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幻裁,團裁。眾人四下搜尋,都在找那個出手的人是誰。
冬末正午的陽光有著淡淡的暖,是早春的味道。
光影霓虹下,那人一攏雪白的衣。
自人潮甬道中獨自一人緩緩行來,那麼宛雅,那麼從容。
如畫的眉目,純白的衫,烏黑的發。
整個人,迎著早春之光,被染成溫暖的色澤,有一種柔和的透明。
眾人只覺得頭上的光芒刺目得讓人暈眩。
他朝假白夜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那張如同水墨畫般的絕色容顏若碧溪中的倒影,輕輕柔柔地泛開醉人的漣漪,端的是傾城天下。
何等的艷麗,卻也不及這一瞬的風華。
他很美。
不柔弱,不剛硬。
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絕美。仿佛是,一種可以顛倒眾生、俯瞰天下的魅力。
那些被血魅櫻控制的人還沒接到暗示性的命令,此刻腦子還清醒著。這般人山人海,卻是早就主動讓出一條路來,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就那麼看著他走到看台的正下方去,面對著光耀帝。
假光耀帝沉聲道,「老七,你這是什麼意思?阻礙行刑,想造反麼。」
未央緩緩抬眸,一雙波光瀲灩的黑眸綻出懾人的光芒,深不可測。
「父皇告知兒臣捉了花月教魔女的事,不就是想兒臣回來觀看麼。」
「朕沒讓你阻止。」
突然。
「未央,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傻啊……」刑台上被綁著的假白夜早就呆呆的看著未央,此刻更是兩行清淚流出。
「妖女,休得胡說,朕兒的名也是你能呼得的!」假光耀帝怒斥。
未央淡淡笑著,「父皇,當真維護兒臣的。只是父皇,這人並不是花月教魔女,而是兒臣前些時日走散的王妃。」
下面一片嘩然,假光耀帝也沒料到未央會這般直接的攬上關系。
「混賬!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是魔教的妖女!!」
未央笑,一步一步向那假白夜而去。那些官兵去攔他。未央並沒在意,只是往前走。台上的皇帝不發令,那些人自然不敢動手。
再說光耀帝這替身,自然也是絕對聰明的人。可今天實在頻出狀況之外,第一,未央居然獨自一人前來。第二,他那麼直接說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王妃。
這和先前預想的都不一樣,所以,那些設計好的對策和招數一個都沒用上。
畢竟他不是真的光耀帝,一時完全不知道怎麼反應。
未央去到白夜面前,靜靜的凝視著她。
假白夜一直在流淚,眼里皆是化不開的情愫。
「夜兒,怎麼突然愛哭了。」
那假白夜愣了一下,眼淚又流,只是叫了一聲未央。
未央溫柔一笑,「下次在離家出走,我就不來找你了。」說話的同時去給她解繩子。
那些官兵眼睜睜的看著未央解開假白夜的繩子。
「老七,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未央充耳未聞,只是看著假白夜梨花帶雨的模樣,微微一聲嘆息。
那嘆很輕,幾乎听不見。
「夜兒,過來。」未央伸出手。
假白夜怔怔的看著未央,卻受了蠱惑般,把手放在未央的手里。
未央曲起一指,緩緩抬起。看那樣子是要給假白夜擦眼淚。
而此時,屋子里的白夜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了。
外面的對話和情形他們這里一清二楚,光耀帝的眸子里有著深思,也是目不轉楮的看著。
未央的嘴角一直掛著溫柔的淺淺笑意,就像任何時候在白夜面前那樣。
那眾人以為要給假白夜擦淚的修長手指,卻突然轉彎,倏的一下深深嵌入了假白夜白皙的脖子。
無半點猶豫。
假白夜猛地一下睜大眼眸,脖子被手指硬生生的貫穿,句不成句,「未……央……你……好……狠……」
台上的假光耀帝也被震住了,聲音有些不穩,「老七,你……」
未央一直是笑意如水的,是溫柔的,即便是把手指貫穿假白夜的脖子時。依舊很優雅,面上的顏色沒有半分狠厲,美若清風。
「父皇說得對,她是魔教的妖女,不是兒臣的王妃。所以,兒臣殺了她。」未央很平靜的說著,殺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是否好。
屋子里,光耀帝側頭看向白夜,見她指甲在牆上留下了一串血痕。
「夜兒,可是心疼了。老七選了江山。」
白夜眨眨眼,眼里隱約有了水霧。
「我是心疼了,未央,他怎麼可以這麼狠,怎麼可以……」
是啊,他怎麼可以這麼狠,他怎麼可以……
他怎麼就下得了手……
「現在夜兒的想法可曾改了半分?那東西願意拿出來麼?朕可以饒你不死。」
白夜笑,落下滿臉的晶瑩。「倘若……呵,和你說這些干什麼。」
光耀帝顰眉,「你還在堅持什麼?」
白夜不說話,只是淚流滿面的從小洞口往外望。眼淚讓她看得有些模糊,未央的身影也朦朧起來。
她看見未央輕輕揮手,丟掉了假白夜的尸體,一如那是最卑微的蟲豸。
未央雪白的衣袖上沾了血……
頃刻。
風緩。
眾人驚訝的抬頭,只見漫天的血色花瓣紛紛落下。
所到之處,皆是魅香,甚至是白夜和光耀帝所呆的屋子里都隱隱透進來一些。
光耀帝的盜版血魅櫻自然沒這個能力。
白夜使勁擦了擦眼淚,心下一駭,滄邪!!
滄邪真的來了!!
同一時間,光耀帝手一緊,額間明顯冒出了一層薄汗。
花月教的魔頭到底現身了。
神祗般的男人,冠世之顏。
紫衣曳地,銀發悠然,一如蒼露晶瑩,晃花了世人的眼。
男人的眼眸就像一汪瀲灩的深紫潭水,沉澱著世間所有的紫色風華。那般漂亮,那麼蠱惑,卻讓人下意識想要避開。
並非異瞳的恐懼,而是那不帶任何厲色卻讓人忍不住想要跪倒的強大氣場。
這刑場的人,算是把他們一輩子,甚至幾輩子的幸運都用完了,見到了世上最具風華的兩位絕世美人。
隨他而來的是兩個傾國傾城同樣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白衣少女,那二人不是別人,真是梵音和天絕。
眼下,二人見終是晚到了一步,心中皆是一凜。
花月滄邪緩緩走向未央站立,白夜倒下的地方。
梵音天絕早已飛奔過去。
天絕半托起脖子上還有兩個窟窿的假白夜,哆嗦著手去探了探,「聖女,她,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輕輕放下假白夜,猛地一下站起來,「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下得了手!!我殺了你!!」手中的白綾瞬間化為利劍模樣就要去殺未央。
人群中有人反應過來,「花……花,花月教的魔頭……」
盡管花月教銷聲匿跡這麼多年,當初給世人留下的故事太過震撼。只要是稍稍有些見識的,都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
那是絕對死亡的代名詞。
還不是一般的死去,是非常殘忍血腥的死去。
盡管這人高貴如神祗,璀璨如辰星,風華能羞了白花,可沒有一個人不打心里毛骨悚然。
梵音雖然也是萬般沉痛,還是制住了天絕。「天絕,你冷靜點!尊主還在這里!!」
天絕轉過頭去,屋子里的白夜能看見天絕倔強的擦干淨眼淚,在滿臉傲氣的轉過身去。
天絕蹲子,把假白夜抱在懷里。不在哭出來,只是默默的望著走上來的花月滄邪。有些哽咽的喚道,「尊主……」接下去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花月滄邪那寬大紫袍下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望向假白夜的紫眸也如那江面上的霧,似醉非醉。
夜兒,死了?
夜兒,死了??
死了??
花月滄邪的目光移到未央身上,又淡淡移到台上的假皇帝身上。
「螻蟻之間的爭斗,卻敢傷及本尊的夜兒。本尊的夜兒,」本尊的夜兒……說到這個詞的時候花月滄邪頓了一下,不去看那已經冰涼了的尸體。「本尊的夜兒豈是爾等凡夫俗子能踫的。誰借給你們的膽子,敢這樣對她。那便,都去陪葬吧,夜兒也不會孤單。」即便此刻,花月滄邪那能顛倒容華的聲音也沒有什麼波瀾,像是陳述句。
饒是如此,台上的假光耀帝卻是冷汗潺潺,無形中的那種氣壓讓他透不過氣來,發現身子居然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瞬間抓住黃金倚靠,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
「大膽……魔……魔頭!來人啊,給朕拿下!!」
真光耀帝的布置終于有一項能排上用場了,四面八方涌現出無數的弓弩手,整裝待發的軍隊,那般陣仗,如臨大敵的模樣,不像是要對付一個人,倒像是和幾個國家背水一戰般。
那些武裝士兵把這些看熱鬧的百姓也一起圍在了里面。
從那些人 里啪啦的出現,花月滄邪都沒丟半只眼角去看,完全無視他們。
只是靜靜凝視著假白夜。
那長長的銀發被風撩起一些,在繽紛下落的血色花瓣中劃過妖嬈而孤寂的弧度。
夜兒……
死了……
「梵音。」
梵音看了花月滄邪一眼,「是,尊主。」她自然明白花月滄邪不是不傷心不難過,縱然尊主寡情淡泊,殺這些人都萬般不屑。可,聖女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尊主的所有情緒唯一的一點在乎都給了聖女。
那些人不知道梵音用的是什麼方法,明明是那般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
悉悉索索無數的毒蟲四面八方而來,像是要覆滅整個大地,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放……放箭!!用火燒!!!」假光耀帝的聲音都變了,幾乎是尖叫著吼的。
箭矢像下雨一般向刑台射過來,眼見著不過咫尺之距的時候花月滄邪淡淡的揮了揮袖,那些箭突然掉了個頭,反射了回去。
屋子里的白夜沖幾乎呆滯的光耀帝冷道,「你現在讓那些無辜百姓撤離還來得及!」滄邪不屑于殺這些人,只要他們走,還能撿回一條命。
光耀帝愣了一下,「朕不相信,那數以萬計的無辜性命他能下得了手!」
白夜滿臉嘲諷的笑,「既然你都下得了手,憑什麼以為別人會心慈手軟!」何況,滄邪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朕城外還有幾十萬軍隊,你以為他走得了!」
「你真是愚不可及,他的武功不是這些凡人可以抵抗的。」
「那朕倒要看看,他殺掉所有人!」
白夜一驚,又想起先前的那個想法。
滄邪,千萬不要。
千萬,
千萬不要。
再度飛速看出去,只見外面四周燃起了火焰,燒得空氣中‘ 里啪啦’作響。
那些百姓得到了暗示向刑台攻擊過來,卻不想那些火就像有生命似的在詭異的血色花瓣席卷下包圍住那些人。
火舌繞成的大圈沒有燒掉多少毒蟲,反倒是把幾萬的老百姓圈在了中間。
無一人遺漏……
那是世上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淒慘叫聲,任誰听了,絕對一輩子都忘不了。
噩夢循環,直到墜入黑暗的深淵。
整整幾萬人,皮肉身體一點一點被大火吞噬,那帶著火焰的身體胡跑亂撞卻沖不出火圈。
空氣中皆是人肉燒焦的味道,讓人作嘔。
縱然白夜也曾殺人無數,這一刻不免也移開了目光。
那不是用慘烈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那是,人間地獄。
後世史書記載,這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三萬八千人盡數化為灰燼。
那都是後話了,再說眼前如此慘絕人寰,梵音天絕都背過身去,忍住想吐的**。
而刑台上相隔一丈之遠的花未央和花月滄邪表情一直沒變過半分,平靜如水。
看台上的假光耀帝早已經被千絕毫不留情的殺了。
場面已經無人指揮,剩下的,就是無盡的死亡。
花月滄邪淡淡看了未央一眼,唇角微勾,居然笑了一下。
屋子里的白夜心口一窒,眼里滿是驚慌。
「你著急了?」
白夜深吸了好幾口氣,咬牙切齒,「你真齷齪!你想借滄邪的手殺了未央!!」
「倘若他殺了老七,你會殺了他報仇麼?」光耀帝反倒鎮定下來,雖然過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這結局依舊在他的掌握之中。
白夜滯住。
「滄邪不會中你的計!!」
「呵,‘你’已經死了,即便以前他不會殺老七,現在他心中無顧慮了,你覺得他殺是不殺?何況,老七可是毫不留情的把手指掐進了‘你’的脖子啊。你不是傷心得哭了麼。」
哭了……
白夜模了模眼角,那里還有殘余的淚痕。
是啊。
未央怎麼能如此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