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顯然對羅氏搶了她的話頭,令她不好出言呵斥遠黛甚為不滿,回程之時,便也不曾理會羅氏,徑自喚了郭氏母子三人同車。郭氏對自家這位婆婆素來言听計從,雖知陸夫人如此行為的原因所在,卻也不敢違拗,歉然看一眼羅氏後,便自默默上車。
反倒是羅氏不曾想陸夫人竟是這般不顧顏面,怔了一怔後,不免回看一眼遠黛與凌遠萱,笑道︰「也罷!她們娘倆既同車了,我們娘三便也並了一車坐吧!」當下三人便也上了車。
才一上車,遠黛便不無歉意的向羅氏道︰「今兒這事,原是我的不是,卻連累三嬸了!」她心中極為明白,適才若非羅氏搶先開口,陸夫人還不知會說出什麼讓她下不來台的話來。雖說她對陸夫人並不在意,但能少些沖突,卻還是少些的好。
羅氏微微搖頭,畢竟嘆了一聲。不管如何,陸夫人也是遠黛二女的長輩,同樣身為長輩的她又豈能在晚輩面前評論陸夫人的對錯。凝眸深深看了遠黛一眼,羅氏緩聲道︰「你原是個懂事孩子!我如今也不瞞你,老太太對你早有安排,若然一切順利,你的好日子總在後頭。將來莫說我們,便是大太太,往後也說不得真有求到你的那一日!」
這話一出,遠黛面上倒還沒有什麼詫異之色,一邊的凌遠萱卻是大大的吃了一驚,訝然的望向羅氏,她好奇問道︰「娘,你說的老太太早有安排,指的究竟是誰啊?」
與三人同車的文屏雖是早從遠黛口中听說了一些,但此刻也還不由的豎起了耳朵,想去听听羅氏口中那人究竟是誰。然而羅氏卻顯然無意說的太過詳細,輕輕一拍凌遠萱,她道︰「這事如今還只是老太太的打算,成與不成尚在未知。為娘今兒貿然說出這話,已是不該,若再直言其人,卻是更為不妥了!還是待到塵埃落定再說吧!」
凌遠萱忽然听了這話,卻是頗多不滿,當下嘟嘴抱怨道︰「娘也真是!既不肯說得明白,那便索性不說也還罷了!卻偏偏還要說出來讓人牽腸掛肚的!」
她說這話其實並無其他意思,不過是月兌口道來,然而听在遠黛耳中卻又是另一種滋味。羅氏素來謹慎少言,全無把握之事,她斷然不會胡亂說了出來,而她今兒說出此事來,豈非表示,遠黛自己先前猜想之事,只怕已離成事不遠了。
這個念頭才一出現在遠黛的腦海,她便有一瞬間的失神,面上也不由的現出一絲怔忡之色,卻是好半日也沒有言語。羅氏在旁看著,只以為她一則是害羞,二則也有些憂慮未來,因而非但沒再言語,更朝凌遠萱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也莫要胡亂言語。
凌遠萱心中雖是問題無數,但得了母親的眼色,卻終是沒有開口追問。
遠黛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羅氏與凌遠萱都不言語,自也樂得不說什麼。
車內默默了一刻,凌遠萱畢竟有些耐不住,便笑道︰「適才觀音山時,九姐姐不曾與我們同行,卻是沒有看到,那處山谷之中臘梅可謂極盛。且愈是往里走,那雪便愈加晶瑩雪白。雪壓寒梅,可真是美極了!我本想折上一枝回府賞玩,娘卻無論如何也是不肯,道那梅畢竟是別人家的產業,游賞一番倒還罷了,若然折了,卻不甚好!」
遠黛一笑,便自隨口接道︰「左右過不得幾日,我們便要過去蕭姐姐家的別院小住。想那綠萼嶺之梅便不能定盛觀音山,至少也不該遜色太多才是!」
凌遠萱欣然點頭道︰「我亦是這般想的!只是不知近期可還有雪沒有。別人如何,我是不知,我自己卻總覺得,有梅無雪不精神呢!」
這話一出,卻連羅氏也不由為之失笑起來,眾人一路倒也有說有笑,頗不寂寞之余,卻也有有志一同的故意不去提及遠黛的婚事與陸維杰如此湊巧的出現在觀音山上一事。
因冬日日頭較短的緣故,眾人回到凌府,卻已天色擦黑。諸人下了馬車,便先往延暉齋見了蕭老太君。蕭老太君見了眾人,自是笑意盈盈,及至听說在觀音山上偶然遇見了陸維杰兄弟,她也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羅氏,卻並沒多說什麼,只拿凌遠萱打趣了幾句。凌遠萱大為羞窘,當即一頭扎進羅氏懷中,再不敢抬頭更遑論說什麼話兒。
眾人見此,不覺各自大笑。陸夫人在外頭時,雖對遠黛冷眼相看,但到了蕭老太君這里,卻也頗多收斂,而凌遠萱的未婚夫婿陸維杰又是她陸家之人,她對凌遠萱自也分外不同。
當下眾人湊趣鬧了一回,眼見已是晚飯時間,蕭老太君便留了眾人一道用飯。及至用過飯,眾人又圍坐說笑一陣,這才各自散了。遠黛與凌遠萱同住沁芳齋,自是一路回去。凌遠萱便令碧桃提了氣死風燈在前引路,自己卻與遠黛一路慢慢而行。
這日月色極好,如銀一般的漫漫灑下。春暉園內本多花木,更因蕭老太君甚愛梅花的緣故,也自種了不少臘梅。二人一路而行,兩側花木扶疏,更有臘梅疏影橫斜,冷香幽幽。
凌遠萱行了一會,卻忽然便在一株臘梅之下立住了腳步,輕聲問道︰「九姐姐……你……覺得他……可還好嗎?」。她的聲音極輕,語音更是飄渺不定,甚至帶著微微的顫抖。
遠黛倒不料她會問出這麼一句來,當下怔然抬頭看她。天空碧藍,明月如鉤,雖則月色明淨,畢竟不及白日,況凌遠萱又有意無意立在那株臘梅的陰影之中,她便更無法看清凌遠萱面上的神情。沉默一刻,遠黛終是徐徐道︰「他好與不好,十妹妹心中怕是早有定見了吧。」
凌遠萱偏首想了一想,卻是忽而嘆了口氣︰「九姐姐什麼都好,只是有什麼心里話卻總不肯同我說,讓我覺著總隔著一層似得!其實非獨是你,便是蕭姐姐亦是如此!」
因是初見,並無太多了解的緣故,遠黛本是不願對陸維杰多作評價,但此刻被凌遠萱這話一說,卻弄成了不得不說的局面。微微苦笑了一下,遠黛嘆道︰「十妹妹說出這話來,倒是在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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