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俗話又說‘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嗯,我就去看一眼,確定他還活著就行了。」阮彤再一次勸說自己,邊追著那人離開的方向,邊清理著斷斷續續的血跡。
血跡容易清除,可氣味卻不容易消散,如果追來的人嗅覺靈敏,想來也瞞不過多久。所以她才將那兩個黑衣人的尸首分別扔到了兩個方向,也好拖延一些時間。
阮彤邊追邊想著,自己委實算個人才了,放著同門師兄弟的生死不管,竟然救了他們要殺的人,也不知道這件事如果被捅出去了,師父會不會滅了她!
一想到那雙清清冷冷,冰冰涼涼的眼楮,她就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麼怕他……
很快,阮彤就追上了那個人。
看著倚著樹干微弱喘息的男人,她歪著頭上下打量著他,真沒想到這人這麼厲害,拖著這種傷勢的身體,竟然還能跑這麼遠。
男人發覺有人靠近,下意識地握住重劍想要起身,可身體似乎不受控制了一樣,只動了動,又沉沉地落下。他費力地抬頭看向阮彤,濃黑的眼眸中閃過凌厲之色。
阮彤為之一驚,這眼神如他手中的重劍一般,鋒利無比,即便他此時處于劣勢,依舊不容人小覷。
「那個……我是剛剛救你的人。」做好事不留名,這種事她絕對不做。
阮彤指了指自己,那樣子明顯在告訴他,你得謝謝我,還要懂得知恩圖報。
男人詫異地上下打量著她,看身形不過是個少女,竟然就是剛剛出手的神秘人?
「多謝姑娘,不知該怎麼稱呼?」
「罷了罷了,我就是告訴你不要把我當作敵人。你傷勢如何?能走嗎?」。
男人點了點頭,將劍尖刺入土中,撐著劍想要起身,可卻事與願違,兩條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樣,毫無知覺。
阮彤皺著眉看他起了幾次,心里直著急。看吧,不是說只看一眼他是死是活麼,現在也瞧見了,怎麼還不走呢?
男人嘴唇緊抿,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想來血液流失得太嚴重。他最後一次嘗試起身,終又沒能如願,重重地坐在地上,深深地吸了口氣,輕聲道,
「姑娘快走吧,很快就會有人來了。」他自然瞧見了那個黑衣人拉響信號彈的情景,不過想要阻止已經晚了,眼前這孩子功夫雖然不錯,但他不想再拖累她。
「唔……」阮彤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隨後看向樹林深處,猶豫了一下才又說,
「他們已經來了。」
男人詫異地瞪大了眼楮,看向她指著的方向,呼吸急促,
「快走!」他沉聲說了一句,再一次撐著劍起身,這次卻成功了。
阮彤被他撥開,直愣愣地瞧著面前高大的身軀,心下一沉。她拉過他的手臂搭在肩上,也顧不得多說什麼,背起他向樹林一側跑去。
男人本就沒什麼力氣了,能站起來已實屬勉強,此時被她背起來,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只得壓低了聲音說道,
「姑娘快放下我吧,他們不殺了我是不會罷手的!」
「你就這麼想死?」雖說她這些年一直進行著負重訓練,可背著自己體重兩倍多的大男人也有些吃力,何況還要快步如飛。
如此輕飄飄地頂了他一句,倒讓背上的人及時止了話。
一路飛奔,直到穿過了這片樹林,她才慢慢停了下來。藏在樹林中的黑馬早已經候在這里,看見阮彤出來,立即跑上前來,嘶嘶地低鳴。
阮彤拍了拍馬脖子以示安撫,抬頭瞧著天色,已經過了晌午,看來今日要耽擱了。
「再走不遠就會有民家,你這身傷要及時包扎才行。」她偏頭向男人解釋道。
不料她說完半晌也不見他回答,疑惑地看去,這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竟然昏了過去。
阮彤暗自咬了咬牙,將他放在馬背上,隨後飛身上馬,向那片小村莊疾馳。
這片小村落還是她前世常常眺望的地方,那時就想,如果她不是阮家女兒,而阮家也不是皇帝眼皮底下的紅人,他們只是一群普通的百姓,那麼也會有這般平靜的日子吧?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日在田間嬉鬧勞作。也許她還會找個憨厚壯實的男人,早早結婚生子,一家人共享天倫。
可那畢竟只是她的奢望而已,每每看久了那片村子,她內心就會更加煎熬。
阮彤策馬一路到了山腳下,看著最外面的一間小茅屋虛掩著門,想也沒想就沖了進去。
屋中有一老一小,驚恐地盯著他們二人,那模樣仿佛見到了凶神惡煞一般。小孩子不過五六歲,清澈的眼中即刻浮出淚花,張了張嘴正想哭出來,卻被老漢一把捂住了嘴。
他喉嚨動了動,極其艱難地說道,
「這位大人,我們家已經沒什麼銀子了,你看屋子里還有什麼可以拿的盡管拿去就是,只要留著我們爺孫倆的命就好……」
阮彤就著他的話快速環顧四周,果然破得不像樣子,家什也沒有幾件。這就是她前世期期盼盼的地方,沒想到與想象中相差這麼遠。
「老伯,我不是來搶東西的,只是想救救這個人。」
老漢這才瞧見這嬌小少女背上扛了一個男人,身上的墨色衣袍已經全部浸濕,血腥味飄來,想是傷勢過重。
老漢連忙點頭,提到嗓子眼的心略微放下,將呆愣愣的孫子推到一旁,又翻箱倒櫃地要找藥材。
「不必了,我帶著傷藥,只是勞煩老伯給我些熱水可好?」阮彤邊把這男人放在炕上,邊輕聲說道。
「好、好……」老漢連聲應著,轉身剛想出門,忽听身後少女再次開口,聲音輕淺溫和,可說出的話卻讓他脊背發涼。
「老伯,你最好不要把這事說出去,否則……你孫子還在這里。」
老漢慢慢轉過頭,看著少女正解著那人的衣袍,並取出包袱中的瓶瓶罐罐,動作利落熟練,絲毫沒瞧自己,但剛剛那句話卻著實是她說的。
老漢心里突突直跳,掃了眼縮在牆角的小孫子,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這才急急地轉身出去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