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尚化和荷面和。濃重的藥味,嗆得人幾乎不能呼吸。
床上的人形容瘦削,面龐蒼白如紙。
「咳咳……」兩聲隱忍的咳嗽聲,男子驀地頓住,因為傷口撕心裂肺扯得痛。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白夜殺了本應該死去的花鴻顏。
「王爺。」一個侍衛進來。
花鴻顏順了順氣,半晌才睜開眼楮,「把那小鬼抱來。」
「是。」那侍衛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那侍衛抱著一個小孩子進來,恭敬的放在花鴻顏身邊,然後退了出去。
花滿樓烏溜溜的大眼楮直愣愣的瞧著花鴻顏,還裂開小嘴兒朝他笑了一下。
花鴻顏冷冷的微勾起唇角,伸手撫上花滿樓女敕女敕的臉蛋,然後下滑到那小脖子處。
掐下去,這小東西就死了。那個女人這般傷他,總得付出代價。如果這小鬼死了,她會傷心吧,何況,這小鬼是替她而死。
「小鬼……你怕死麼……」花鴻顏微微笑了一下,聲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的。
花滿樓圓滾滾烏溜溜的大眼楮依舊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紅潤潤的小嘴微微嘟起,似是不解。
花鴻顏一聲輕笑,「呵,你為何不哭?」
花滿樓依舊看他。
「果然,這大人怪,養的孩子也是這般古怪。」花鴻顏手下使力,花滿樓女敕女敕的小臉瞬間起了兩道紅印。
這痛了,花滿樓小嘴一撇,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閉嘴!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這麼一點痛麼,這就受不了了。」因為聲音高昂了一些,花鴻顏又咳了咳。
奇跡般的,听到花鴻顏咳嗽花滿樓當真收住哭聲。只是睜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楮無辜的瞅著花鴻顏。
花鴻顏緩過氣,就對上那干淨猶如泉水的眸子。腦海里一瞬間閃過一雙眼楮,那雙眼楮的主人即便是在毫不留情殺他的時候眼楮都清澈干淨得緊。
眸光驀地一凝,殺氣閃過,大掌掐上花滿樓的脖子。
花滿樓被他這樣掐住,別說叫,那是哭都哭不出來,畢竟只是一歲多的小孩子。
沒要兩秒鐘,花滿樓的小身子就不動了。
花鴻顏的傷口早已經又是鮮血淌淌了。身體一痛花鴻顏似乎回過神來,手一松,花滿樓軟軟的小身子掉落在花鴻顏旁邊,摔在了被子上。
一動不動。
那小臉有些泛青,脖子上一圈深色的指痕。
死了?
花鴻顏怔了一下,又冷冽起來。
死了更好!
又咳了咳,十指緊握,身子一顫,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一口鮮血吐出。
花鴻顏嘲諷的笑了笑,也沒去擦掉,這都是那個女人給他留下的。
微側頭,看著床頭那一幅畫。
畫中的人柳眉輕描,大眼細畫,朱唇一點,淡暈紅腮,眸子瑩動間,端得是國色天香中的誘人精靈,丟了世俗的粉黛,卻是那露珠璀璨的瞬間,傾城一笑,剎那芳華。
這幅畫不是別的,正是未央為白夜畫那一副。
花鴻顏的手又緊了緊。閉上眼楮,不去看畫中的人。
手上有軟軟的觸感傳來,帶些怯意的退退縮縮。
花鴻顏一驚,倏的一下睜開眼楮。只見花滿樓烏溜溜的大眼楮里盡是淚珠欲落不止的模樣,只是小手固執的要去踫觸花滿樓握得緊緊的手,卻在踫觸到的那瞬間又突的一下收回去,怯怯的看著他。
「你沒死?」
花滿樓抿著小嘴兒,對花鴻顏似乎還是很害怕。
花鴻顏一手把花滿樓提了起來,嘴角又流出一絲殷紅的血。
「不痛……吹吹……」花滿樓雖然怕極了花鴻顏,可見他吐血就想起了未央,忍著懼意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小手在花鴻顏的下巴上胡亂的抹。
那湊上來的小身子還帶著女乃香,花鴻顏一顫,覺得那小小的手很溫暖。
「你……」花鴻顏僵在那里。
花滿樓嘟起小嘴湊近花鴻顏的臉上吹了吹,「爹說,吹吹,吹吹,不痛痛……」
花鴻顏完全不知道怎麼反應,目瞪口呆一般。
不在是那個陰戾多變的一方王爺,只是一個在小孩子面前手足無措的男子。
他剛剛要殺了他,他為什麼還親近他?習慣復雜的花鴻顏在太過簡單的小孩面前一時之間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痛……不痛……」花滿樓在花鴻顏的臉上留下了滿臉的口水。
花鴻顏終于反應過來了,嫌惡的把花滿樓一下子丟開。
花滿樓也不哭,爬了爬,委屈的看著花鴻顏。
花鴻顏見不得他那副無辜天真無邪的模樣,咬咬牙,不耐煩的吼道,「把這該死的小鬼給本王丟出去!!」
侍衛再度開門進來,不敢看花鴻顏,徑直去抱花滿樓。
誰知道侍衛的手才一踫到花滿樓,花滿樓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驚得侍衛的手一縮,求救的看著花鴻顏。
花鴻顏臉色很是難看,狠狠瞪著花滿樓。花滿樓這次膽子大了,居然不畏懼而是手腳並用飛速爬過來,死命抱住花鴻顏的大腿。「爹……爹……」
花鴻顏一僵,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當看到侍衛莫名的眼神時更是黑得無邊,冷寒無比。「該死的小鬼,誰是你爹!你給我讓開!!」話落一手掀開花滿樓。
花滿樓不死心,又爬過去,嘴里直嚷嚷,「爹……爹啊……」
「王,王爺。」侍衛打了一個寒顫,不敢看花鴻顏了。
花鴻顏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本王讓你把他丟出去!」
那侍衛不敢遲疑了,不顧花滿樓的哭鬧掙扎把他抱了出去。
「爹~~」
「哇哇∼∼爹∼∼∼」
「嗚嗚~~爹~~~」
「爹~~爹~~~~~~~~~~~~~~~~」
花滿樓的聲音越嚎越大,大有誓不罷休的趨勢。
而他們現在住的地方並不是花鴻顏的王府,而是在北齊回花鴻顏封地的途中客棧里。
花鴻顏咬咬牙,「把他帶進來!」
好似走了多遠的侍衛瞬間又抱著大哭不止的花滿樓回來了。
花滿樓一進花鴻顏的房間,就陡然一下不哭了,只是那淚珠兒還掛在黑長濃密的卷翹睫毛上,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爹……」花滿樓委屈的喚了一聲。
侍衛想笑,可不敢笑,憋得難受,臉上的肌肉出現不規則跳動。
花鴻顏冷聲道,「把他放下,滾。」
侍衛把花滿樓放在花鴻顏床上,一陣風似的消失了。
花鴻顏閉上眼楮,吸了一口氣。「我真是瘋了才把你弄出來。」
他想自己是真的瘋了,居然沒有殺掉這個小鬼。
花滿樓無辜的眨了眨大眼楮,小嘴兒糯糯的叫,「花……花……」
花鴻顏覺得自己很討厭小孩子,特別是這種怪異的小孩子。看見花滿樓盯著他袍子上的一朵花在這里‘花花’‘花花’他有一種掐死他的沖動。
「閉嘴!」
「花花……」
「閉嘴!!咳咳……咳……」
「花花……不疼……花花不痛……」
……
過了幾日,花鴻顏離開這家客棧,花滿樓自然也被當做一個包袱般帶走了。
讓花鴻顏咬牙切齒的是花滿樓不叫他爹了,而是‘花花’‘花花’的叫。每當花鴻顏滿臉黑線想殺了他時又突然想到,自己真是幼稚,居然和一個小孩子這般較真。
馬車里,花滿樓小身子分外不安分,搖搖晃晃的朝軟榻走去。
「花花,花花,餓。」花滿樓說話本來就早,在未央的教下簡單的句子表達不成問題。
軟榻上的花鴻顏眼楮都沒睜開半下,別說理花滿樓了。
花滿樓不屈不饒的,那身板站起才剛剛和軟榻一樣高,小胳膊費力的抬起去拉花鴻顏的衣衫。「花花,花花,餓。」
「花花~~」
「花花~~」
「花~~啊~~」花滿樓被扔了出去,外面趕車的侍衛膽戰心驚的接住花滿樓的小身子。
心中暗自抹了一把汗,這小祖宗。
「哇~~~」花滿樓在侍衛懷里驀地一下大哭起來。
哭聲經久不衰。
驚得官道四周樹林里的鳥雀飛速奔散。也幸虧這是在花鴻顏自己的封地上來了,要不然花滿樓這樣叫,保不準沒人來找麻煩。
這次,花鴻顏一直沒理花滿樓,侍衛听不過去了,就點了自己的耳穴,來一個听不見心不煩。
直到到了南暮城花鴻顏的王府,花滿樓還在哭。不得不說他的體力和耐力都驚人,居然哭了幾個時辰。此刻那嗓子倒是基本發不出什麼聲音了,只是小臉上狼狽的爬滿了淚痕。
花鴻顏下馬車的時候,看見花滿樓在侍衛懷里睜著一對水汪汪烏溜溜的大眼楮無聲的控訴著他,好像他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一般。
忍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伸出手。
那花滿樓變臉當真快,見花鴻顏伸手抱他,立刻破涕為笑,把小手伸得老長。
侍衛有些擔心花鴻顏的身體,「王爺?」
花鴻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侍衛不敢多說把花滿樓送到花鴻顏的懷里。
花滿樓終于如願以償,小腦袋在花鴻顏的身上蹭了蹭,「花花……花花……」
不過進府這般短短的距離,花鴻顏卻發現花滿樓睡著了。
小臉上的淚痕還很新鮮,眼楮也腫得厲害。花鴻顏突然覺得自己很荒謬,一氣之下把這麻煩弄來也沒殺掉,他這是想干什麼。
花滿樓一醒,就纏著花鴻顏。當花滿樓看到花鴻顏在研究的畫時稚女敕的聲音叫了一聲,「娘。」他也認出來了畫上的人是白夜。
花鴻顏抿唇,北齊最珍貴最難找的畫僅此一幅。如果寶藏龍脈真是藏在畫里,也只可能是這一副。
呵,北齊先前到底有沒有那樣的畫他不知道,不過是人都知道花未央是最有可能知道龍脈以及寶藏所在地的人。哼,他完全相信,他有可能把秘密藏在這畫中。
「花花,餓……」花滿樓開始就叫餓,現在更是餓了。
花鴻顏有些頭疼的支著額頭,「來人。」
進來兩個婢女。
花鴻顏還沒再度說話,花滿樓就開口了,女乃聲女乃氣的,「女乃……女乃……女乃……」說話的同時還盯著那兩個婢女的胸部。
花鴻顏一抬頭就看見花滿樓的目光,順著看出去就看見那兩個婢女滿臉羞紅的樣子。
壓制住心中的怒氣,花鴻顏淡淡道,「去給他找個女乃娘來。」
「是,王爺。」兩個婢女臉紅紅的退了出去。
這個時候花鴻顏還不知道,花滿樓這個麻煩即將要被人帶走了。
還是那般讓他措手不及,以及,他研究的畫。
這天,花鴻顏剛剛出府,一個素色衣衫,漂亮得不像話的和尚出現在南暮王府門前。
在沒有驚動任何侍衛的前提下,消失,然後再度出現遠離時手中多了兩樣東西,一樣是被點了睡穴的花滿樓,一樣是一卷畫軸。
再說未央和白夜這邊,白夜一直很郁悶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冒充逍遙公子。
「未央,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回北齊。」
未央朝她微微一笑,「夜兒,擄了花滿樓的人不會留在北齊。」
白夜撇撇唇,「逍遙公子太過分了!!怎麼能干這種事呢!!」
未央微微偏頭,看了白夜一眼,笑道,「我到不認為是逍遙公子做的。」
白夜一驚,卻不動聲色的,「為什麼?」
「逍遙公子沒必要這般躲躲藏藏,當初在北齊戰場上都敢說那般狂妄大逆不道的語言,不至于現在要做得如此低調。」
「那你認為是誰?」
未央深不見底的眼眸閃了閃,片刻又波瀾不驚了,「花鴻顏。」
白夜張大嘴,半晌沒合攏。「我重傷了他,花滿樓有危險!!!」
未央拉住白夜,安撫性的模模她的臉,「夜兒,無礙的。他不會傷了花滿樓。」
白夜動了動唇,卻沒問出口。既然未央這般肯定,那就是真的了。「那我們現在去找花鴻顏?」
「嗯。」未央微顰眉,「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何花鴻顏要冒充逍遙公子。」
白夜心里又頓了一下,「哼,總之他那樣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的!!」
「夜兒會殺了他?」
「你要阻止?」
「不,夜兒喜歡便殺吧。」
過了一會兒,白夜突然開口,「未央,你身上的香味怎麼又濃了一些?」
「是麼?」未央淺淺笑了一下,不在意漫然道,「難聞了?」
白夜搖搖頭,「不是啦,我就是問問。對了,未央,你很會調制花粉麼。」
「還成。」
「會易容?」
未央眼波微閃,笑吟吟的回道,「夜兒感興趣?要我教你?」
「可以嗎?」。白夜興奮的問。
「自然可以。」
「那好,找到花滿樓後你就教我。」
「好。」
兩人趕了幾天路,這日,未央突然對白夜說不去找花鴻顏了。
「為什麼?」白夜嘴里還含著一塊吃食。
未央無奈的笑,「夜兒,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容易噎著。」
白夜臉一紅,趕緊咬了幾口吞下去,又問了一聲,「為什麼?」
未央面容平靜,只是漆黑的眼眸滑過一絲冷冽之意。「花滿樓被人帶走了,帶去了靈月國。」
「靈月?」
「不錯。」
「誰有那麼大的本事不聲不響的帶走他?」
「是一個和尚。」
白夜筷子一頓,和尚?腦子里晃過變態的和尚,這世間怕也只有一個千劫。
「那,我們去靈月國?」
「只好去一次了。不過我想花滿樓本就是靈月國的人,說不準會回到自己的父母身邊。」
白夜悶悶的,「我知道。」
正在此時。
「啊,你們看那輛馬車!!!」有人突然出聲,酒樓里的人一窩蜂的往窗口擠。
有人 過未央,把未央擠到了。白夜站起來怒吼道,「瘋了啊!!擠什麼擠,信不信姑女乃女乃砍了你們!!!」趕緊過去站在未央背後護住他。
未央無奈又好笑的回頭喚了一聲,「夜兒。」
「你這小娘們找……」死字還沒說出來,那人脖子上多了一片殷紅的花瓣,真的死了。
白夜一驚,和未央對望了一眼。
那些擠在窗口看的人也傻了,這花瓣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白夜則顧不得那麼多,飛速掀開窗邊的人群,往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