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听到有人接近,瞬間回頭。
是那素色衣衫的男子,見白夜發現他,他索性上前兩步半靠在那被風化了的殘崖上。抱著雙臂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白夜皺眉,轉身就要離開。
「你叫什麼名字?」男子突然開口。
「問別人名字之前不知道先報上自己的名字麼。」白夜沒多客氣。
「呵呵,」那男子笑了一下,「倘若你想知道,我告訴你也無妨。」
「不感興趣。」
「我覺得你很面善啊。」
白夜路過他旁邊,定定的直視著他,冷笑,「這句話你在第一眼看見我就說過了。面善總比有些人面惡好。」
那素色衣衫男子眼一眯,寒芒一閃而過,對上白夜時又波瀾不驚了。「你也要寶藏,這麼多人你憑什麼能得手?要不,我們合作?一起,殺了他們怎麼樣?」
「與虎謀皮,這樣的事我實在沒多少興趣。」話落,白夜大步朝那邊的篝火而去。
素色衣衫的男子依舊靠著殘崖,看著白夜的的背影,眼里是莫名的笑意。似乎,殘酷而冷冽。
白夜自顧自的在火堆旁一空隙蹲了下來,她旁邊恰巧就是未央。
此刻,未央手里拿著一根樹枝微微撥弄著火堆。在火光照耀下,面容更是晶瑩剔透得緊。
光點跳躍在他深不可測的黑眸里,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對面的土色衣衫男子一直也是看著火堆,沒說話。
那青衣男子到是頗有情調,在不遠處的石頭上坐著,唇畔一片綠色的樹葉吹出婉轉動人的曲子,在這山谷里久久回蕩。
不遠處還有其它的篝火,那些火堆旁都圍著要去找寶藏龍脈的人。
到時候,不管能不能找到,能活著出來的人肯定是極少數。
白夜搓了搓手,放在嘴邊呼了口氣。
未央突然側頭,微笑著開口,「很冷麼?」
搖搖頭,白夜條件反射的笑了下,「不冷,只是不……」說到中途打住了,她怎麼又在他面前毫無防備了。
未央淡淡移開目光,長長羽睫下是看不透的心思。只是又撥了撥火堆讓火大了一些。「這山里的夜比外面冷許多的,何況現在不過三月,苦寒地帶那些山巔之上白雪都還未化。」
那邊土色衣衫的男子抬眸看了他們一眼,不過依舊沒表示,又看著火堆了。
白夜拿起幾根木柴丟在火堆里。「是啊,一般來說四月才會完全變暖。」
四月……說完心窒了一下。
未央把白夜丟下去的木柴撥弄好,以便于燃得更好。「四月是春的最後一月,就要入夏,自然變暖了。」
白夜想起光耀帝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
——老七啊……朕記得那是春天里最美的四月,正是大地回春,鮮花初綻的美好季節。薔薇靠短牆,十里桃花始盛開。老七就是迎著這芳菲四月出生的。你可知,那一年,這聖乾大地上,百花開得是從來沒有過的燦爛。朕御花園養了多年的異蘭都開了。後來,他母妃給他取了一個名字——花未央。
見白夜呆呆的,未央微偏頭看著她笑了笑,「兄台?」
白夜回神,避開他如水的笑意。低頭說道,「喔,想起家鄉的四月了。」隨便扯了一個謊。
「兄台的家鄉在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白夜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無名小村,說了你也不知道。」
未央也沒多問,又加了一點柴火。
石頭上青衣男子還在吹婉轉清幽的曲子,听得久了,就像能鑽進人的心靈深處,莫名心澀起來。
那黑衣男子從一暗處煩躁的走出來,「他媽的別吹了!!」
這句話一出,所有篝火旁的人都看向他們這里。那青衣男子也停下口中的樂聲。
一直都靠在那邊殘崖上的素色衣衫男子笑了笑走過來,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黑衣男子瞬間把他的手揮了下去。那素色衣衫的男子也不在意,徑直回了火堆。
「抱歉。」青衣男子似乎並不介意,跳下石頭也回了篝火旁。
黑衣男子抿了抿唇,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不情不願的也走了回來。
六個人再度到齊。
圍著一堆篝火,沒人說半個字。
只能偶爾听見火堆木柴‘ 里啪啦’炸開的聲音,還有花未央偶爾撥弄火堆的聲音。
這樣陡峭危險的地形即便武功在高強在夜晚趕路也是很危險的。
可如此長的夜,這般下去的確有點難熬。
白夜抬頭掃視了他們一圈,「各位,不如我們來玩一個游戲。」
素色衣衫的男子看了她一眼,最先附和,卻是那種陰陽怪氣的語氣,「你想玩什麼游戲?」
「游戲很簡單,名字叫真心話大冒險……」
見他們沒反對白夜又說道,「我們用這個袋子,裝六塊石頭,四塊灰的,一塊黑的,一塊白的。我們一起把手伸進袋子里模,模到白色的,就可以負責向黑子問問題。問題的內容是︰‘你選擇說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如果選擇說真心話,就必須說真心話,不然天打五雷轟!選擇大冒險的人,就必須應白子的要求,完成一系列高難的動作!若不遵守,就得承受被眾人一人吐一口口水的命運!」這游戲其實很無聊,她從來都是不屑玩的。
「如果有誰沒有膽量玩,現在就請退出!」
「幼稚。」那素色衣衫的男子撇唇譏笑。
白夜冷笑,「你若是不想玩,不玩便是。」
素色衣衫的男子頓了頓,默默轉身,不消片刻回來手里已經多了六塊類似的石頭道具。
黑衣男子嘲諷道,「你不是說幼稚麼。」
素色衣衫的男子眼楮眯得細長,「長夜漫漫,混混時間也不無可以。」
白夜又看了他們一眼,「好,既然沒人退出,我們現在就開始。」
六只手齊齊的伸到黑色布袋里……
第一輪,青衣男子拿到白子,白夜拿到黑子。
「你選說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白夜想,她其實是個非常膽小的人,不敢說真話。
「過來,親我。」青衣男子輕描淡寫說出震驚全場的話。
白夜也是一僵,手悄然握起。
那土色衣衫的男子開口了,「怎麼?你這個發起人想不遵守規則?」
白夜下意識偷偷瞄了一眼未央,見他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手中的棍子慢吞吞的撥弄火堆,臉上一直掛著淺笑。也是,他壓根沒認出她。就算認出來了,他一樣不會有反應。
「不就是男人親男人一口麼,沒什麼大不了!」不知處于何種心理,白夜咬咬牙,站起身三兩步去到青衣男子身邊飛速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她只是想在他臉上蜻蜓點水就好,誰料在她撤離時青衣男子狀似不經意的側臉,好巧不巧白夜的唇就滑過他的唇畔。
白夜一驚,退了兩步,暗自吸了兩口氣才回到未央旁邊的位置上。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古怪,第二輪眾人更沉默了。
這次素色衣衫的男子拿到白子,花未央拿到黑子。
素色衣衫的男子眼里似乎有著難掩的激動,問一直很平靜的未央,「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一秒鐘的靜默好似有一個世紀那般長,未央笑了笑,「真心話。」
「你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在哪里。」
對于素色衣衫問的問題,大家好像都有些失望。
未央微側頭,似乎想了一下。「最快樂……沒有最快樂。」
又是一陣靜默,素色衣衫的男子似乎有些生氣,白夜淹沒在黑暗中的手也握得生疼。
第三輪,白夜白子,土色衣衫黑子。
老問題,土色衣衫選擇了大冒險。
白夜輕描淡寫好似隨隨便便的說道,「那你便給我們跳一支舞吧。」
這句話說完,未央和青色衣衫都看了她一眼。
那土色衣衫抿著唇,顯得有些冷酷,也很威嚴。
白夜笑,「怎麼,剛剛你還說我呢,現在你不想遵守了?」
土色衣衫冷冷的目光看著她,非常不甘願的舞了一曲。
雖然是個男人,雖然跳得很不甘願,不過倒是挺好看的。
這一舞吸引了周邊那些人,都圍上來看熱鬧。
土色衣衫的臉更黑,好像恨不得把白夜生吞活剝一般。
第四輪,黑色衣衫白子,青衣黑子。
黑色衣衫眯起眼楮,「真心話大冒險?」
「大冒險。」青衣想也沒想就回道。
白夜笑,這也是一個有秘密的人。
黑色衣衫似乎有些暴躁,不過突然又笑了,「那你便把臉上的人皮面具取下來吧。」
這句話一出,能感覺到火堆旁又是一陣無名的緊張。
青色衣衫無奈的笑了笑,緩緩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那張臉……是說不盡的俊美清雅,出塵月兌俗,依舊是那迷人而又不失自己的天然神韻。
白夜一直覺得他像極了青葉蒹葭,皆是無我無執卻卷起塵世萬般漣漪。此刻,即便是粗布青衣,穿在那高挑卻縴瘦的身子上一樣不染人間半點煙火。
落紅塵沖他們展顏淡淡一笑,是那雅致又空靈的美。
當初,白夜覺得他和未央像,因為他們都有一種世外雲層般的悠然,春風一般。
「我的身份不算秘密,戴了人皮面具只是方便一些而已。」落紅塵很坦然的笑了笑。
落紅塵……
白夜抿了下唇,他剛剛讓她親他!!
他為什麼讓一個男人去親他?
這堆人中,落紅塵和未央見過面,兩人相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再來的游戲大家都沒什麼心思玩,目光總是在彼此的臉上打轉。不過奇怪的事,以後大冒險或者真心話,沒有一個人要求問身份或者揭下人皮面具。
幾乎達成了一種共識,有些窗戶紙,一旦捅破了,就會打破那種平衡。
後來純粹就是打發時間了,吟詩作對什麼的都出來了。
甚至,幾歲開葷去逛了青樓也問了。
再後來也表演節目,能唱的就唱,能吹的就吹。
世上的事或許還是有巧合存在,白夜被土色衣衫要求唱歌。事實上,土色衣衫並不是為難白夜,這個世道,一般的人都會唱唱彈彈。
白夜想了想,她的嗓音沒吃解藥,連她自己都辨認不出來,應該沒事。
就隨便唱了一首《相思引》。
當她唱完了,發現周圍又陷入了古怪的沉默。特別是黑衣的神情變得很古怪。
幸好,由于他們的帶動,周圍那些去尋寶的人也玩得不亦樂乎,在這一刻,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現在牽著手一起唱一起跳的人明日也許就反目成仇。
那種歡快忘我的聲音打破了白夜他們這里的靜默。
一夜終于過去,天剛剛拂曉,昨夜還在一起唱一起跳那些人早早的滅了篝火再度上路。就怕晚了一步讓別人搶了先。
白夜他們六人不是走在最前面的,他們差不多落在最後面了。不過沒有人著急,似乎沒怎麼把前面那些人放在眼里。
剛剛上路時,白夜听見未央咳了咳,不過強迫自己沒去看。
倒是落紅塵過去看了看。
算是比較活躍的素色衣衫變得很沉默,一直沒說話。
脾氣不怎麼好的黑衣也變得沉默。
倒是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土色衣衫偶爾會上前和未央或者落紅塵說兩句話。
白夜走的素色衣衫後面,在未央前面。她實在無法很平靜的一直看著他。
離岷山腳下越來越近時,血腥味也越來越濃,隨行一路都能看見東倒西歪的尸體,血染紅了地上干濕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