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尚化和荷面和。細潤的春雨一直朦朧的滋養著這大地,下了一個上午了。
柳枝剛剛吐芽,還是女敕黃的顏色。于河岸旁倒垂著,點旖旎了長河水波,蕩漾了這人間萬般顏色。
水面上,有烏篷船經過,在悠悠的搖櫓聲中伸向遠方。
不遠處能看見白牆灰瓦的房舍,臨水而建。
腳下是沿著曲折河流而蔓延的石板路,千百年迎人來人往,此刻,寂靜的躺在那里,能看見青荇蔓藤生花一般糾結橫生。紅衣少女走了很長,皆是這樣的路。
那蒙蒙細雨柔柔地在石板上綻放開一朵朵銀色的水花。也像落在了她的心里,早春,料峭陡寒。
白夜沒有撐傘,烏黑的發被春雨落濕,緊緊貼在小臉上,身體上,紅衣裹著身體,背影縴細而倔強。
仰頭,白夜笑了笑,這是水做的城市,一如她曾經熟悉的江南。
白夜終于明白了,為何追不上未央,明明她快馬飛騎。
一個人倘若不想見你,一個人倘若要避你,特別是未央那樣的人,是完全可能不被找到的。
就像白夜追了這麼多地方,每到一處,未央都已經離開了。
不管她怎麼追。
白夜停下來,望著平靜微蒙的河面。
在這條寂靜悠長的石板路上站了好久,久到雨勢大了起來,白夜听到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
這個時節,這樣的地方,也下這般大的雨?
光線似乎暗了一些,煙瀛霧生。
白夜呼吸很輕很輕,緩慢的抬頭,見到頭頂多了一把淡雅的油紙傘。
原來,不是雨大了,是那雨匯集在油紙傘邊緣凝結成了大的雨珠。
白夜慢慢回頭,好像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江南一般的地方,白衣似雪的男子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里有著柔軟的漣漪,清透的微瀾。一身浸濕的水雪衣衫緊緊貼在修長身姿上,一雙白色軟靴被春水掩埋了曾經華美干淨的模樣……
即便這樣,卻依舊風華,周遭的景在他身後瞬間黯淡無光,成了陪襯。
白夜不知道未央站了多久,她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居然都能沒發現。
他,就那麼一直溫柔靜靜的守候,仿佛只等著……她……回頭……
未央如水的笑意,在春雨下緩緩綻開,若一壺上好的香茗般,暖人心扉,沁人唇齒留香,即使經歷了千山萬水,亦難忘。
微微一聲輕嘆,還沒出口就淹沒在了這水墨畫里。
「夜兒,我來帶你回家。」
薄霧煙籠中,似乎有一層淡淡的光,輕灑下,落在他修長的身姿上,仿若柔和了歲月的急燥,安撫了易動的緊張。時間,仿佛就此停住,只為將那人溫柔的笑顏停泊在心上,隨著年華,細細品位,含笑不忘,記憶不老。
見白夜半晌沒反應,未央眼眸彎彎如皓月,似極沁了星星點點的璀璨,若一望無際的銀河般。卻在容納了廣闊中,蕩漾出似水的溫柔,含著千古的溺愛,凝望著她。
又笑笑,未央縴長微涼的手拉起白夜的左手,把一個白夜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手指輕柔擦了擦白夜的臉,未央自然而然的牽起白夜的手,微微戲謔道,「走吧,先找個地方把你這小花貓收拾收拾。」只不過白夜沒听出來,也不知道未央在她臉上擦掉的是什麼。
不過未央的反應讓白夜臉上有片刻的呆滯和驚訝,卻乖乖跟著他走了。
兩個人的路,一柄油紙傘,卻,不在孤單。
未央直接帶著白夜回了一座房舍,江南典型房屋模樣。
屋子里只有三個人,一對中年夫妻,還有一個樸實的年輕小伙子,剛剛是一個三口之家。
三人見未央牽著白夜進來,那小伙子接過未央手里的油紙傘,同時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身濕漉漉的樣子。這春雨,公子手中有傘,怎麼還淋成這般模樣。
那中年婦人敲了一下他的頭,走了幾步上前朝白夜友好慈愛的笑了笑,又沖未央說道,「公子,已經準備好了熱水,擱在公子屋子去了。」語氣閑話家常般,但深處依舊有一種骨子里的尊敬。
未央輕點了下頭,「多謝。歐嫂,麻煩你準備點暖身子的吃食。」
「放心吧,公子,早準備好了。我再去多做點。」話落給自家男人使了一個顏色,那中年男子會意,拉起兒子一起退了出去。
未央牽著白夜轉過大廳,穿過木質長廊,轉過那別致的亭子,終于到了他住的寢房。
推開門,牽著白夜進去,典雅古樸的屋子,干淨整潔,余香繚繞。
「夜兒,先去沐浴吧,里屋里熱水和換洗衣物都備好了。」未央放開白夜手,目光移到她臉上,笑意更深了些。
白夜幾度欲開口,比如,他為什麼不見她,又為什麼突然掉回頭來找她……
譬如,這戒指明明被滄邪拿走了,為何在未央手里?或者是滄邪已經見過未央了,未央會怎麼想?會怪她欺瞞他麼。他的病怎麼樣了?
比如,她殺了花鴻顏這麼大的事未央一定知道了,而現在她經過的地方,一點風聲也沒听見,一片風平浪靜,就像沒發生過一樣,是未央壓下來了?
白夜有很多的問題在心里,可見未央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笑吟吟眸子,半個字也問不出口了。
「你衣衫也濕了,不洗麼。」白夜只說了這麼一句很務實的話。
「洗啊,」未央笑笑,很無邪的說道,「我和夜兒一起洗。」
「你……先洗吧。」白夜抿了抿唇,縱然她在開放,可是洗澡沐浴是很**的事情,即便是夫妻她也沒有那個愛好在他面前暴露。
未央微勾唇角,好笑的看著她。隨手漫然取過梳妝台上的小銅鏡,放在白夜臉前。
白夜抬頭,看著鏡子里的人,呆了。
她平素最多輕描黛眉就完事,只是這幾天為了追未央,憔悴了不少,未央又避她,她更是蹉跎得很,今天早晨出發時看見自己形容無精打采的荼靡,索性畫了畫妝來遮蓋,胭脂水粉該抹的都抹了……
被雨淋了這麼久……
白夜終于知道未央先前給她擦臉擦掉的東西是什麼了,一定是她臉上五顏六色的色彩。難怪他說先回去把小花貓收拾干淨。這副模樣,饒是白夜自己看見也會覺得很搞笑的,未央一直沒事人一樣。白夜不敢看未央帶笑的眼楮了,這次也不用他多說什麼了,自己率先轉身進了內室。
進去,白夜也沒注意到其它的,飛速褪了濕衣衫恰如一屏風後的木桶中,連帶的,把頭也埋了下去。
真丟臉。她這樣想。女為悅己者容,白夜也不例外。而她,總是在未央面前出糗。
片刻,白夜听到未央進來了。條件反射緊張起來。未央當真要和她一起洗?
卻不知未央也不是那喜歡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人,那個人即便是白夜也是一樣。
白夜滿心緊張,未央卻並沒有往她這個屏風而來,而是看了一下,往前面的屏風走去。
听到水聲,白夜奇怪的松了一口氣,松一口氣的同時再度臉紅。她又小人了。先前太著急洗干淨臉上的妝容,都沒注意到屋子里其它屏風後面也有木桶。
白夜沐浴穿衣完畢出去,未央已經換了干淨的衣衫坐在那里了。他頭發還有些濕,那張臉也雪白得厲害。
「夜兒,過來。」未央見白夜出來,笑著說道。
白夜走過去,還是不怎麼敢看他。
未央也不說什麼,只是用毛巾給她輕柔擦拭著濕漉漉的長發。
半晌,白夜終于忍不住開口,「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麼?」
未央依舊優雅漫然的給白夜擦頭發,笑著回道,「夜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麼。」
「我,我是讓你問!」
「夜兒想讓我問什麼?」
「你知道的。」白夜聲音弱了下去。
未央見頭發擦干得差不多了,這才放下手中的毛巾,好整以暇的看著白夜。須臾,輕輕把她攬在懷里,「好了,我沒什麼要問的。夜兒若是憋在心里不舒服,倒是可以說說。」
白夜咬咬牙,抬頭,「花未央,你就那般不在乎我麼。你為什麼一點也不在意?你對什麼都不在意,即便是我的事,你也一樣。就算,就算你想知道,你也不會直接問,你會讓我自己說。」深深的看著未央,白夜眼里都是倔強,倔強得讓人心疼,「花未央,在我面前,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聰明,至少,至少讓我可以試著明白你一點。」
「你誤會我都好,你怪我也好。我只是希望,能感覺到你是真實存在的,我總覺得我們相差太遠了。不管我怎麼努力,還是及不上你半點……」白夜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幾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往死角逼。
她所有的冷靜所有的聰明才智,在未央面前總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白夜覺得很多時候,未央明明可以那般無邪的,可轉過身,他又是那麼遙不可及的莫測,讓人怎麼也看不透。
未央捧起白夜的臉,深邃的黑眸靜靜凝視著她。
「夜兒回來了不就是最好的麼,不管夜兒是什麼樣的人,做了什麼,我們都一起承擔。那並不重要。倘若是其他事就更不重要了,何必廢了那心力去傷神。
夜兒,你需記得,在艱難的事,都有過去的時候,多快樂的日子,也有結束的一天,夜兒只要活在當下快快樂樂就好。」
那水般的調子,白夜眼睫顫了顫,下意識受蠱惑般的,「嗯。」了一聲。
指月復憐愛的撫了撫白夜的臉頰,未央又說道,「夜兒,你不一樣。」他聲音顯得有些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