的隊伍。而城外齊景昕的軍隊,則一天天壯大,手下本就是精兵強將,再加上這些人投靠,如日中天!打著「清君側」的旗幟,目標直指端宸!
乾清宮里就是僅存的十多位,就是端宸在政期間所有的家底了。當然,不包括那位抱著不到二周歲的皇子,也不顧及什麼後妃不得外男的規矩,在乾清宮悲戚啼哭著的年輕皇後——她實在是六神無主,看不到端宸就吃不下、睡不好,所以哪怕端宸說過十多次「回宮候著」,她還是來了。
她的哭聲,也引得老臣們傷心絕望,悲愴的哭嚎聲,隔得很遠都能听到。
「哭什麼,朕還沒死呢!」端宸對待危急十分半點沒有主見的皇後,沒有任何耐心,「朕讓你回宮候著,你不肯,那就罷了,事急從權,你想留下就留下。來人,把止居抱走!」
「不要啊,陛下,不要把臣妾的孩子抱走……」
「他這麼小,身子又不好,你抱著他過來吹風受了寒氣怎麼辦!」
「不……」皇後嚎得那叫撕心裂肺,「皇上,止居是臣妾九死一生生下的,我們母子死也要死到一處!」抱著皇子周止居不放手。底下的奴婢也不敢跟當朝皇後搶,只能無奈的回頭看著皇帝端宸,端宸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擺擺手,無奈的罷了。
——直到現在,端宸還不是一個狠心陰厲的,合格的「孤家寡人」。
現在的局面已經非常危險,叛軍隨時有可能攻擊皇城,等待各地的勤王軍隊過來,那時遠水解不了近渴。有人建議,一人計短,不若請皇太後娘娘出宮,皇太後一向精明,說不定有什麼高招?即便不然,也不能皇宮被攻破後,讓在冷宮的太後娘娘受了叛軍的侮辱啊!
這個提議得到大多數人的贊同。
唯獨端宸……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好,朕,親自去看母後最後一面。」
「……」老臣們面面相覷。
……
冷宮內,皇太後惠安依舊穿著鳳袍,頭戴鳳冠——她的親生兒子還是皇帝,被發配冷宮後的生活待遇跟慈寧宮的不同處,在于她冷宮的圍牆特別的高,高到出不去了,伺候的人少了一多半,沒那麼細心周全奉承,再也沒人來向她請安,此外一應穿戴嚼用,跟以前沒多少不同。
從某種程度上說,惠安物質上沒有受到任何虧待,可人啊,活著除了依靠必須生活用品,還需要精氣神的支撐。很明顯,失去太後寶座的惠安,整個人被打擊的承受不住,加速老化,才多久,就已經鬢角染上霜星,眼角的紋路如魚尾散開,嘴角下垂,老態畢露了。
站在惠安面前的男人,身材比尋常人高大,背脊挺直,雖然穿著太監的服侍,可那如輕松挺拔的氣質一看就知道器宇軒昂,絕對不是會宮監出身。他十分冷漠厭惡的看著,死到臨頭還竭力保持「太後」尊嚴的惠安,嘴角勾起淡淡的譏諷,
「也罷,若你覺得穿著這套衣衫再死,能讓你覺得舒服,這樣上路也無不可。」
「大膽!哀家是惠賢安壽端佑昭康頤豫莊恭太後,你是何人,見到哀家還不下跪拜見!速速跪下,哀家可以饒你不死!」
「呵,呵呵!」來人仰頭一笑,「瘋了,居然瘋了!罷了,便宜了你!否則就憑你素日作惡累累,連親生兒子都要謀害,碎尸萬段也不足以抵消你的罪孽!」
他負手昂然的站著,不久,就听到冷宮的大門開了,端宸帶著兩個侍衛進來。隔著十幾丈的距離,那人回頭望過來,端宸也迎頭看過去,兩個侍衛先是很緊張的握緊腰間的刀鞘,隨後似乎認出了那人的身份,眼內滿是疑惑。待主子端宸揮手讓他們退後,才帶著滿肚子的奇怪站在冷宮外。
「你終于來了!」
端宸的步伐走得很穩,似乎一直在等待來人的出現。如他對待根本沒有任何血緣的俞清瑤,宮廷內那麼多人,偏偏只放了她離開,除了她本就無辜,受了很多委屈外,何嘗不是因俞清瑤是他的心上人霓裳的親生女兒緣故?廣平……妃嬪無數,也有一個心上人,也曾負其良多,林謹容自盡而死是他心頭一世的痛。所以,對于林謹容的唯一兒子,殘忍苛刻、猜忌多疑的廣平出奇的寬容。
俞錦熙!
其實他出現在這里,細想想也就不奇怪了。俞清瑤曾不能理解,前世中為什麼她的父母明明活著,卻一個兩個都選擇死遁了?與沐天華,她是為了愛情犧牲,不得不為端宸隱姓埋名,放棄侯府千金的身份,可俞錦熙他好端端探花郎不做,帝師為他安排的光明坦蕩大道不走,反而去了生活條件艱苦的北疆,一呆就是十年,難道當真是為一副不知能不能畫成的北疆地圖?
他當然是存了大目的!
影響他最深的,是他的生母——林謹容,那樣一個深謀遠慮、狠毒可憐的女子,花了二十年讓廣平愛上自己,相信也不在乎再花個十年讓廣平意識到她的獨一無二,繼而專寵……獨霸皇帝令六宮女子都嫉妒艷羨的事情,她得天獨厚擁有這樣的本領,卻輕易的放過了,為了什麼?那仇恨比傲然凌駕天下萬民還值得銘記?
用火燙的鮮血,激烈的以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塵世,何等觸目驚心?林謹容用她的死,逼迫兩個真心愛她的男人,日夜不安,輾轉反側。她死了,可是死後的魂靈依舊在天上看著,看著她所有的仇人一個個下場淒慘,不得好死!
可她最大的目標,從來不是害那些曾經欺負過她的人。
因為她知道,就算把那些人千刀萬剮,也抵消不了她曾收到的委屈,彌補她曾收到的傷害。她看開了,就算得了廣平全部寵愛,做了皇後,乃至太後,又怎麼樣?她不開心,因為不想一輩子把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得到就歡喜流淚,失去就忐忑焦灼……與其畏畏縮縮的活,不如壯烈激昂的死!她要用另一種方式,證明這世上,她來過!
所以給兒子俞錦熙的書信上,闡明了她的世界、價值觀。不管她身上遭遇過什麼恥辱難堪的事情,可心底一直向往光明——描述一番世界大同的理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鰥寡孤獨皆有所養」字里行間透露的美好無比令人向往;面對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她努力想改變,可為帝師提出的改革計劃受到重重阻礙,廣平充其量是平緩的調和了矛盾,其實內里依舊有很多解不了的死結!因為對這個世道太絕望了,她才會選擇自己想要的死亡方式——不能選擇活法,還不能選擇死法嗎?這是她的自由。最後,改革要是想實現,唯一的辦法就是沖破牢籬,掙個嶄新的新天地!
林謹容最後點出希望兒子推翻大周殘酷奢靡的統治階級,成與不成的,其他都沒說。可俞錦熙,午夜夢醒想到生母的一生悲慘,豈有不認定就是大周的統治階級害苦了她的道理?因而從那時,年輕的探花郎就有了「不臣之心」,就是朦朦朧朧,听起來匪夷所思而已。
在北疆十年,他把北疆上下模得清清楚楚,同時也跟南疆軍打過交道——而東邊,東夷的皇子齊景暄雙眼未盲的時候,不是特意去北疆領略北國風光,順便看過俞錦熙,還曾帶了他的詩集回來?那時,他們差不多就有默契交流了。不過,廣平的威望太深,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後來廣平晚年,立太子一事風波不斷,七皇子八皇子等人先後翻船,未嘗沒有他們隱藏在幕後挑撥離間。直到端宸上位,簡直是事事順心,萬事如意。才幾年功夫,就抓到了大好時機!
一個身著威嚴顯眼的龍袍,另一個則穿著低人一等的太監服侍,可兩個人的氣勢,截然相反。
端宸滿面疲憊,「你來了。我一直想,你什麼時候來,怎麼出現,沒想到……」
「你要走了,我怎麼會不來送你一程呢!」俞錦熙淡淡的笑了下,瞥見惠安的神色變了,急促的呼吸兩聲,不屑更深,「虛偽的仁慈。你殺了她,她才不會活在失去榮耀權勢的日子里,精神崩潰。剝奪了尊位,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朕……」
「在她的面前,在我的面前,你還自稱朕?哈哈,真是好笑!」俞錦熙搖搖頭,「說起來,你也算是古往今來難得的君主了,慈悲為懷,御下寬和,滋助了底下人一個個造反。怎麼樣,死到臨頭了,可覺得悔恨了?」
「我唯一後悔的,是不該當這個皇帝。」
「哈哈,你終于有了自知之明了!」俞錦熙大笑著,走過來,拍了兩下端宸的肩膀,就好像很多年前,他們還是好友的時候。那時,一個是科舉的士子,一個是紈褲的富家子弟,難得臭味相投,成了好友。
當然,看似平常的小事,牽連到皇家就未必了。那時端宸已經出宮建府,是又逍遙又快活的王爺,而俞錦熙的功名哪里值得一提?他們的相遇,結交,其實都是惠安一手謀劃的。就連日後的友情,也是惠安一步步推動的。
原因,只有惠安自己知道了。不過想來,也月兌不過俞錦熙是林謹容的兒子這一外人不知的秘密!
後來,他們的關系越來越尷尬,從好友,變成情敵。如無必要,誰也不會輕易叫出對方的名字,大有死不往來之意。因為,一想到對方,就會想到兩霓裳……
「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你有,喜歡過霓裳嗎?真心喜歡?」
俞錦熙眨了下眼楮,忽然又笑了,「原來你一直懷疑。」
「不,我從來沒懷疑霓裳對我的情感。只是你……你也不是凡人,叫我怎麼相信,你們夫妻一場,最後成了仇人,半點情分都不剩。」
端宸當然有自知之明!他當年都被俞錦熙的絕世風采所傾倒,連王爺的身份都不顧了,立刻結交,若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白身也能讓天下女兒家傾心以待,除了俞錦熙沒有別人了!他的驚世才華,他的俊雅容顏,他的幽默談吐,是令端宸也自嘆不如的。
「情分這東西,想要也能有。可你看到今天的我了,二十五年前我就立下決心,怎能背負她的負擔?所以,我巴不得把她打包送給你,不然你能順順利利的再見到她,還私通生子?」俞錦熙偏了頭,笑了一笑,「你懷疑也是有道理,因為她是不會把我跟她最後一個月的相處情形,告訴你的。」
「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讓她相信,污穢,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污穢極了,表面說著柔情蜜意,內里不知打著什麼骯髒心思。而你,是最後一個干淨的男人。你出身太好,不必掙不必奪,就能擁有一切,所以你不用花費心思算計,你的所有感情都是真實而發自內心……」俞錦熙的笑容有些得意,也有一些悲哀,
「所以,她原對你淪落了半顆心,這下就另一半也陷落了,再也沒辦法抽身……」
「原來你……」端宸也是無語,他的愛人,竟然是情敵推過來的!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道,「那清瑤呢?你不顧霓裳,霓裳畢竟跟我背叛了你。可清瑤那孩子是無辜的,你舍棄了她,可知道她有多傷心難過!你還把她嫁給景暄,難道是覺得她還不夠慘!」
「你懂什麼!當初,是她堅決嫁給景暄,我沒有逼她!」
「她哪時才多大,知道什麼?而你身為她的生父,居然不關心她的終身!你明明……早就跟齊家兄弟有勾連,知道他們表里不一,內藏算計,還把清瑤嫁了過去。今日,你讓她如何面對!齊家兄弟,將來坐了江山,又能容下她嗎?」。
「正是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才為她謀劃!嫁給景暄,她難過也就是這幾年;嫁了別人,現在一條活路都沒有!那時他們怎麼會放過跟你有密切聯系的?為了得到玉璽,為了逼你退位,她不是最好的利用對象嗎?可現在,看在我幫過他們的份上,看在……九年夫妻情分上,我的,性命無憂。舉事之前,我已經讓齊景暄寫好了和離書,今後各自嫁娶,毫不相關!」
「你……」
端宸搖頭苦笑,「我以為我就夠不了解孩子們的想法了,原來你比我還甚!和離,虧的你想得出來。你讓她和離後嫁給誰,誰敢娶她?她以後要怎麼生活下去!」
「這些問題就不用你操心了。」俞錦熙扭過頭,恢復漠然冷淡的模樣,再次瞥了一眼倨傲異常的惠安,「不耽誤你們母子敘舊了。」腳步邁了兩下,忽然頓了頓,
「呃,對了,惠安曾經讓長公主吃了大虧——長跪三個時辰啊,我估計齊家人的心胸沒那麼開闊。你做好準備吧!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他是很想看到利用算計過自己的惠安有什麼下場,可這會子忽然失去好奇心,大概跟母親臨終前的那段時間一樣——仇人太多,復仇的都麻木了。
以整個天下為顛覆目標,他為母親申冤復仇的宏願,也太大了。如今即將實現,他為什麼有股高處不勝寒之感?昨日,又夢到母親了,她沒有滿面是血,而是和平時笑意盈盈一樣,笑著問,「成家了?生了BB了?不管男孩女孩,一定要叫啊,因為我一輩子,自以為聰慧毅力決心不少,就少了點運氣,唉老天不眷顧啊!希望你的孩子能大吉大利,遇難成祥,不管經歷多少磨難,都有貴人守護著她,一生一世,平安到老!」
我的……俞錦熙捂著胸口,忽然間心痛得難以自持。不不,這不是誰的記憶中,而是活生生的事實!他的,不會重復她的「夢」,她會好好的生存下去,找到她的幸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