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引四人回了自己所居的小院,仍在內廳中坐了。那邊采蓮早得了消息,便自興沖沖的沏了茶來。蕭呈嫻見送茶來,忙端了茶盞,揭蓋看了一眼,見只是普通綠茶,不免笑道︰「說來也是我們下手太狠,竟將妹妹那‘歲寒三友’茶都打劫了去,倒是委屈妹妹了」
遠黛听得微微一笑,溫聲道︰「姐姐言重了那茶本算不得珍貴,不過揉制手法太過繁復,十次里頭有時也成不得一次,讓人頗是不耐。姐姐若然有興趣,我這里倒是有那茶的揉制方子,便送給姐姐如何?說不準姐姐運氣好,只是一次便能成了呢」
蕭呈嫻不料她竟會如此大方,怔愣片刻才不無赧然的道︰「這個……不好吧」
遠黛這般大方,莫說是蕭呈嫻,便是凌遠清等人面上也都不由的現出詫異之色來。那「歲寒三友」茶四人都是嘗過的,這些日子在京中,四人也曾將遠黛所贈之茶拿了來招待貴客,那飲茶之人卻是無一不是交口稱贊,謂之為花草茶中的極品。
能被四人待為貴客者,自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事實上,能得這些人的一句夸贊,那可絕非是易事。甚至可以說,能得了他們的贊譽,遠黛這茶便是做貢品也已夠資格了。
在現如今的大周來說,一樣物事,若是能有資格成為貢品,莫說是在普通人家,便是在豪富之家,那也是足夠一步登天,從此青雲直上的了。
蕭呈燁終是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開口喚了一聲︰「嫻兒」言下滿是阻止之意。
對于遠黛的大方,凌遠清雖覺愕然,但這個時候,他若開口,卻難免失了身份,因此他也只是眼帶異色的看向遠黛,並未言語。一邊的百里聿面上也是微現訝色。
遠黛卻是恍若未覺,徑自笑道︰「不瞞姐姐說,我自幼便愛听人講些傳奇評書之類,又因是女子,出門不甚方便,便使人買些傳奇話本來看,亦不論新舊。那張制茶的方子,便是被人夾在前些日子新買的一本舊書中的,我見著有趣,便試了試,居然只三次便成了一次」
這話一出,眾人這才各自恍然。
蕭呈嫻低頭想了一想,畢竟笑道︰「妹妹既是放心我,我自也不好推月兌」
這話卻是說的意味深長,凌遠清等人不自覺的都是眉頭一動,互視一眼,卻是誰也不曾開言。他三人知道蕭呈嫻之所說出這話來,卻是有意拿了這方子去為遠黛經營。蕭呈燁雖是有心阻止,但如今蕭呈嫻已將話說得滿了,他又怎好再出言。
坐在蕭呈嫻身側的遠黛聞言,卻是不由的暗暗苦笑了一下。她之所以交出「歲寒三友」的炮制方子,只是希望這些人再莫在她身上下功夫了,不過如今看來,卻是適得其反了。
心念疾轉之下,遠黛便也明白,對于這事,自己是失之過急了。一時竟未想通想透,如蕭呈嫻這等出身,又豈是輕易佔人便宜之人。她這次,可算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了。
只是事已至此,她也無法將說出的話再咽了回去,心中暗嘆一聲,面上卻笑道︰「姐姐這話卻是誤會我了這方子原是我無意得的,當日初得此物,也曾起意想要將之還回。但使人試探後,才知此物並非那書店店家所有,我雖厚顏將之留下,但衷心里卻不願以此獲利,之所以試制,也不過是以此自娛而已」
蕭呈嫻一听這話,面上頓然現出幾分愧色,因笑道︰「原來如此妹妹確是有心之人,倒是我想的有些太多了,慚愧慚愧」
一邊的蕭呈燁聞言,卻是不由的心中一松,下一刻,卻還是忍不住深深的看了遠黛一眼。百里聿則一如既往的坐在椅子上,面上無有太多表情。
遠黛笑道︰「姐姐言重,你若真要這般說,卻反顯得我太過迂腐了」
正說著話的當兒,外頭文屏卻已帶了兩名小丫頭捧著托盤過來,盤內裝的卻是四色糕點及蓋盅。將糕點與蓋盅擱在幾人身邊的幾上,道了一聲︰「貴客請用」後文屏便輕步上前,在遠黛身邊站定了。
遠黛微笑抬手,向蕭呈嫻道︰「姐姐若有興,不妨嘗嘗這新做的桂花糕我身邊這丫頭的手藝或是不及姐姐府中的廚子,在這別院里頭,卻也是頂尖兒的」
蕭呈嫻笑應了一聲︰「正要試試」她說著,便自拈起一邊的銀叉,叉了一塊桂花糕,送入口中。這一嘗之下,卻覺這桂花糕入口軟糯,甜香滿溢,其滋味當真是恰到好處。不由的點頭贊了一聲︰「果然好味道,難怪妹妹也是贊譽有加」
吃過一塊桂花糕後,蕭呈嫻便又取過幾上蓋盅,揭開盞蓋看去,卻見盅內乃是杏仁茶。盞蓋才一揭開,香味已然盈于鼻腔。嘗一口,滋味亦稱上佳。
一眾人等用過午茶,蕭呈嫻便笑著拉了遠黛的手,道︰「妹妹這里,花園雖小,里頭的名種菊花倒是不少,不知妹妹可願陪我一道出去走走,順道消消食兒」
遠黛笑應一聲,又向凌遠清等人告了罪,這才與蕭呈嫻並肩出了小廳。二人一路緩緩而行,指點著周圍花木,說說笑笑,言語倒也甚是投緣。這花園本不甚大,走不多時,卻已走了大半。正走到假山邊上時,蕭呈嫻忽而停住了腳步。見她停步,遠黛自然也便止了步。
略略偏頭看向遠黛,蕭呈嫻突兀道︰「人都道妹妹平平無奇,我卻總覺妹妹並非常人」
微驚了一下後,遠黛失笑搖頭︰「姐姐的過譽之辭,我卻是萬萬不敢當的」
蕭呈嫻輕輕搖頭︰「妹妹卻是過謙了說實話,上次初見,我雖隱覺妹妹不凡,但卻並未太過在意。今日再見,方才看出妹妹的不凡之處」
蕭呈嫻乃是蕭家嫡女,能與她相交之人,哪個不是身份非凡的閨閣千金。正因如此,她的眼力又豈是一般。重陽那日,她原是與蕭呈燁、百里聿同行,卻在途中巧遇凌遠清。蕭、凌兩家雖已有兩代未曾結親,但因著蕭氏老太君的緣故,兩家仍是來往不斷,關系親密。
而今既在妙峰山相遇,自然不好形同陌路,因此便結伴同行。偏偏下山之時,蕭呈嫻的貼身侍婢之一又不慎崴傷了腳踝,眾人也只得就近到了這座凌家的別院小憩一刻。
初見遠黛,蕭呈嫻只覺遠黛言行舉止皆各不卑不亢,嫻雅有度,雖是庶出,卻並無一般庶出小姐的孤寒味道。丫鬟隨之沏來的「歲寒三友」茶,倒真是讓她很有些耳目一新之感,但這也只是讓她對遠黛多了幾分好奇,稍稍生出幾分探詢之意。若說其他,也還遠遠談不上。
反是回京之後,從蕭呈燁口中得知遠黛的經歷,卻讓她更生了幾番興趣。至于定要相交的決心,其實里頭佔的更多的,卻還是對遠黛的憐憫。她出生世家,性子卻偏有些執拗,生平最是憎厭的便是那些倚勢凌人之輩。蕭呈燁愈是勸她莫要介入,她卻反更加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