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羽從山谷中緩步走出來的時候，起初圍在山口的那些孩子早已被打發了，那里只剩下一個眉目如冰的男子，他正目光暗沉地看向遠方。
听到腳步聲響起，玄月轉頭看去，向來人微微行禮，沉聲道，
「副門主，這件事……」
「成者王侯，敗者寇，沒什麼可多說的。」金羽眉梢微挑，好看的側臉在夕陽下愈發柔和，只是說出的話卻似在听者心頭撒了一把寒冰。
玄月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里，哽塞得有些難受。他自然看出玲瓏那孩子不是失足落水的，想來憑金羽那雙眼楮也必能夠看出來。
成者王侯，敗者寇。這在暗影門中再正常不過，為了一席之地，往日情深義重的同門兄弟互相暗算，自相殘殺，他見過太多了。他雖懂得這個道理，可是……這種回答還是讓他心里十足的別扭。
金羽不等他說話，接著又溫聲問道，
「還有，今天的試煉為何停了？」
「屬下覺得……這種試煉實在不妥。先不說他們訓練時日較短，幾乎不可能戰勝那些猛獸，就憑這些孩子的天資，我們就不該這般舍棄……」
「舍棄？」金羽及時將他打斷，緩步上前，站在比他高出半頭的玄月面前，聲音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
「你我不都是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中過來的麼？若怕被人舍棄，只要拼命活下來成為有利的棋子不就好了麼……」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回憶起過往，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
「還記得當年我剛剛入谷，被幾只狼咬得遍體鱗傷，腿上的傷更是深可見骨，至今還留著恐怖的痕跡。這些你可都是看著的。而你又好到哪兒去呢，你幾次三番遇險，哪一次想過放棄了？若那時我們沒活下來，也算是被暗影門舍棄了麼？可是我們都拼命活下來了，為的又是什麼呢？怎麼，這會兒你竟然想違背門主的意思了？」
玄月眼神一晃，輕抿了下唇，頓時沉默了。
他比金羽入門早，幾乎是看著這個少年一步步艱難地成長的，也清楚地記得那時他的慘狀，本以為他活不成了，可沒想到他竟有那麼大的毅力，實在讓許多人為之嘆服。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說道，
「許是年紀大了，見不了傷亡了。」
「哧……」金羽毫不忌諱地笑了，彎彎的眉眼十足的好看，相信若听不到他們談論的內容，倒是覺得這兩人在說什麼快樂的過往，
「你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麼弄出這麼老氣橫秋的模樣？」
玄月面色微微改變，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單膝跪倒，沉聲說道，
「請副門主責罰。」不知怎麼，他今天看見那些孩子死死傷傷，心里實在不忍。他知道這種心思在暗影門這個無情與絕情的地方是最要不得的，所以才準備接受一些懲罰。
金羽斜斜地看了看他，又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
「罷了，這次比試的確出了不少岔子，也不知這一批批的新人，怎麼會差成這樣？」
玄月聞言起身，垂手站在金羽身旁，想了想才回答道，
「也有幾個是可以重點栽培的。」
金羽听完挑了挑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轉了話題問道，
「那小丫頭十分和你的心思吧？也是呢，她與青顏那麼像……只是，可別讓她成了第二個青顏吶！」
玄月自然知道她說的是阮彤，他越接觸越發現那孩子的脾氣秉性與青顏很像，此時才明白金羽當時為何非要將她送到白虎堂來，原來是因為自己。此時听出對方語氣中淡淡的笑意，面上略微變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那剩下的比試還要繼續麼？」
金羽笑意微斂，搖頭說道，
「到此為止吧，我也想向上頭反應一二，這山谷中的猛獸要是毫發無損地捉回來那麼多，也是件麻煩事呢！」說完慢悠悠地出了山谷，只留下翩翩飛舞的黑色袍角以及淺淡悠長的迷醉花香。
玄月一愣，隨後心中釋然。听到金羽這樣一句話，便是得到了一個保證，看來以後新人的試煉要就此取消了，這次也不知自己是否做對了。
阮彤醒過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她呆愣愣地看向一旁，鋪上空蕩蕩的，沒有了往日那個縴瘦的身影。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仿佛在等待主人回來歇息，只是這個主人，早已沉浸在冰冷的潭水之中，一絲芳魂隨水零落。
掌心貼在碎花褥子上，冰冷一片，沒有絲毫人氣。此時的感覺就和當時看到玲瓏時一樣，冰冷得如同沉入谷底。
慢慢地，她眼中的迷茫與悲痛沉澱了下來，飛快地抬頭向房屋一處看去，目光中滿是憤怒與狠毒。
她速度極快地跳下床鋪，扯住那人的頭發翻身騎在她身上，兩手掐住對方的脖子，瞬間用了力。她牙齒緊咬，發出咯吱吱的聲響，已經懶得再與她廢話半句，
「你這個畜生！我今天就掐死你！」
夏蓮今晚也受了不小的刺激，這會兒剛剛睡下，本以為阮彤這一覺會睡到明天早上，所以並未擔心。因此，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沒有任何回手之力，直到呼吸不暢才晃過神來，忙伸手去掰阮彤的手，斷斷續續地叫道，
「你放開我！放開我！」
阮彤此時已經迷了心智，滿眼都是玲瓏那僵硬的身子，哪還顧及得了那麼多，早就像瘋了一樣，死命地掐著。
她們這面的動靜吵醒了附近的女孩，那孩子驚聲尖叫，隨後去扯阮彤的手臂，哆哆嗦嗦地喊著，
「元元你清醒些！快放手！」
一屋子的女孩都在吵鬧中醒了過來，連同夏蓮的妹妹夏饒，一齊過來拉扯阮彤。她們雖然與夏家兩姐妹的關系算不得多好，但也不想看著夏蓮死在屋子里。
直到阮彤被眾人拖開，她還紅著眼瞪著夏蓮，那猙獰的表情恨不得要將她吃了一樣。她擰不過這麼多人，氣得直哆嗦，滿心的怒火無處發泄，最終化為一聲聲咆哮，
「賤人！！玲瓏什麼時候惹到你了？你要下此毒手？你這個畜生！！我早晚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