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鳳卿微微彎了彎嘴角,從揭開蓋頭時她淡然大方如同戴了張假面具般的表情,到現在像是被惹怒小貓般小小的亮出爪子回了他一擊,心里不但沒有受到冒犯的感覺,反倒是覺得事情開始有趣了起來。
玉珍沉著臉,退出新房時,想到之前元鳳卿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的情景,以及蘇麗言的身影,等關上門之後,才敢捂著嘴一路哭著跑了回去。
新房里又只剩下了這新婚夫妻倆,屋子里安靜得厲害,蘇麗言手心冒出細密的汗珠來,等到外頭送來了飯菜,原本餓了一整天,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她,卻突然像是餓過了頭一般,緊張過後一點食欲也沒有,只草草扒了兩口飯,也沒嘗到那菜究竟是個什麼味兒,就已經看著元鳳卿放了筷子。
送來的熱水早已經放在了屏風後頭,蘇麗言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原本臉上的鎮定表情,就算此時維持得再好,眼楮里也依舊閃過不知所措之色,倒讓暗地里不時用眼角余光瞧她的元鳳卿心里暗自覺得好笑,她這樣的表情,才真正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此時的緊張與害怕不安,以及緊緊絞在一塊兒的素手,元鳳卿眼皮微微垂了下來︰
「娘子,熱水已經送來了,你坐了一天花轎,必要是累得狠了,不如先洗沐,換身舒適的衣裳。」
元鳳卿突然開口說話,蘇麗言才發覺自己實在是太緊張了些,等到反應過來時,才看到自己依舊是穿了身大紅色的嫁妝與霞披,想到自己已經拆了滿頭的珠翠,剛剛竟然披散著頭發,身上又穿著這般華麗夸張的衣裳,竟然還這麼一副形象同他一塊兒吃了飯,蘇麗言的臉上突然好似著火了一般燒了起來。
她強作鎮定,不過臉皮上卻是燙得厲害,也不敢抬頭去看元鳳卿,只是僵硬的答應了一聲,等到轉過身時,逃也似的飛快往屏風後頭竄了過去,動作靈敏得如同一只輕靈的小鳥般,與她之前老成持重的表情完全不符,元鳳卿冷淡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笑意,隨即又隱了下去,自個兒站起身將門落了鎖,這才又坐回了桌子邊,手指輕輕在桌上敲了起來。
蘇麗言逃進屏風後頭,想到之前元鳳卿說的話,又想到自己丟了這麼大個臉,身上粘乎乎的實在是有些不適,只是想到外頭還有個陌生的男人,也不敢太過放肆,小心翼翼的月兌了衣裳鑽進水桶里,也不敢發出太大聲音了,等到泡了半晌,要站起身時,才突然發現自個兒進來時慌亂,連換洗的衣裳也沒拿,心里一下子慌了起來。
屋子里靜悄悄的,也不知道那人是走了還是睡了,蘇麗言豎起耳朵听了半晌,外頭依舊是沒有絲毫動靜,在水里安靜的泡了一會兒,蘇麗言小心的撐起如軟玉似的身子,想往外頭瞧了瞧,卻因光線原因,外頭只能透過屏風瞧見一片亮光,卻是看不到見到底有沒有人在外頭,她試著小聲開口喚道︰
「夫君,您睡了嗎?」。
早在她停下了洗沐的動作時,坐在外頭半晌沒動彈的人影就已經有了變化,轉頭看向屏風時,正好沒錯過那精致縴小的一小段倒影印在了屏風上頭,接著是蘇麗言放輕了不知道幾倍的聲音,元鳳卿眼神微閃,半晌之後回復了冷淡,開口道︰
「還沒睡,有什麼事兒嗎?」。
蘇麗言原本听著外頭沒有動靜,以為這人應該是睡了,這才放輕了聲音,深怕將人給吵醒了,誰知那人根本沒睡著,此時听他說話,不但沒有睡意,連絲毫醉酒過的痕跡也沒有,她不由有些焦灼又羞澀不安,只是干笑了兩聲︰「沒,沒什麼事兒,妾身就是怕夫君睡著了。」
「夫人放心,為夫還記得周公倫敦之禮,不會睡著。」那人略有些冷淡的聲音,一本正經的偏偏說了最不正經的話,蘇麗言听到他這麼一說時,臉孔一下子紅得好似快滴出血來一般,恨不能將自己埋進沐桶里頭,听他說話好似自己有多麼迫不及待要洞房一般,她又羞又惱,偏偏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不管怎麼說,是自己先開口這麼問,人家又義正嚴辭得回答得再正經不過,她心里一憋屈,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訕訕的答應了一聲,又繼續泡在了水里頭。
外間的元鳳卿心知肚明,想到她之前忙不迭跑進屏風後的身影,估計是沒有帶了衣裳,一想到這兒,冰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莞爾之色,蘇麗言溫柔嫻靜的模樣,與她剛剛火燒似的惱羞成怒浮現在他眼前,心里倒是多了絲興味。
此時泡在桶里的蘇麗言心里五味澄雜,被水蒸氣燻得有些粉紅的臉頰上頭多了絲懊惱之色,來到這古代之後生活可當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一開始沐浴時有人侍候在邊上的不習慣,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如今屋里就自己和元鳳卿二人,她剛剛羞惱之下,忘了將衣裳拿進來。
蘇麗言心里暗自懊惱,一邊豎起耳朵听著外頭的動靜,漸漸的,木桶里原本略微有些燙人的水變得溫涼了起來,外頭依舊是沒听到動靜,蘇麗言心里猜到元鳳卿估計還沒睡,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他之前說的周公之禮來,泡在水里女敕白青蔥似的身子,漸漸的浮上了一層嫣紅來。
「娘子,你洗好了嗎?這天氣還冷著,要是著了涼可不美了。」元鳳卿這話倒也不是完全嚇唬她,蘇麗言心里清楚得很,這古代醫療條件落後,中醫之術雖然神奇,可是動輒就要花上好幾十年才能培養得出一個優良的大夫,再加上各種苛刻的條件,因此形成大夫稀少,藥材昂貴且許多珍奇的草藥有錢也買不到的情況來,此時的人體質不如現代人一般,能活到六十之數已經是高壽,死亡率也高,得了風寒幾乎可以說是半條腿已經邁進了鬼門關。
蘇麗言並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輩子,要是因為泡個澡而一命嗚呼,那也太可笑了些,她抿了抿嘴唇,這時也顧不得不好意思,有些結結巴巴道︰
「夫,夫君,剛剛妾身進來時忘了拿衣裳,你能替我,妾身拿過來一下嗎?」。
那頭半晌之後答應了一聲,接著一陣西西索索在床上翻找東西的聲音,不多時,元鳳卿略帶了些清冷氣息的聲音傳了過來︰「要穿哪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