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鐵匠娘子的這聲暴喝,李秋水才看見,屋後一棵大榆樹下,躺著一個人,敞露著上身,一頂斗笠遮著頭臉。
鐵匠娘子的這聲暴喝,讓這人猛地跳了起來,此人正是甄家的小五。大概剛剛睡得正熟,人雖然跳了起來,兩眼還在朦朧著,看見了自己的老娘,咕噥了一句︰「姆媽,做啥,被你嚇煞了。」
只是話音才落地,小五已經看見一邊的秋水和顧橫波了,來不及穿好衣裳,忙用斗笠黨在身前,尷尬地說︰「啊呀,你們怎麼來了?」
秋水和橫波還來不及說話,鐵匠娘子卻沒讓小兒子忽視她的話,「人家是讀書人,你也是讀書人,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其實,大熱天,若在鄉野地方,小子赤膊也算不得什麼事情,還有光著屁/股下河戲水的呢。就是鐵匠家的作坊里,打起鐵來還有赤膊的呢。只是現在,小五不是在鋪子里學徒,而是在私塾的讀書人,斯文二字,可是重要得很。
「你不是跟你大嫂說要曬書的嗎?早知道你躲在這兒睡覺,就讓你帶著你佷子玩會兒,那幾個皮得緊,弄得你嫂子們都不好干活了。」鐵匠娘子兀自嘮叨著。
小五嘿嘿的笑著,他可不怕他娘埋怨他這個,一只手拿著斗笠擋在身前,一只手夠著不遠處的衣裳,嘴里回道︰「姆媽,我哪有躲著睡覺了,我就是在曬書啊!」
「你這小鬼頭,還要胡扯,你曬書,那書呢?這兒,可是連半張紙都沒有!」
「那些書,我都讀到肚子里去了,剛剛我敞著衣裳,可不就是為了曬我肚子里的書嘛!」小五一邊狡辯,一邊還沖著秋水眨了眨眼楮。
鐵匠娘子沒想到兒子會這樣說,愣了一會兒,噗哧笑了,「你這皮猴子,好不害臊,就你,還都讀到肚子里了呢,當心明朝夫子曉得了讓你默書,默不出來又要打手心了。」
說笑玩鬧間,小五總算是把衣裳穿好了,又哄著他老娘一會兒,到底是把鐵匠娘子哄得眉開眼笑地走了。
見鐵匠娘子走遠了,小五神秘地向倆人招手,「你們來看看,我昨日晚上逮著的好東西。」
說著,帶著倆人繞到大榆樹背後,從一堆草叢中模出了個小圓蟋蟀罐兒,還有幾個竹筒。打開蟋蟀罐,里頭一只蟋蟀雄赳赳的竄來竄去。
「看看,看看,這是我昨日後半夜找到的,前幾天就听見它的叫聲了,叫聲有力高昂,一听就是個好的,不枉我找了那麼久。」小五從一只竹筒里倒出根蟋蟀草,稍稍引了引須,這蟋蟀就開了牙,震動著翅膀,短促有力的叫了兩聲,像是在宣戰。
「你們看你們看,這蟋蟀顏色發沉,方頭烏色,後腿有力,兩須筆直朝天,一幅大牙夾起來多有力道,這是一只真正的鐵牙銅須方頭烏青。這一回,一定讓那書篤頭心服口服。」小五得意地說。
前些天,這小子又跟小水面筋吳進寶起了爭執。不過,這一回,小五用話堵了吳進寶,兩人約定斗蟋蟀,輸的人要給贏的人洗一旬的筆。
這小子找了好幾日,才找了這麼個看著厲害的,不敢拿進屋,生怕被人知道了。要知道那幾個小的就喜歡纏著他玩,要是被他們知道有這麼個東西,非得哭鬧著要了去,到時候他爹娘一定會讓他交出來給佷子們玩。
小五子得意了一會兒,就用一只空竹筒把那烏青裝了起來,用團毛草紙塞住了竹筒口,小心的把竹筒藏在衣裳里,對著橫波和秋水道︰「走,我們去找書篤頭去。」
顧橫波再老成,也是個十歲的孩子,正是愛玩的時候,听著這樣說,臉上就帶出了願意來。只是這孩子還是看著秋水,問道,「李家妹妹,你說呢?」
秋水當然知道這兩個的意思,左右無事,笑著點點頭,「好啊。小五哥哥,你跟吳家哥哥約好今天了嗎?」。
小五撓了撓頭,「那倒沒有,不過昨天散學時他還跟我說,他逮了只紅頭將軍,問我什麼時候比。我跟他說,三天之內,一定找只比他好的。」
小五藏好蟋蟀罐,也不跟他娘打聲招呼,只在門口跟他大嫂說了聲,就帶著秋水橫波就出門了。
吳進寶家住在銅錢巷,隔了花枝巷兩條巷子,也不算太遠,幾個孩子一會兒就走到了。
吳家的門房看見橫波等人很是客氣,忙把人往里頭讓。只是進了前院,就听見里頭一片噪雜,有叫罵的,有哭泣求饒的。
六月六,雖算不得什麼正經的大節日,但還是個好日子。這一日,除了曬霉,還要順便盤點整理一下家里的物什,叫做盤伏,而且,家里人一大早起來還要互相恭喜一下。好歹算個節日好日子,怎麼會這樣鬧騰的?
幾人一對眼,今天來的不是時候?正打算告辭時,那個殷勤的門房已經把吳家的寶貝,吳進寶引了出來。
吳進寶沉著個臉,看見小五橫波並不怎麼樂意,再看到跟在著倆人身後的秋水時,臉上浮現出的神色,是尷尬?
吳進寶都過來了,這時候再告辭,就更打人家的臉了。小五橫波雖然平時與吳進寶不對付,但也不會如此無禮。而且,現在是大家都很尷尬。
大家道了好,小五硬了硬頭皮,道︰「那什麼,昨晚上我逮了只好的,今天來跟你的紅頭將軍比一比,你,現在可有空?」
吳進寶臉上的神色更不好看了,猶豫了一下,「這一次,算我輸了。明朝開始,我就給你洗筆。」
事情出乎小五的預料,小五兩次張了張嘴,才說道︰「你說什麼呢,若你今天忙,改天也行,你說個日子就好。比都沒有比,什麼叫做算作你輸?那什麼,就押後好了。」
「我說輸了就輸了,我的大將軍都沒有了,還比什麼比?」小胖子說著,兩眼里竟然含著一包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