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白俗九四梅九。風起雪落醒來時,是在一間酒館里,桌上放著他的劍,周圍已經有一大堆酒壇。
這是一家小店,只有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自己又做賬房又跑堂做伙計。
店家見風起雪落醒了,端著一碗熱湯過來,好心道,「年輕人,小老兒雖是做生意的,可這酒喝多了,傷身,喝碗湯,暖暖胃吧。」
風起雪落並沒有因為店家的善意就給他一個笑臉,依舊是冷冷酷酷萬年寒冰的模樣。用白夜的話說,就是白白糟蹋了那一張美美的臉。
喝了湯,風起雪落胃里一陣翻騰,沖出門扶著那邊的大樹吐得天昏地暗,可什麼都沒吐出來,吐出來的全是水,甚至那水里最後多了血絲。
緊跟而來的店家嚇壞了,「小伙子,你這是怎麼了?」
風起雪落扔給他一錠銀子,三兩下消失在人群里。可當風起雪落尋了一個僻靜處給自己搭脈檢查時,身體並無任何異樣。倒是嗅到衣衫上隱隱多了一些脂粉的味道。
一聞到這味道,風起雪落厭惡的皺眉,臉色也更寒了。
花未央,他怎麼可以那般對她!!
提著劍,滿面寒色的往大路而去。
白夜他們住的地方名為瓔珞居,白夜看著滿院子反季節盛開的各色花枝,勾勾唇贊道,「這名字倒是名副其實。」
天絕在一旁,只是臉色有些不好。
「天絕,你到底怎麼了,自從滄邪莫名其妙消失了你就魂不守舍的。」白夜走過去拍拍她的肩笑著說道。「呃?難不成你擔心滄邪的安全?拜托,這世上誰可以傷得了滄邪啊。」
白夜又過去拿起不遠處石桌上的糕點過來,笑眯眯的說道,「來,吃點東西。」
「主子。」天絕終于決定說出來。
白夜挑挑眉,「怎麼,做了什麼壞事準備坦白了,自從讓你查靈月皇宮的神殿你就變得古古怪怪的。」
「主子,你……相信尊主嗎?」。天絕唇都咬白了。
白夜愣了一下,仰頭望著前方那些璀璨的花樹。「對于滄邪,我的確一無所知。」
天絕緊張的吸了一口氣,而白夜卻在這時側頭沖她一笑,「可是我相信他。」
又笑笑,「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到底在神殿發現了什麼,還是說發現的東西和滄邪有關。」
「主子,我去過好幾次神殿,皆沒發現半個人影,可是我發現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這世上除了花月教,再也不會在第二個地方出現的東西。」
「譬如?」
「尊主修煉天心訣的萬年寒玉床。還有一株和尊主生命花一模一樣的血魅櫻。」
白夜抿了下唇,「你可知道滄邪現在去哪兒了。」
「屬下捎信回花月教,梵音回信說尊主並沒有回去。」
白夜轉過身,走了兩步。
滄邪……
你去哪兒了……
眨眨眼,仰起頭。不就是誰有事都不告訴她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不是一樣有很多事情沒告訴他們麼。每個人都有秘密,她並不是喜歡探知別人**的人。
每個人,畢竟都是單獨的個體啊,怎麼能做到完全不隱瞞呢,水至清則無魚。
「風起雪落?」白夜後面的天絕有些吃驚的叫了一聲。
白夜側向園子入口處,果然看見一襲紅衣的風起雪落站在那里,陰柔絕美的臉上一片肅殺的冷寒。
「喂,死人妖,好久不見啊,原來你也在這靈月國來了啊。」看見風起雪落白夜心情沒由來的好了很多,條件反射調侃道。
風起雪落這次沒和她斗嘴,只是沉著的四下看了一眼。
白夜跑過去,拍拍他的肩,「喂,你找什麼?」
冷冷看了白夜一眼,風起雪落轉身就要離開。
突然,白夜嗅了嗅,一臉賊兮兮的,「喂喂,死人妖,你終于開竅了,這滿身的脂粉味是哪個姑娘留下的。」
一听她這話,風起雪落臉色更冷,白夜聳聳肩,望天,「真冷,是不是又要下雪了,倒春寒啊。」
瞥了白夜一眼,風起雪落再度要走。
「靠,莫名其妙的,你是死人啊,哼都不會哼一聲麼。」白夜攔住風起雪落的去路。
風起雪落微微皺眉,「哼!」然後華麗麗的轉身走了。
白夜囧了,她說他哼都不會哼一聲,他就當真哼一聲就走?
「天絕,你說這家伙到底來干什麼的?」白夜撇撇唇,又好氣又好笑。
「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天絕猜測。
「我看也像,也許是來找滄邪吧。」
天絕搖搖頭,「我看不像,風起雪落是花月教最特別存在的一個人,尊主的命令他都可以不听,只要听主子你的命令就好了。一般的事情,他沒必要來找尊主匯報的。」
白夜揉揉額頭,「所以嘛,我才說他很難搞啊,整天脾氣又臭,滄邪又不管他,我一說他吧他還吼我,嘖嘖,我真可憐。」
天絕好笑,「主子,可憐的是風起雪落吧。你們每次吵架都是他戰敗的。」
「那是他沒用唄。」
天絕沒接話,風起雪落到底吵不吵得贏白夜天絕不知道,她只知道風起雪落不會真的欺負白夜。
再說風起雪落剛剛出了瓔珞居才轉過一條街,就遇上一頂精致別致的轎子緩緩行來。
風起雪落不避不閃,幾乎想也沒想,手中的劍出鞘,向那轎子襲擊去。
轎車夫一陣驚慌,做鳥獸散,四周不多的行人在看見那轎子被風起雪落一劍就震得四分五裂後也是半秒都不敢停留,飛速逃遁。
那轎子散開,白衣男子漫然落下,和風起雪落對峙而立。
「是你。」未央淡淡的開口,並不驚訝。
「哼,昨夜在春雨樓你就發現我了,不是麼。」昨日後半夜,風起雪落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滿是脂粉味的屋子里。等他迷迷糊糊的推開門,赫然發現這是一家青樓!!
本來他滿身寒氣的要立刻離開,卻被隔壁的聲音留下了腳步。
未央微微笑了笑,「不錯,昨夜我察覺到有人,听內息也只是懷疑,沒想到真是你。」雲淡風輕的拉了拉身上白色的披風,又笑道,「那麼,你這是什麼都知道了,要來殺了我麼。」
「你以為呢,難道來找你喝酒麼!」風起雪落的劍,閃著冷冽的寒光。
「喝酒?」未央笑,「只怕我沒那個福分。」他的身體在喝酒堅持的日子更不多了。
「你的確沒那個福分,因為你快要死了。」
「這樣啊,」未央又攏了攏白色的披風,那張絕世風華的容顏顯得有些透明的蒼白,「倘若你殺得了我便殺吧。成王敗寇,弱肉強食,很正常。」
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听得風起雪落緊緊握住拳頭,「我要殺你,不是成敗弱強的問題!!她那般對你,你卻如此齷齪!!即便她恨我一輩子,我也要殺了你,你沒半點資格陪她!!!」
未央的眼神依舊高雅寧和,宛若山巔冰雪一般不可攀附,漫然從容的笑,「那便動手吧。」
風起雪落咬牙切齒的,「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放過你,除非你殺了我!!」
銀光一閃,鮮血飛濺,噴在他的紅衣上,印染出一朵朵更深的紅花。
風起雪落輕盈的落地,看著捂住傷口的人,目光冰涼,表情淡漠,語氣卻極冷,「你為什麼不還手!你瞧不起我!!」
未央微微咳了咳,那艷紅的血染了雪白的衣,濕了揚起的塵。淺淺笑了一下,「這是欠她的,由你動手也算還了一些。」
風起雪落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莫名的悲寂,「你連自己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我突然不想殺你了,你這樣的人髒了我的劍!!你太不了解她了,你以為這算什麼?」
即便受傷,未央身影依舊宛然,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風吹來,那染上了艷紅的白色披風被撩起,在空曠而華美的蒼穹下綻開一隅蒼白,有著難以形容的單薄料峭,卻又宛如格格不入的顏色,終將被這浮華慢慢吞噬。
他整個人都是那麼清白無害的宛若春風般和煦,說出的話卻是極無情的,「不是沒有勇氣面對,是不想面對。你听到的,卻是沒有一個字的假,即便這樣,你還是不殺我麼。」
未央那若淡染著墨的身子在光暈下越發飄渺,那笑顏卻是愈發得清晰,雖妖顏誘惑,卻沉靜得無情。
那臨風獨立的傲然身軀里,掩蓋在無波無瀾的絕美表象下,是旁人永遠窺視不透的心思。
風起雪落緩緩支起劍,半晌卻是沒動。
驀地,後面的攻擊讓風起雪落突然側身,兩劍相踫,電光火石。
「你居然是一個如此隨便能死的人!」花鴻顏臉上有著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過。
「五哥,身上的傷好完全了?」未央笑,很平靜的問候。
花鴻顏眉宇間的陰戾更甚,「算我看走眼了!!」
「五哥看走眼的事可不止這一件。」
「呵,」花鴻顏反倒笑了,「的確不止這一件,那夜你聲情並茂的讓我照顧她,這些統統都是演戲。你的目的,應該快要達成了吧。」
未央微微仰起頭,清風般笑了笑,「是啊,快了。」話說完心口一揪,十指一緊,沒忍住咳了咳,一大口鮮血噴出來,牽動傷口處也染紅了一大片。
花鴻顏身子一顫,就要上前的沖動硬生生的壓下。
風起雪落也是目光一凝,手微不可見的頓了一下。
未央很自然的取出一塊純白的緞帕,輕描淡寫的擦干淨唇畔的殷紅血跡。這才說道,「風起雪落,倘若你現在不殺我,我便回去治傷了。」
風起雪落咬咬牙,上前一步,到底準備出手。
花鴻顏滯了片刻後提劍擋住風起雪落,「他只能死在我手上!!」
未央轉身,閑庭漫步般往前走,聲音飄了回來,「想取我命的人很多,我等你們。」
那雪白的傾長瘦削身影漸漸消失在街角,空氣中,有很淺的咳嗽聲合著玉佩被風鳴的輕微聲響,交匯,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