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彤裝作不知情一樣,淡定自若地走出巷子,向人多的地方走去。她不清楚對方是什麼來頭,究竟為何要跟蹤自己,只覺得他跟了這麼久還沒采取什麼行動,看起來應該不是急于要取自己小命的。
她在各個小攤子前轉來轉去,時刻留意著身後不遠處那人的氣息,借著挑鏡子的時候向身後照去,卻瞧見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從鏡中一閃而過,看來對方覺察到了……
買了幾樣尋常女子梳洗用的東西,阮彤提著袋子朝著某個方向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拐進一條胡同才迅速躍上屋頂,掩在一堆雜物之間。
很快,黑衣人也閃身進了胡同。阮彤捏著兩粒石子,盡量隱去氣息,冷眼瞧著黑衣人在胡同中四下張望,側耳傾听四周的動靜,卻並沒發現自己的藏身之處。
直到黑衣人走出胡同,阮彤才暗暗松了口氣。雖然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前惹來的仇家,總之日後要謹慎些了。
她換回行裝,從各家各戶的屋頂小心翼翼地躍過,為了避免再被人跟蹤,她特意在某片區域繞了許久。最終,她穩穩地停在了一個廢棄的府宅中,深深地吸了口氣。
熟悉的院牆,熟悉的門楣,熟悉的格局,熟悉的擺設,整個院落都是那麼熟悉。她前世在這里生存了四年,被害離開;今生又是從這里蘇醒,接著逃亡。雖然兩段時間加起來也沒有多久,可這里卻實實在在的是她的家。
她先前想過進宮尋找當年陷害父親的罪證,可畢竟不是短時間能輕松辦到的,只能先回阮府來尋找蛛絲馬跡。
阮府自從被滅門之後,這座院落就荒廢了,並沒有拆掉重建。過了許多年之後,這里荒草叢生,四周的住戶也相繼搬走,這地方更是變成京城中的一處死角,沒有人氣。因而,皇帝也想不起來把這地方騰出來給哪個新寵大臣。
阮彤趟過及膝的野草,心頭酸澀,想當年家中的繁盛情景她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那時還小,對父親以及朝中之事並不了解,有些還是听姐姐提起的。因而此時此刻,她對父親的仇家沒有半點頭緒,只希望能從這個破敗的家中找到些許線索。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找到了父親的房間,推門而入,里面的家什依舊如那晚一樣凌亂,椅子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上面已經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桌案上還留有幾頁父親寫過的字,只是時間隔了太久,紙的邊緣有些泛黃。
阮彤靜靜地環視整個屋子,腦海中滿是那晚火光沖天的畫面,排山倒海般的記憶深深地壓住了每條神經,她抬手按了按額角,眼中一片黯沉。
如此血海深仇,她絕不會給任何一個參與者留下活命的機會……
翻過每一個抽屜,找了無數個可能存放東西的地方,她仍是沒有半點收獲,不免有些心焦。正當她翻天覆地尋找的時候,忽听院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立即警覺起來,飛快地竄到窗前,透過敞開的縫隙向外張望,卻大吃一驚。
來人身材偏瘦,一件雪狐大裘披在他的身上,顯得整個人身形更為修長單薄。精致的眉眼在雪白毛領中顯得如畫般淡雅高潔,如神袛一般受人敬仰。
阮彤皺眉暗嘆,他怎麼來了?
諸葛雲清緩步走進院落,淡淡地掃了眼四面破敗的景象,微微一嘆。白色霧氣在風中飄蕩了片刻,又化為涼風,吹得他低低的咳了兩聲。
「王爺,時候不早了,該回了。」阿澤從院門外走了進來,到雲清身旁低聲回稟。
雲清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面前的房間,目光黯淡。他提步剛要走,忽然聞到了一股淺淡的香氣,不由得一愣。環視了四周,終于在窗下的雜草間發現了一株熟悉的植物。
他快步走了過去,到了近前彎下腰,撥開草叢,卻舒了口氣。
寒冬漸漸逝去,枯草中已經長出些許青翠的女敕芽,而在這面個青黃一片的陰濕角落,一株墨蘭寂靜的生長。其葉狹長,其花精巧,紅白相間的小花在枯草中倒是很好地掩去了形態。
雲清表情舒緩了許多,小心翼翼地拔掉了周圍的雜草,淺聲吩咐道,
「把它帶回府中。」
阿澤微微一怔,隨後立即點頭應下,轉身出去尋找挖土的工具。
阮彤貼著窗子站立,屏息凝神地看著僅與自己兩步之遙的男子,心跳得很快。當她看著對方向窗戶走來的一剎那,還以為他發現了自己,正想著如何避開,不料對方竟觀賞起花花草草。
她順著對方淡然的面孔一路看下,見那白皙手指正輕撫著植物的葉片,這才了然︰原來是株墨蘭。
她前世雖然沒太多記憶,可卻清楚的知道墨蘭這種植物。記得母親說過,墨蘭在諸葛王朝很難存活,想是氣候寒冷的原因。可父親偏偏喜歡這種雅致的小花,因而從盛產國買了許多回來,只是一直沒有開過花,有的甚至養不久就會死掉。
可自己出生那天,其中一株墨蘭卻神奇地開花了,過了不久,整個花室的墨蘭也跟著一齊綻放,當時樂壞了父親,對那些植物更加寶貝。
因父親認為這些植物與自己十分投緣,所以她的臥室一直擺放著幾盆墨蘭,說來也奇怪,即便是天寒地凍的時刻,她房中的小花依舊開得嬌艷,總是讓父親羨慕得不住念叨。
一轉眼過了這麼多年,當時院落中的一切都被一場大火燒了,連屋子里的那些植物都因無人照料而枯萎。沒想到窗下這陰涼潮濕的地方竟然又長出一株,實在是稀奇吶……
阮彤瞧著自家王爺小心翼翼地挖開一方土地,將那株精巧的墨蘭捧出來放到阿澤遞來的小盒子里,更為疑惑。她不清楚這位高高在上的王爺為何會來這里,更不理解他為何會對這小小的植物感興趣,看來這個王爺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當年阮府中的墨蘭都被老王爺搬走了,沒想到這里還剩下一株呢。」阿澤在一旁邊幫忙邊輕聲感嘆。
雲清微微一笑,點頭道,
「嗯,它生命力很頑強,在這地方竟也能生長。」說完將小盒子交給阿澤,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院落。
阮彤站在窗前瞧著雲清的背影,暗自皺眉。當年的墨蘭全被賢王搬走了?難道說他與父親的關系不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