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你自然不必憂慮,我自有辦法讓你進去。」
陸晉挑了挑眉,撇著嘴輕笑,擺明了就不告訴她。
而且,他在等,是否她對前路一無所知還願意義無反顧撲騰進去。
果然,她沒有讓自己等太久,抿唇點頭,「好。」
陸晉于是慢條斯理地瞅了一眼腕間的表,滑動了一下他那性感的喉結,「時間尚早。」
以然知道要去之後,心里頭沒由來蔓延出一絲絲緊張來,她腦子里此時亂糟糟成了一團,等下萬一真跟兒子面對面,她要如何開口,如何介紹自己的身份。
這些都是令人頭疼的事情,兒子一貫叫顧芊芊「媽媽」了,而在他幼小的心靈里,自己不外乎是一個看他看得發呆的阿姨,僅有一面之緣,或許今日再次重逢,他早把自己給忘了個精光了。
畢竟,自己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
「什麼時候去?」
她甩了甩頭,想要自己把浮躁的心緒給壓制下來,可依舊很亂,平復不下來。
她微微蹙著眉頭,沒有喜上眉梢的感覺。
「稍安勿躁。」
陸晉不期然地瞅了她一眼,氣定神閑地安慰道。
以然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在陸晉看來煞是可愛,這至少是她的真實性情,她一貫就是太淡然了,若非是踫到她兒子的事情,才會流露出這個年紀女人該有的正常情緒來。
與以然的心緒不寧相比,陸晉看上去就太過泰然自若了,宛若成竹在胸一般,以然根本就沒想過他會沒好點子。
以至于,當她被強逼著戴上一副黑色的墨鏡之後,一派迷茫。
陸晉卻淡淡地道,「你要是不戴,就別想跟我一起去。」
這話,對以然而言,是重磅炸彈,她自然是乖乖臣服,沒有異議。
陸晉的車子換了,這輛豪華的保時捷以然並沒有看過,不過他這人錢多得冒煙,以然對于他車子多多,也覺得很自然。
陸晉駕輕就熟地到了冷宅,其實冷宅的位置有點偏,若不是熟悉這一帶的人,還真不好找。
陸晉倘若真是第一次來,那就值得令人刮目相看了,不過以然懷疑他事先來探過點。不過,這話,她自然不會跟陸晉本人傾吐。
這車,在冷宅大門的通行道中,並沒有被阻攔,直接進去了。
這一點,愈發得讓以然瞠目結舌,她覺得一股刺鼻的陰風在背後襲來,那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守衛一向敬忠職守,怎會忽略到這樣的境地。
要是以往,她肯定能夠冷靜得下來細細分析的,可此時此刻,她的心,彷徨不定,一方面是舊地重游物是人非,另一方面是對于等下見到兒子用怎樣的開場白她還始終沒有想好。
當然,她可以直奔主題,可還是不想嚇到孩子。
她不想第一面,就給孩子留下一個壞印象,何況,若真是直接開口說自己是他的親生母親,那麼顧芊芊的形象不是需要徹底抹黑了嗎?孩子跟顧芊芊朝夕相處四年,難道寧可相信一個陌生的阿姨,也不願意心偏向顧芊芊嗎?
他們的關系,就跟被污染的湖水一樣,黑乎乎地,看不清湖底到底有沒有雜草叢生。
陸晉的車子,總算是停下來了。
就他行駛的方向,對冷宅的地形還是頗為熟悉的,以然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天在餐廳跟冷宸瀚的重逢,冷宸瀚分明是不認識陸晉的,按理推斷,陸晉他應該沒有來過冷宅才是。
可是此時,他準確無疑地將車子停進了車庫里,還示意以然下車,下了車後,還在以然的錯愕之下,從後備箱里提出了好幾個輕盈的禮品袋。
他這是來拜訪嗎?
「先幫我拿下,我把墨鏡忘記在車里了。」
陸晉又強行將禮品袋塞進一臉霧水的以然手中,然後開門彎身去車里翻翻找找,總算是模出了一副跟以然造型差不多的墨鏡戴了上去。
他再飛快地從以然手中接過禮品袋,另一只空著的手將以然蔥白的手指給包裹其中。「等下叫我子初哥哥,明白嗎?」
陸晉在踏入冷軒逸夫婦居住的院落門口前,總算是開了尊口,透露了只言片語。
以然心驚之余,恍惚明白了他們這一回前來,根本就是冒充了身份。
戴上墨鏡,難道就能以假亂真了嗎?
冷軒逸夫婦是不是沒有見過韓子初呢?
以然心里的疑竇一個緊接著一個浮出水面,可是還沒來得及解惑,就被陸晉大力拉著跨進了門口。
冷軒逸夫婦坐在客廳里,一個在看報紙,另一個在看電視劇。
以然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前婆婆對電視劇的口味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化,她那麼嚴肅的人,居然一直喜歡看那種90後女生偏愛的韓劇,而且還是老掉牙了的劇情,看了開頭就可以猜到結局的那種。
她的前公公也鐘情著Z市的經濟時報,也沒多大的變化,幾十年如一日。
以然過去也無數次踏入過這兒,得到的多半是冷遇,今天居然頭一回得到這一對夫妻熱烈的歡迎,他們雙雙站了起來,還笑臉以對。
陸晉那張俊逸不凡的臉上已經堆滿了陽光般的笑容,「世伯,世伯母。」
這兩字喊得還真是情真意切,若非他提前提示了自己一下,以然會把這一副場景給當真,此時的她,愣在了原地,被陸晉精湛的演技給震暈了,半晌沒有舉動。
若非陸晉拉了她一把,她還會傻站著,她被拉了下,忙回過神來,也跟著淺笑道,「世伯好,世伯母好。」
「這位是——」
冷軒逸的妻子其實心里有底了,不過基于禮貌還是要問候下。
「我未婚妻。」
陸晉也不忘寒暄。
緊跟著,便把手中的幾個精致的禮品袋放置在質地上乘的紫檀香矮幾上,「听家父說,世伯極喜歡品嘗,我特意尋了一點普洱茶給你嘗嘗,听家母說,世伯母極喜歡收集香,我特意尋了一塊沉香敬上。」
冷軒逸先打開看來,聞了聞普洱茶葉,驚喜地嘆道,「這是一百年的普洱茶,世佷真是有心了。」
他的妻子也隨即驚訝,「這是沉香中的極品綠奇楠,極其稀缺,沒想到你還能尋到這麼大的一塊,這也太貴重了。」
以然忍不住睨了陸晉一眼,這人還真夠狠得下血本,討好這兩位。
不過,以冷軒逸夫婦的地位,一般的東西,還真看不上眼,陸晉這投其所好,算是找對了門路。
「你們能喜歡就好了,我還真怕你們不喜歡呢,反正我放著也沒用,送給喜歡它們的人才證明它們的價值。這可是我們頭一次上門拜訪,家父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失禮,我這做小輩的一直惶恐不安呢,難得世伯跟世伯母給臉,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陸晉這人說起瞎話來,還真的是有模有樣,草稿也不打。
「坐,坐,你們站著干嘛,王媽,上茶。」
以然的前婆婆忙讓下人給上茶,親熱地拉著以然坐下,陸晉也笑眯眯地坐了下來。
「世佷,你們干嘛這麼見外,來了家里還戴著墨鏡不離。」
冷軒逸終于發現了不對勁,雖然是有點為時已晚了。
以然手指一緊,她可是知道一旦自己的眼鏡被摘下來,就會被輕而易舉地認出來。
冷軒逸夫婦以前哪怕再不待見自己,還是會認出自己的面貌的,又沒整了容,一抹憂慮逐漸籠罩在了她的眉宇之間。
幸好戴著墨鏡,沒有讓人察覺到異樣。
陸晉干笑了兩聲,不慌不忙地道,「我們昨晚太激烈了,導致雙雙熊貓眼,覺得難以見人就不摘下來了,世伯不會見怪吧。我臉皮倒是還可以,我未婚妻臉皮太薄了。」
以然正在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沒想到陸晉忽然爆出這樣放浪的言語來,而且是當著長輩的面,羞窘得不行,一時情急,結果嗆了個正著,咳得臉都紅得不行了。
偏偏陸晉還不忘戲謔道,「瞧瞧,我就說她臉皮薄吧,世伯跟世伯母都是自己人,又不是什麼外人,這有什麼好見外的。」
以然咳得更激烈了,這人,他儼然忘記了他這是頭一回冒充人,平時教養還好的,這冒充人教養卻不知道跑哪去了。冷軒逸夫婦只是微微怔了怔,沒有見怪,大概是先前晉送的那份大禮太貴重了。這下哪怕真有什麼意見,也不好明說,何況他這人都好話說在前頭了,把他們當成自己人才這般口無遮攔的。
墨鏡總算是遮掩過去了,以然松了一口氣,雖然過程十分得令人心驚肉跳。
難怪陸晉先前一點也不跟自己透露了,這麼下流的把戲,真沒料到他倒是玩得得心應手的,唯一慶幸的是韓子初這人的身份帶來的實用性。
若是韓子初之前見過冷軒逸夫婦,那麼此時早就被揭穿冒牌貨了。
不知道陸晉是怎樣跟韓子初借來的這個身份,那輛保時捷能夠堂而皇之開進來,也估計事先打過招呼了。
以然正雲里霧里在想入非非,又猛然被陸晉給推了一把,她忙回過神來,這樣緊張窒息的氛圍,自己居然還能走神,她都有些佩服起自己來了。
陸晉跟冷軒逸談笑風生起來,他知識淵博,談吐不凡,跟先前那個放蕩不羈的形象,又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老婆,多跟世伯母聊聊,傻坐著干嘛?」
陸晉不忘抽空幫以然緩和下僵滯的氛圍。
以然覺得跟自己這個前婆婆真的是沒話題,以前多半是面面相覷相對無語,坐一會兒,人家就直接開口說累了可以走人了。
可這一會兒,她的身份不一樣,自己這個前婆婆對自己的態度也一直和顏悅色,極為的難得,以然又不好拉下臉來一聲不吭。
前婆婆聞言,倒是沒有見怪,「子初,你這媳婦倒是不花里胡哨,靦腆得很,你可要好好疼下人家,別欺負了。」
以然咋舌不已,冷母一向待人極為的冷漠,沒想到這麼快就被陸晉給收買了,不但對他的稱呼從世佷改為子初了,而且還會揶揄起人來。
若是以前,她能夠听到這樣的話,多半會受寵若驚,只是此時,她也就心里微微起伏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
這四年的時間里,她學會了不少,這個狀況,她只是垂眸,頭垂得愈發的低了,在外人看來,她又害羞了。
「世伯母,我一向很疼她的,她不欺負我就很好了,我哪會欺負她。」
陸晉這話,又帶了無限的曖昧,口吻倒是寵溺得不行,引得冷軒逸夫婦雙雙笑了。
以然真想反駁,可她現在扮演的角色是臉皮超薄的小媳婦,只能忍。
她甚至有些懷疑陸晉在報復,耍嘴皮子在這個情形下耍得溜到家了。
「子初,你這媳婦叫什麼名字,我都不知道怎麼稱呼了?」
「習染,陸習染。」
以然這話還是答得上來,她的聲音是刻意壓低過了的,所以,也沒有引起懷疑。
「習染,這名字真好听,耐人尋味。」
以然這下是徹底暴走,這名字自己怎麼听不出所以然來,敢情道行還太低了,話說習染一直也對她自個兒的名字沒大愛,還素來嫌棄不好听來著,這到了冷母的口中,就上了天。
今日個跟冷母聊天,以然又是發現了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她也會放下架子,軟化身段。
她內心焦急萬分,時不時往陸晉那一面望去,他卻遲遲沒有動靜,難不成一直這樣相安無事坐下去嗎?
她來冷宅的目的是為了見兒子,不是為了跟冷家父母寒暄來著。
以然越來越沉不住氣了,陸晉倒是會比較把握火候,在她即將要開口的時候,被他給搶了話,「世伯母,世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還伴有一臉的為難,瞬間就自然而然地讓冷母順著他的台詞往下,帶了點好奇的神色,「什麼不情之請?」
陸晉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一臉的痛心狀,「我這小媳婦仗著自個兒年輕一直借口說不想生孩子,我爸媽那邊催得很,我兩頭為難。」
然後,頓了頓,話鋒一轉,緊接著道,「听宸瀚說他兒子聰明伶俐,童真可愛,我想讓我媳婦去瞅瞅,也許見了會改變主意也不一定。」
他說得一臉煞有其事,一本正經,冷母這下向以然投去了不贊成的眼光,當下就跟陸晉站到了同一戰線上,同仇敵愾一致對外,開始教育起以然來了。
「小染,不是伯母說你,做女人的,還是趁著年輕就抓緊時間生個孩子,不然的話,以後老了就不好懷上了,到底後悔也沒藥了。」
她說完以後,或許想起了自身的經歷,不滿地瞪了冷軒逸一眼,後者有點心虛地挪開了她投過來憤懣的視線。
冷母年輕的時候也不是不孕,後來想要個孩子的時候卻得了宮外孕,強行拿掉之後,不知怎的,就懷不上了。不然,也不會容忍冷軒逸將私生子抱回家來養在自己的名下,這分明是砸自己的臉,時刻提醒自己的殘缺。
值得諷刺的是冷宸瀚找的女人那個顧芊芊也是個下不了蛋的主,還讓他費盡心思跟別的女人生了個孩子,冒名頂替到她的名下。
這番話,要不是自己親近之人,冷母是斷然不會吐露的,也不知怎的,她分外喜歡韓子初,覺得要是子初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枉自己活一回了,也不至于這輩子終生都徒有遺憾。
「伯母,我知道。不過我也想看看小佷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猶豫著懇求道。
其實,內心焦急萬分,真的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小爵了。
可面對冷軒逸夫婦,自己又不能做出一臉不耐煩的神色,只能不停地變換著自己的坐姿,想要坐得舒服一點。
冷母躊躇了一下,不過很快展顏笑了起來,「這個自然是沒問題,伯母陪你去看吧,本來可以讓小爵自己過來的,可最近小爵受了傷,乖乖躺在床上不準亂跑了。」
以然很想自己獨自一人去,可是又拒絕不了前婆婆的好意,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應了一聲「好」。
她正要收回目光,視線一偏,與陸晉的目光踫撞。
隨即,她的耳畔低沉淡漠如大提琴的男聲響起,「世伯母,小爵受傷,我也听宸瀚提及了,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可憐了那麼小的人兒卻要受這樣大的罪。我也想一同前去,不知道方便不?我一直很喜歡小孩子,小爵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尤為惹人憐愛。」
他開始夸起冷西爵來,說得是頭頭是道,把一個屁大的小孩子恭維捧上了天,連帶地,也不忘贊冷軒逸夫婦教導孫子有道。
冷母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冷軒逸倒是神色如常,來者不拒將這些贊語通通收了下來。
「那就一起吧。」
冷軒逸幫冷母做了回答,「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你們回來,我等你們一塊兒吃飯。其實你們來也真不湊巧,要是晚上來,宸瀚一定在家里,中午來,只有我們兩個老的招待你們了。」
以然自然是心知肚明為何選這樣的時間段來,要是晚上來,不是被拆穿了嗎?他們兩個又不是真當真的韓子初跟陸習染,認識的人一眼就能辨出真假來。
也就冷軒逸夫婦,收了陸晉的好處,被瞞在了鼓里。
于是,冷母帶著以然跟陸晉到了小爵居住的地方,是冷宸瀚所居住的院落,以然曾經在這住了兩年的時間,所以分外熟悉。
哪怕時隔四年,這兒也沒有任何的改變,格局還是一如繼往。
「小爵住在這里。」
冷母將他們直接領到了小爵的臥室前,因為冷母的帶領,他們這一路,自然是暢通無阻,沒有任何的人敢攔截。
門並沒有鎖上,冷母敲了一聲,就推門進去,也不待里頭的人回答,想必里頭的人極為不討她喜歡,不然也不至于當著陸晉跟以然的面,連基本的禮貌也懶得維持。
「伯母,你怎麼來了?」
顧芊芊正坐在冷西爵的小床前發著呆,而冷西爵似乎睡著了,閉著眼楮,呼吸沉穩均勻。
顧芊芊自然是听到了來人的動靜,猛然抬頭,下一刻意識到誰來,條件反射一般地站了起來。
冷母的大駕光臨,讓她如臨大敵,每回冷母都不待見她,哪怕她刻意討好,還是得以冷言冷語相待,她在心里早就暗暗發誓了。
如果有一天她嫁給了宸瀚,就不會再委屈自己看那老不死的臉色了,反正宸瀚也不是這老女人的親生兒子,不會站出來為這老不死的出頭。
冷母並沒有理她,而是微微讓開了位置,讓身後的兩個人進了來。
顧芊芊這回是注意到了冷母還有客人,還不止一位,是兩位,一男一女,極為年輕,氣質也令人難忘。
只是,隱隱地,讓她覺得有些熟悉,可人家兩個都詭異地戴著墨鏡,大白天又沒烈日戴個屁墨鏡,讓她看不清真面目,無法肯定到底是何方神聖。
「伯母,你這是……」
盡管冷母不鳥她,顧芊芊還是繼續諂媚地討好她。
「我有客人,你先出去。」
冷母總算吭聲了,可這一回語氣顯然帶了不耐煩。
顧芊芊還沒來得舒一口氣,就被勒令直接趕人,還當著外人的面,心里暗罵這死老太婆也忒不給自己面子了。可畢竟眼下自己勢不如人,目光一頓,眸中閃過一絲黯然,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頹然地離開了。
跟以然擦肩而過的剎那,她還不忘凝著目光,眼瞳中幾分打量。
以然心驚肉跳了起來,以為被顧芊芊給認了出來,可她最終是思索了幾秒,離開了。
應該沒有認出來,以然暗暗唏噓了一口氣,她暗惱,居然僅僅被顧芊芊這麼打量了幾秒,自己就給嚇得掌心冷汗都沁出來了,還是沒沉住氣。
顧芊芊一走,她的視線立刻黏到了小床上小爵的身上了,他的一只手臂被厚重的繃帶綁了起來,纏得看上去極為的笨重,行動不便。
或許是母子連心,僅僅是注視一眼,以然的心髒還是微微一縮,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刺痛了。
她的臉上,瞬間閃過多種表情,像是被什麼給壓抑住了。
陸晉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白皙秀氣的小臉,隱藏在墨鏡下的雙眸流動著復雜的光芒。
他忽然有些心煩意亂起來,明明她跟自己站著這麼近,而她卻覺得她跟自己隔著遙遠的距離。
「小爵好像睡著了,要不我們出去轉轉,回頭小爵醒了再過來,不然吵到他睡覺了。」
陸晉壓下心底不斷涌現濃稠的繁復滋味,笑著朝冷母道。
「也好。」
冷母也對這種情況一時沒想好,看小爵睡得這般香甜,她也有些不情願打攪到他的睡覺。
說也奇怪,她雖然討厭冷宸瀚,但對小爵卻一直產生不出反感來。
「世伯母,子初,我想留下來,我不會吵到他,我就看他睡覺。」
她的措辭有些僵硬,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這在冷母看來,倒是好現象,她並沒有見外起疑。
先前子初說他的媳婦不願意生孩子,這下看來,還是喜歡孩子的,只是還沒有定下心來,小爵這孩子,不是自己自傲,一向是人見人愛的,長得粉雕玉琢不說,性子也討喜。
或許是沒有繼承冷宸瀚那樣陰沉的性格,所以自己會喜歡也不一定,最主要的是,他五官也不像他父親。
「那好,我跟子初出去,小染就留下來陪小爵。」
總比看到顧芊芊那個女人跟小爵在一起好,冷母很快就贊成了。
陸晉的心底卻像有跟細弦在輕輕振動,她側對著他,柔順的長發靜靜地垂了下來,那個縴弱的背影,帶著一種孑然的堅定。
他抿了抿唇,跟冷母一道出去了,離開之前,笑著打趣道,「別吵醒小爵。」
她已經直接走到小爵面前了,他閉著眼楮,睫毛又黑又卷又濃密,她看過他的眼楮,漆黑靈動,皮膚很好,能掐得出水來一般。
小小而柔軟的身子,帶著兒童特有的女乃香味道,仿佛一折就能折斷。
這個房間,只剩下自己跟他,她可以肆無忌憚貪婪地打量他。
僅僅是看著,她心里某一處便柔軟成一塌糊涂。
隨即,她又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哪有人見自己的兒子會偷偷模模,還像自己一樣冒名頂替別人才能得以進來,真是悲哀。
她多麼渴望能夠將兒子輕輕擁入自己的懷抱之中,寵溺地跟他聊天講話。
那樣祥和寧靜溫暖的氛圍,她不知道何時才能有幸擁有,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擁有。
「小爵,我是你的媽媽,要是你能叫我一聲媽媽多好?」
以然的聲音,听上去朦朦朧朧的,仿若是來自天邊的嘆息,輕輕的,卻能夠牽起人漫天的愁緒。
床上的小人兒睫毛微微動了下,嚇了以然好大的一跳,然而,他也就僅僅是翻了一個身而已,以然掀起的雲涌內心,又緩緩地歸于了寧靜。
她松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活得真孬,兒子僅是翻個身,就能讓自己方寸大亂,失去了一貫的冷靜。
「小爵,」她的聲音愈發的輕柔了起來,「我沒想到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地跟你講話,而你是睡著的。」
她有些遺憾,但是又不得不慶幸這樣的遺憾,若是他清醒,自己還真不知道怎樣面對他。
「媽媽很高興看到你長這麼高了,不知道下回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你?不知道你知道了我是你媽媽後會不會喜歡我呢?」
「這些年來,媽媽都沒在你身邊,你有沒有想過我呢?」她失笑,「你的身邊,一直有一位媽媽了,你怎麼會想我呢?」
「你有爸爸,你有媽媽,我對你而言,只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
她的神色忍不住變得孤寂起來,語氣也無比落寞。
「你真的是小爵的媽媽嗎?」
突如其來的童言童語,讓以然幾乎心髒漏了一拍。
以然下意識地轉身,尋找聲音的來源,是一個年紀跟小爵不相上下的女孩,或許比小爵要大上一兩歲。
這小女孩的五官,讓以然看著有些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到底在誰的身上瞧到過。
以然卻來不及多想,因為此時的小女孩正看著自己,圓圓的眼珠骨碌碌的轉動,仿佛世界上最無瑕的黑曜石。
以然見是個不知從哪來的小女孩,心稍微寬了下,又忍不住扭頭去看床上的小爵,還好,他還沒有被吵醒,心里居然又不知怎的拂過了一絲悵然跟失落。
以然重新轉過身來面對小女孩,溫柔地看著她,指著與小爵臥室相通的玩具房道,「你是小爵的好朋友嗎?我們不吵小爵,去這邊說好不好?」
小女孩看了一眼床上還睡著的小爵,猶豫了下,「我是小爵的好朋友,好,我們不吵小爵。」
見以然率先邁開步伐先走,小女孩便忍不住也跟了上去,她還是有些好奇。
「我叫小雪。」
停下來之後,小女孩主動自我介紹道,又迫不及待地再次發問,「你真的是小爵的媽媽嗎?」
小雪極度不喜歡顧芊芊,所以她很希望眼前這位氣味很好聞的阿姨能夠點頭,她寧可這位阿姨是小爵的媽媽。
以然很想搖頭,可卻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她發現自己連騙一個小女孩都做不到,不想承認自己不是小爵的媽媽,這分明就是事實,而不是謊言,她為什麼要否認。
「小雪,你能為阿姨保密嗎?」
以然鄭重其事地問小雪。
小雪畢竟還小,雖然她的腦瓜子比同齡的女孩子聰明不少,可不容否認她還是個六歲的孩子。
她擰著小眉頭,滿臉掙扎的神色,看得以然忍俊不禁,她認真思考了老半天,還是覺得不能太過爽快答應,「為什麼?」
她極度需要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為人保密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這人話多,管不住嘴巴。
這是小爵說的,他一本正經地說這番話的時候,自己氣了個半死,整整三天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若非他把他一個心愛的玩具送給自己誠懇地道歉,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快就原諒他的無心之失的。
「小雪是不是一個好孩子?」
以然誘惑地問道。
小雪驕傲地昂起頭,「當然了,我媽說我是無價之寶,反正就是比任何東西都值錢。」
這小女孩不倫不類的比喻,讓人哭笑不得,若非場合不適宜,以然定是笑出聲來。
「那就是了,小雪是個好孩子,自當要為阿姨保密,除非小雪不是好孩子。」
以然這一番歪理把小雪說得苦惱不已,她被繞暈了,有些不服氣,可還是點了點頭,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是個好孩子。
以然滿意地模模她柔軟的黑發,「真是個好孩子。」
「那為何阿姨不能告訴小爵呢?」
小雪水汪汪的雙眸里盡是茫然。
「現在還不是時候,阿姨也想跟小爵相認,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並不是身不由己的,阿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以然說著說著,恍然覺悟到自己這是在跟一個小女孩說話,說得太過高深了,她根本就听不懂。
她唇角牽起一抹澀然的笑意,或許只有當著孩子純真的痛心,自己才可以暢所欲言、無所顧忌。
小女孩一臉懵懂,最後欲言又止,是不知道從何問起。
「小雪要記得為阿姨保密,任何人都不準說,連小爵也是,以後等阿姨跟小爵相認了就送小雪一份特別的禮物好不好?」
以然循循善誘道。
「好,」一听到有禮物收,小雪又重新綻放甜美的笑顏,還得寸進尺地要求,「我要變形金剛限量版。」
以然不由蹙了蹙眉頭,「那不是男孩子的玩意嗎?」
「小雪就喜歡,誰規定只有男孩子才能喜歡的?小爵也喜歡。」
小雪趾高氣昂地反駁道。
以然清澈的瞳眸繼而一縮,默默記了下來,小爵喜歡變形金剛。
「小爵有沒有變形金剛了呢?」
她微怔過後,隨即看著小雪淡淡一笑,從小女孩口中套話有些卑鄙,不過為了兒子,她並沒有半分愧意。
「沒有,我听他說去年他是打算讓他爸爸給他買當作他的生日禮物,可是去年他爸爸因為人在外地出差,回來買時已經斷貨了。」
小女孩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失落,然後又眨巴著那一雙明亮的雙眸,「阿姨,你有辦法買到嗎?」
小爵爸爸都買不到,小雪開始糾結了,剛才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盡量買到。」
以然記得習染曾經買過兩個,不知道還在不在,雖然這些玩意,她是通通沒興趣,可那一回習染買回來,那一臉狂喜喋喋不休的模樣,讓人印象深刻。
習染雖然有,不過讓她割愛,也是一大困難,畢竟是人家心頭之好。
「小雪,阿姨要出去了,你等下萬一別人來了,你就裝作不認識阿姨知道嗎?」
以然覺得自己跟小雪在里頭混著的時間也有些了,這兒可不是什麼久留之地,她自然是要出去的,何況指不定陸晉跟冷母會隨時去而復返。
「嗯,我知道了阿姨,你別忘了我的變形金剛。」
小雪乖巧地回答,以然點了點頭。
「那阿姨,你繼續呆著,我先出去了。」
小家伙人小鬼大地道,然後一眨眼工夫,就走了個干淨。
以然慢慢地回到小爵的床前,他依舊在睡,不過剛才翻了個身是背對著自己的,現在自己跟小雪談話出來後,他又翻身面對自己了。
小雪出去後沒幾分鐘,陸晉跟冷母就轉悠回來了,進房來,微微錯愕,「還沒醒來嗎?」
以然搖了搖頭,「一直沒醒來,可能是太累了。」
「那要不我們先回我那屋坐坐,一直在這里等著也不是回事。」
冷母有些無奈地付諸一笑。
陸晉表示贊同,以然雖然有意見,可是當著冷母的面,也不好反駁。
可當他們轉身打算離去的時候,小爵突然嚶嚀了一聲,以然本能地轉過身來,正好對上小爵幽幽轉醒的雙眸。
他胖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搓著惺忪的雙眸,「我認識你,你是那個吃冰激凌的阿姨。」
軟軟的童音,帶了幾分驚喜交加,在以然看來,他就是世界上最可愛最迷人的精靈。
以然面上也露出溫柔的笑容來,止不住的彌漫開來,「是啊,小盆友,我就是那個吃冰激凌的阿姨。」
她還以為小爵對自己的認識停留在那位看他看得呆住的阿姨那,沒想到他在吃冰激凌的同時,還是沒有把自己給徹底忽略掉。
以然臉上的笑容,是不由自主地歡喜,那是發自內心的。
「你們認識?」
冷母的聲音,充滿了詫異。
以然猛然意識到這兒,不止自己跟小爵,還有外人在,有著諸多的限制。
她閃爍著清光的眼光里,愣了愣,冷母的話,澆得她心里一片冰涼。
以然正躊躇著如何開口,小爵倒是幫她搶先回答了,「是啊,女乃女乃,我們曾在餐廳踫到過,這位阿姨就坐在我跟爸爸媽媽的隔壁桌,這位阿姨還點了冰激凌吃。」
他翻來覆去不住地強調冰激凌,仿若那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逗得冷母臉上也不禁笑意連連,沒有繼續再問下去了。
「小爵,叔叔阿姨來看你,中午不如去女乃女乃那一塊兒吃?」
冷母瞧著可人的小家伙,忍不住邀請道。
「我爸爸說不準我亂跑,只限于在這個屋內。」
小爵的小臉上先是浮現了莫名的欣喜,很快又想到了什麼,低聲拒絕了。
「你爸爸反正中午不回來,回頭女乃女乃吩咐誰也不能告訴你爸爸,如何?」
冷母難得耐著性子勸他。
「嗯,」小爵明顯心動了,卻很快從床上爬了起來,小一扭扭地爬下了床,朝著某人飛快地跑去,儼然忘記了自己的傷勢還沒好,高興地喊道,「爸爸,你怎麼回來了?」
——*書院首發——
屋內的幾個人被小爵這突如其來的一舉動這一呼喊俱是給鬧得一愣一愣的,隨之視線朝著小爵看過去,小爵蹦蹦跳跳撲進了那個佇立在門口的冷宸瀚的懷抱中。
以然心驚肉跳的同時,看到他動作輕輕柔柔地擁住了小爵。
門口的光線並不明亮,他的眼下有淺淺的陰影,睫毛輕輕的落下來,掩去了一切,微微動了動唇︰「你的傷,還沒好。」
他的聲音,听不出喜怒哀樂來,僅是微沉。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跟以然佯裝若無其事的雙眸對上了,她明顯清晰得捕捉到了他深邃的瞳眸中那一閃而逝的戾氣。
「爸爸,我那是太高興了,你怎麼回來了?」
小爵始終揪住這個問題沒放,臉上那濃烈的歡喜,讓冷宸瀚冷峻如冰的神色化開了不少。
「有份會議資料落在家里了,回來拿下,沒想到你這兒這般的熱鬧。」
他這話明面上是對小爵回復的,暗地里屋內的幾個人都是听得明明白白。
冷母自然是看到了冷宸瀚若有所思的臉色,他方才眼光朝她的方向掃了一眼,挑了挑眉毛,她都看在眼里。
冷母也不確定他是何時站在那門口的,來了多久也不確定,剛才誘哄小爵的那一幕不知道他听了多少看了多少。
雖然有著幾分心虛,可一想起自己跟冷宸瀚的關系猶如冰點,也就沒有去顧忌他的心情了。
「子初跟小染想過來看看小爵。」
她簡單地解釋道,說完之後,略微納悶,子初不是跟冷宸瀚關系不錯麼,怎麼半晌都沒有動靜。
隨即,她狐疑的眸光轉向了陸晉,卻沒有瞧到冷宸瀚嘴角掀起一抹似笑非笑來。
他的那雙眼眸充斥著滿滿譏誚與嘲諷,連口吻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子初,你來怎麼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他可不是冷母那般好糊弄,眼前這一對是不是韓子初跟她的小情人,冷宸瀚自然是心知肚明。
他甚至有些佩服起這兩個人來,明目張膽冒充別人闖進自己家里來了,還被熱情地奉為了座上賓。
難道他的言談舉止絲毫沒有引起這老女人的懷疑嗎?虧她一直對自己刁難有加,沒想到對陌生人倒是殷情得很。
以然聞言,心底一沉,她此刻甚至根本就不敢去看陸晉的神色,晉會陷入這樣情非得已的狼狽局面,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是自己害了他。
他們都沒有料到冷宸瀚會大白天去而復返,他們精心挑選的得意時間段瞬間因為他的回來成了雞肋。
她心跳漏掉了一拍,便听到陸晉的聲音沒有半分波瀾,「你是大忙人,我也不想耽誤你時間,誰說我沒知會過你的,我前兒個電話里提了下,你八成給忘得一干二淨了。再說,我們這會主要是看探望伯父伯母跟你兒子的,你就沒必要奉陪了。」
以然猛然抬起頭來,瞥到陸晉神色如常,絲毫沒有半分心虛,他不慌不忙應對,進退有度。
于是,她的心,又漸漸地安了下來,許是他給了自己一股無形的堅定。
她靜下心來,很快就察覺到有一股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微微勾起唇角,大有豁出去一番大無畏的感覺。
反正事已至此,最尷尬的莫過于被人趕出去。
而他,依然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神色莫測,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子初說得極是,你不提醒我差點給忘了,你是好像說過這麼一回,不過我那會忙別的事情給疏忽了,真是不好意思。回頭我做東,好好宴請你們兩個一頓,權當謝罪。」
以然覺得有些累,跟冷宸瀚這樣深沉的人同處一室,沒由來會給人一股壓迫感。
以前作為他的妻子,她每回看到他都是奢望,那會深愛著他,自然也不會去追究其它,只覺得遙遙看到他一眼就莫名歡喜,跟他同處一室會帶了丁點的緊張。
如今,是恨不得躲他躲得遠遠的,可是為了奪回兒子的所有權,她不得已卻要跟他這個強敵對峙,如履薄冰。
她听到這,心里微微訝然,著實沒有料到冷宸瀚居然沒有直接拆穿她跟陸晉的身份,明明他可以明說的,他越不動聲色,愈發得令人心驚膽顫。
以然提起十二分的小心面對他,連他身邊的小爵都不得不先放下不去看。
冷母總算了听出了一點名堂,「原來是個誤會。」她的狐疑,算是褪去了。
「那我先走,你們在這敘敘舊,回頭過來我那邊吃飯,宸瀚也一塊兒過來,反正都回來了,別忘了把小爵也給帶上。」
冷母難得客氣,沒忘落下這屋子里的每一個人。
說完之後,便沖以然跟陸晉笑笑先走了,她不耐煩留下來跟冷宸瀚虛與委蛇,一刻鐘都等不了,也不怕外人看笑話。
冷母這一走,冷宸瀚便俯身低下頭去在小爵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不知是什麼,然後小爵便高興地蹦了起來,親昵地拉下了他優美的脖頸,親了下他的臉頰,「謝謝爸爸,爸爸真好,那我先去找小雪玩了,爸爸呆會來找我。」
小爵這一走,房間內的氣壓頓時又降了三分。
冷宸瀚的臉色愈發的陰沉了下來,唇角抿起如刀鋒,冷笑道,「陸晉,方以然,你們還真是膽大包天,趁著我不在家來是為了什麼?」
方以然上回在那家餐廳跟陸晉恩愛你儂我儂的礙眼一幕,還歷歷在目,冷宸瀚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
他也想不明白,為何每次看到方以然跟這個氣質清俊的陸晉在一起,他就渾身不舒服,恨不得將這兩個人給拆散分開。
或許是這個女人曾經屬于自己的緣故,多半男人是介懷自己前妻梅開二度對象還是如此的出類拔萃,冷宸瀚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這個理由,他無法拿出別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這下沒了別人,以然也無所顧忌,她干脆摘掉了墨鏡,反正被認出來了。
她點漆般的眸子里,竟沒有絲毫的溫度,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我來看我兒子。」
她跟陸晉出現在小爵的這個屋子里,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干脆招認,跟冷宸瀚扯淡,著實不是什麼明智的事兒,反正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八成他已經看出來了。
原本,她還想拖上一拖,現在事情都已敗露了,是沒了必要。
他眉梢微微一挑,語氣強硬︰「是我兒子。」他那雙眸子深不見底,透著一股狠厲勁兒。
她的衣領並不高,露出了秀美而白皙的頸脖來,跟同樣摘下了墨鏡的陸晉並排站在一起,極為的登對。
「冷宸瀚,我會讓小爵心甘情願回到我的身邊的。」
她並沒有底氣,可依舊自信地向他宣布。
他像是听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輕聲笑道,「我拭目以待。」
然後略帶興味地投向了以然身側的陸晉,「想要借助他的幫忙?」
陸晉英俊逼人的臉龐上閃過了一絲慍怒,口氣倒是還算沉穩,並沒有被激怒,「冷先生,其實我們兩人的關系也有點復雜,你是我老婆的前夫,我老婆跟我是一體的,那就是說你是我的前夫,哦,不對——」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太荒唐了,我可不是同性戀,你是不是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明白是在諷刺冷宸瀚,冷宸瀚太陽穴邊上用力地跳動了兩下,倒是沒有生氣。
他只微微抬起手來整理了袖口,他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大方地說,「我是不是同性戀,方以然最清楚,你可以私下里問她,也可以當著我的面問她,我都不介意。」
這話可真夠狠的,當下就還了陸晉一報,以然忍不住蹙起眉來,沒想到一貫寡言的冷宸瀚回擊起來,還真的是讓人毫無招架之力,言辭犀利毒辣得一般人根本就擋不住。
以然自然是幫襯陸晉的,不會讓冷宸瀚在口頭上佔盡便宜,她的聲音清清冷冷,「沒有人規定同性戀不能生孩子,除非你變性了。」
這下,風水輪流轉,輪到陸晉樂了,以然這話,宛若狠狠打了冷宸瀚一巴掌,看他那黑得跟包公沒兩樣的臉色,就足以大快人心了。
以然沉著冷靜的態度,大大出乎了冷宸瀚的意料——
她孤傲地抬著頭,眼神里幾乎帶了一絲嘲諷。
他甚少被人這樣對待,哪怕上回在餐廳她給了自己臉色,可也沒有這會來得吃驚,話梗在喉間,一時無以為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種種翻騰的情緒都壓倒了了心底,若非親眼所見她這幅口吻,從別人口中以訛傳訛過來,他定是不信的,他所認識的方以然,一直乖順柔巧,溫婉可人,甚至從不跟人大小聲講話。
而且,連生氣也絕無僅有,沒想到四年不見,她人出落得愈發動人的同時,脾氣秉性也來了個天翻地覆的變化,轉性得連他這個與她生活了兩年的前夫都覺得陌生。
他專注地打量方以然,神色一動,「有些話,別說得過早,你真覺得你身邊的這個男人能幫你達成心願嗎?別痴心妄想了。如果你離開他的話,我倒是可以讓小爵一年跟你見上幾次。」
盡管她的話足以讓自己氣得背過去,不過他還是大發慈悲,給她讓了路。
畢竟她是小爵的親生母親,這些年對顧芊芊的感覺是大不如前,他當真也覺得小爵跟顧芊芊十分不投合,若是她能夠提點下小爵,他不反對小爵跟她的交往,至于讓小爵回到她的身邊,那是不可能的。
他表面上是用這樣的理由敷衍自己,內心卻是恍如明鏡一樣,就是看不慣她跟這個陸晉一起攪和。
「你這算是恩威並濟嗎?還是挑撥離間?」
沒等陸晉發話,以然就沒跟他繞彎子,一針見血地道出他的真實心境。
冷宸瀚涼薄的唇抿成了一道直線,他克制了,隱忍了,沒想到方以然會這般直白地點出事實,或許說,早在重逢那一刻起,她就開始針對起自己來了,句句都是諷刺,她對自己變得不屑一顧起來,自然也沒有了好臉色。
陸晉看到一貫姿態高高在上的冷宸瀚吃癟,心里比吃了蜜還要來得甜,他真想把以然抱起來,轉個好幾圈以示獎勵。
就以然今日的表現,她是相當于跟冷宸瀚扯破了臉面,宣布了正式交手,她連自己的心思都敞開在了他的眼前了。
「爸爸,女乃女乃又派人過來了,讓我進來問問什麼時候過去,那邊可以開吃了?」
小爵從門口探進來半個頭顱,眼楮笑起來彎彎的,煞是可愛。
當然,在以然心中,小爵無論怎樣都是無人可及的可愛。
因為小爵的這一句話,屋內原本零攝氏度以下的溫度總算是回暖往上蹭蹭蹭地上升了。
「爸爸這就過來。」
說完,冷宸瀚不客氣地朝屋內的兩個人淡淡地一瞥,率先轉身,去牽起小爵的手,一塊兒走了。
陸晉撇了撇唇,看著以然不慌不忙地戴上了墨鏡,自己也隨之戴上了,「老婆,今天你的反擊挺漂亮的,不知道還有沒讓我更期待的?」
以然忽然沉默了下來,她也沒想過跟冷宸瀚會說這般難听的話,可是說出了心里話,心里無疑是痛快之極的,反正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早就鬧僵了,沒有什麼好顧慮的,唯一讓她擔憂的是小爵。
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知道了自己跟冷宸瀚之間的關系,不知道他夾在中間,如何取舍?
以然瞧得出來,他分外喜歡冷宸瀚,每次看到冷宸瀚,總是眼前一亮,她想到這,心底微微一沉。
陸晉見她提起腳便走,也不搭理自己,心里暗嘆自己多嘴,觸及了她的逆鱗,讓她想起了不愉快的。
他趕忙跟上,「老婆,你干嘛不理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在以然面前,他反正面子里子都所剩無幾了,也不介意丟臉,臉皮厚就是這一點好,可以死皮賴臉。
「行,怎麼不行?」
見陸晉低聲下氣來哄自己,以然也是很快就氣消了,其實她也沒怪他,是自己心里添堵罷了。
「你放心,既然我許了你諾言,我一定會不遺余力幫你。」
他眼神悠遠,神色內斂,語氣更是鄭重得很。
以然失笑,「我又沒說你不盡心了。」他若是不盡心,就不會花費心思帶自己來這里,現在搞砸了被冷宸瀚撞了個正著,回頭他還要費唇舌跟韓子初解釋。
而且,身份肯定沒那麼輕易能借來的,以然眼神不由一沉,先前沒有深思熟慮想太多,眼前是心里一動,有了異議。
她忍不住問,「你是不是許了韓子初什麼好處?」韓子初給以然的感覺一直不怎麼好,總覺得這個男人太過精明,而且危險性十足。
陸晉眼珠子一轉,便壓低了聲音,「我可是他大舅子,他能跟我張口閉口提條件嗎?你也別把人想得那麼壞。」
可是這份情,似乎太大了點,哪怕陸晉是他的大舅子,他也不可能輕易答應,畢竟一旦出了事,後果嚴重還伴著棘手。
以然不信陸晉搞的這一套真真假假,可是他擺明了不想自己操心,她也就暗暗嘆了一口氣,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兩個人此時才發現走太慢了,應該快點,冷宸瀚跟小爵的影子都沒瞧到了,出院落的時候,以然只顧著跟陸晉講話,也沒有注意自己跟人擦肩而過不小心撞了下。
幸好陸晉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不至于沒站穩,「對不起,」來人張口便是道歉,饒是以然真有些不悅被人撞倒也不至于發脾氣。
她抬頭去看來人,微微錯愕,來人是個年輕的女人,年紀跟自己不相上下,五官清秀,乍看之下,覺得她眉宇之間,跟自己還極為相似。
那個人也盯著以然看得目不轉楮,大概是沒想到會在這個院落撞到陌生人,還是個氣質清冷出眾的女人。
以然戴著墨鏡,這女人自然是辯不出以然跟她的相似之處。
這撞了以然的年輕女人,便是冷西爵的乳母,小雪的母親。
陸晉打破了僵局,「走吧。」
于是,拉著以然走了,以然冷不防回頭,發現那女人還站著原地,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所站的方向。
以然狐疑,自己跟這女人並沒有接觸過,她沒料到這個院落中除了顧芊芊還有別的女人,看她的打扮,不像是冷家的佣人,身上並沒有絲毫下人的氣息。
「媽媽,你在看什麼?」
小雪突然蹦出來,讓乳母為之一愣,看著自家女人俏皮的笑容,她心情也緊跟著愉快起來,問,「小爵還在睡覺嗎?」
「跟他爸爸一起去听雨軒了。」
听雨軒是冷軒逸夫婦的院落,乳母聞言,吃驚不小,「怎麼先生也回來了?」
她分外不解,冷宸瀚向來不大白天回來的,何況還能跟小爵一塊兒去听雨軒,這太陽除非是打從西邊出來,直覺認定女兒搞錯了。
可適才乍然出現的一男一女,就讓她匪夷所思,難道這是先生回來的原因,如果真是,那也不無可能。
「是啊,」小雪應得順溜,她哪怕再聰明,也是個小孩子,哪會大人那樣彎彎繞繞的心思,「先生回來,听小爵說是落了一份資料回家拿,沒想到有客人來,就一塊兒去听雨軒了,那邊弄了飯菜要招待客人。」
小雪口中的客人自然是剛才那兩個人了,乳母心思一動,隨即淡淡地笑了開來,沒有繼續纏著女兒問東問西。
她本就是下人,沒必要過問主人的事情,剛才忍不住多問了幾句,已經超出她的範圍之內了。
「媽媽,如果我有秘密瞞著你,你是不是會生氣啊?」
小雪被媽媽牽著手,走了幾步,躊躇地問出這麼一句。
乳母沒有低頭看她的神色,心思也沒這上頭,敷衍道,「不會啊,媽媽永遠不會生小雪的氣。」女兒一個屁大的孩子,能有什麼秘密,多半是跟小爵約定的無傷大雅的事兒。
小雪聞言,臉上的疑慮頃刻間掃光了,眉開眼笑地道,「就知道媽媽對小雪最好了。」
「傻孩子,我是你媽媽,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啊?」
乳母覺得自家這孩子今天有點瘋言瘋語起來,頗為無奈地道。
「可是小爵的媽媽就對他沒那麼好。」
小孩子的第六感還是挺敏銳的,小雪成天跟小爵賴在一起,所以更加清晰,說完之後,她又覺得自己似乎說錯話了,眉頭糾結成了一團,覺得那個答應給自己買變形金剛的阿姨,人挺和善的,她說的小爵的媽媽自然是顧芊芊。
可那阿姨說她才是小爵的媽媽,她都被弄糊涂了,若是那阿姨真的是小爵的媽媽,那顧芊芊又是誰的媽媽?
「這話,可不能亂說,以後別說了。」
乳母遠遠瞧到顧芊芊正走出來,忙勒令女兒閉嘴,這位顧小姐可不是什麼善茬,前頭若非小爵為小雪求情,這事還不知道如何收尾呢,要知道這位顧小姐可是一直落井下石,想要趕走她們母女的。
其實,她真的是多慮了,自己是斷然不會不自量力誘惑冷先生的,哪怕冷先生魅力再大,她也不是這種人,她只是感激他,對他也有欣賞之意。
她心里有人,心頭那一道傷疤還沒有愈合。
*
听雨軒。
今天的听雨軒很熱鬧,歡聲笑語不斷,小爵手上纏著厚重的繃帶,雙腿可靈活著,瞧大人都無瑕顧及他,一個人跑來跑去,自得其樂。
冷宸瀚跟小爵是先到的,冷母原本正要發問,一抬眼工夫,便看到了疾步而來的那一對登對璧人。
于是她便笑意盈盈地迎上了陸晉跟以然,也沒有去細究為何這四個人為何兵分兩路。
「來了,快快入座。」
她的熱情也僅止于他們,當然對小爵也是和顏悅色,除了對冷宸瀚不假辭色之外。
冷宸瀚冷眼旁觀他們兩個被迎為座上賓,冷軒逸見他半天不吭聲,終于有意見了,「宸瀚,子初來看咱們,你擺什麼臉色,真有什麼不愉快的,也可以攤開來說。」
這教養,也太差了,冷軒逸是嗅出了一絲不對勁來。
「世伯,他是心里不痛快,你別怪他。最近有個項目比較棘手,政府那邊遲遲沒放開手,可新城那邊的地皮總不能老拖著不動工,你說是不?」
陸晉英俊的臉上含著慣常的微笑,音調往上一抬,口氣里掛著淡淡的失落,听上去像是為冷宸瀚惋惜鳴不平。
冷宸瀚聞言,怔了一怔,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抬起眼來,這個陸晉,沒想到連自己目前的動靜都沒能逃月兌過他的眼。
冷宸瀚臉上的神色變得萬分復雜,這個陸晉,真會挑時間說話,本來是自己壓了他一籌,這兒何況是自己的地盤,量他往日里如何的張揚,也要顧及場合下。
要是自己動下嘴皮,就能讓他完全下不了台,他倒是一派自若,好像真的是韓子初本人一樣,許是韓子初本人,也沒他這般悠哉自在跟自己同處一室。
難怪方以然敢大張旗鼓想要要回小爵,只不過,這一點要讓他們失望了,哪怕耗盡自己的一切,他也會拼盡全力不讓小爵離開自己的身邊的。
四年來,他對小爵衍生出了一種比父子情更親的親情,那是無法割舍的。
見冷軒逸疑惑的目光頭來,他倏然驚醒,剛才自己似乎走神的時間久了點,眾人的視線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抬眉,語帶深意,「子初消息真是靈光,這項目太過龐大了,政府想要分一杯羹,不知道子初是不是也想湊一回熱鬧?」
他言下之意,是提醒冷軒逸這事隱晦的事,他冷宸瀚並沒有擺上明面上說,可這人卻從別處聞得了風聲,別那麼費心討好別人,他冷宸瀚才是冷氏的掌權人,心向著外人,小心被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冷軒逸原本挺得筆直的背脊逐漸變得僵硬了起來,他跟冷母的確被子初那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的禮物給收買了。
他原本也主宰過這偌大的冷氏,雖說將棒子交給宸瀚後幾乎不管任何的事了,可還是對冷氏的發展持樂觀的態度的,也是相信宸瀚的實力。
這兒子,自己打小就不跟他親,那個時候,跟原配關系鬧得僵,而宸瀚的母親心機又極重,挖空心思討好自己讓她不小心給懷上了,事後他是被家人訓得體無完膚。
若非原配生不出孩子,宸瀚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抱回冷家當繼承人養的,要是原配有孩子,宸瀚八成早已被老爺子給下絆子打掉胎死月復中了。
其實,這些年來,宸瀚過得一直也不容易,是自己極力無視了。
想到這,他望向兒子的眼神不由自主多了一份愧疚。
冷宸瀚卻調轉開了頭,他不喜歡別人對他施加憐憫的神色,這也是他想要便強大讓所有的人臣服于他的最大因素。
他的嘴角掛著絲譏諷的笑,覺得父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麼三言兩語,就讓他心境傾向了自己這一邊,不知道冷母知道,心里會如何作想。
「這已經太熱鬧了,我就不湊了。」
陸晉嘆了口氣,似乎徒然生出幾分遺憾來。
這座位有點有趣,以然坐在的是小爵邊上,她夾了一個丸子放到小爵的碗里,她剛才對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明槍暗斗不敢興趣,也沒有加入,而是一直關注兒子的一舉一動。
小爵剛才吃力地夾了兩次這一盆近在眼前的糯米丸子,酸甜的,軟軟的,香滑的,嘴里一咬,唇齒含香,回味無窮,對小孩子是毫無攻擊力。
小爵喜歡,並沒道理。
「謝謝阿姨。」
小爵禮貌地朝著以然道謝,還附送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以然看著他那可愛燦爛的笑顏,心花怒放,自動過濾了「阿姨」兩個字。
以然笑眯眯地看著他吃完,又伸手去夾丸子,于是很自動伸手幫忙,又迎來一個笑容,兩個人樂此不疲重復著。
這一幕,自然被冷宸瀚給全部收進了眼底,他眸光越來越冷,她這是在討好拉攏小爵嗎,想要把小爵從自己身邊奪走,任何人都不能把小爵搶走,包括她方以然。
冷宸瀚見她又要伺機而動了,忙從另外的盤子里眼疾手快夾了一塊東西丟進小爵的碗里,令以然的動作緊跟著一滯。
她又听到他用極其嚴厲的口氣教育小爵,「小孩子不準挑食。」
小爵面露委屈,還是不敢聲張,悶悶不樂地將那塊東西給吃進嘴里,不過臉色是痛苦的,顯然是特討厭吃這個。
以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可是又不能不認同他的做法,小孩子是不能過分溺愛,自己是長期沒跟兒子生活在一起,所以難免不希望他受苦希望他開心,一切都由著他了。
冷宸瀚像是為了懲罰小爵一般,又給小爵夾了那樣東西,以然這下看清楚了,是山藥,話說自己也不愛吃山藥,有些人卻極為喜歡,覺得這東西營養價值高,又分外爽口,以然覺得滑膩,吃進嘴里就犯惡心。
她原本是一筷子也沒踫,看到兒子都勉強,自己也夾了一筷子吃進嘴里,吃下去的當即就想吐出來,可這樣的場合,她自然是不能踏錯一步,神色不動逼迫自己強行咽下去。
接下來,是再也沒有朝著那盤山藥伸手過去,倒是同情起小爵來了。
冷宸瀚斂起眉,沒想到小爵挑食,是從方以然那娘胎里帶過來的,自己是下了不少時間糾正他這不好的習慣。
他不禁想起自己小時候,什麼都循規蹈矩,根本就不用別人分心,總是自己強迫自己做一切不情願的事情而且還要表現得不動聲色、心平氣和,不能讓別人有話柄可言。
比起曾經的自己而言,現在的小爵,真的是幸福多了,至少爸爸疼,還要祖父祖母喜歡。
當初的自己被丟在這樣吃人的宅院里,小小年紀飽受了冷言冷語,若非靠著強大的毅力撐過來,根本就走不到今時今日,他就是咬著一口氣想要讓所有的人刮目相看,不輕易小瞧了他冷宸瀚。
童年的自己,根本就沒人將他真正放心里過,哪怕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只是把自己當成她一心往上爬的工具。
可惜,她最終紅顏早逝,沒能如願以償上位。
冷宸瀚本就無心此宴,吃得是索然無味,味同嚼蠟。
最後,他就干脆監督起小爵的用餐,冷母雖然覺得宸瀚太過失禮,不過也沒有強迫他跟韓子初這一對寒暄,冷軒逸倒是跟陸晉相談甚歡。
好不容易等到了散席,陸晉便起身告辭,「世伯、世伯母,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先行離開,多謝你們的熱情款待。」
以然也跟著站了起來,「是啊,多謝世伯跟世伯母的款待。」
雖然這話從自己的口中出來別扭,不過這個地方,她此時是恨不得快快離去,不然留下來還不知道會不會被冷宸瀚陰晴不定的性子給揭穿呢。
小爵還能蹦跳跳,傷勢應該並不嚴重,雖然綁著繃帶惹人心疼,而且,較為讓以然放心的是冷軒逸夫婦對小爵的態度明顯是比較樂觀,沒有對冷宸瀚那般冷漠無情。
不過,冷宅還是個大染缸,以然不放心小爵長期留在這兒,還是自己帶在身邊較為安心。
那個小雪,也不知道會不會為自己保密呢?
「阿姨,你真要走了嗎?」
以然沒想到小爵依依不舍地望著她,那雙靈動的雙眸,讓她差一點就月兌口而出說自己不走了。
若非晉拉了她一把,她就在大庭廣眾下失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軟下了語氣,「小爵,阿姨以後還會來看小爵的。」
若非是這兒有太多的人,她真想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留下,以後好方便時常聯系交流,她極度渴望走近小爵的內心世界。
冷宸瀚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眼神卻漸漸多出了一股涼意。
「小爵,過來。」
他不緊不慢地朝著兒子喊道,朝著小爵踱了幾步,小爵別很快拋下了以然,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爸爸的身上了。
以然有幾分生氣,不過還是將這股情緒給壓了下來,她現在並沒有資格跟他對峙,冷宸瀚真是小氣到了極點。
不過,她隨即唇角抹開了一幾絲極為復雜的笑容,其實,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把小爵從他身邊搶走,小爵對自己的詢問,不是正是代表他對自己不是無動于衷的,好感肯定是有的。
這一點,讓她興奮,這一趟冷宅之旅,雖然危機重重,但是還是讓她收獲頗豐。
冷軒逸夫婦也沒強留他們,只道,「下回有空再來。」
他們含笑應下了,陸晉還意味深長地朝著冷宸瀚說,「宸瀚以後有空也來我家坐坐,這也算是禮尚往來,非常歡迎你帶小爵一塊兒來,我老婆可是喜歡他喜歡得緊呢。」
冷宸瀚聞言,臉色愈沉,咬牙切齒道,「會有機會的。」
以然到底沒忍住,走出了一段距離,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影變得越來越小的小爵。
陸晉自然是知道她心里所想,安慰道,「好歹看了,你可要高興點,又不是生離死別,還有機會的,小爵現在傷勢還好,你應該安心才是。」
盡管他字字都說在心上,以然還是有些喘不過氣來,覺得胸口悶悶的,她沒看還好,看了更加舍不得了。
「我知道。」
她並不想讓晉擔心自己,口是心非地道。
陸晉苦笑,「你要真知道就好了。」
他小聲嘀咕了一聲,以然並沒有听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他本就不想讓她听到。
冷宸瀚牽著小爵回了自己的院落,途中,小爵忍不住出聲,「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歡剛才那個阿姨?」
他歪著頭,問得是一臉的認真。
冷宸瀚沒有設防他有此一問,愣了一愣,「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我覺得爸爸好像很不開心。」
冷宸瀚沒有想到小爵這麼小,就這般會察言觀色了,看來,還是自己忽略了他太小,所以在他面前也沒有怎麼裝。
他搖了搖頭,「爸爸並沒有不開心,爸爸只是想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而已。」
「那爸爸就是不開心了,爸爸真笨,還說並沒有不開心。」
小爵難得沒有被繞彎,一本正經、小大人一樣地反駁道。
冷宸瀚臉上浮現了無奈的笑,小爵,似乎越來越古靈精怪了,之前自己還憂心他膽子小,近來好像是越來越開朗了,難道他的性格改變跟小雪的到來有關嗎?
他想到方以然,沒由來又有些頭疼,她想必是不會那麼快對小爵放手,看她那勢在必得的架勢。
他斟酌了下言辭,裝作隨意地問兒子,「小爵,如果有一天有人想要你離開爸爸,你會不會舍不得?」
「當然了,我最喜歡爸爸了,」他忙不迭點頭,就怕慢了一步,爸爸就真的要離開自己了,隨即他又蹙著小眉頭,咬著唇,「爸爸,你不要小爵了嗎?」
那張可愛的小臉上,布滿了傷心,冷宸瀚心頭一痛,搖了搖頭,將他抱了起來,「不會,就算小爵不要爸爸,爸爸還是要小爵。」
小爵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樂得不行,點了點冷宸瀚飽滿的額頭,「爸爸,你真逗,你是我爸爸,我怎麼會不要你呢?你可是我最親的人。」
冷宸瀚本來欣喜不已,听到最後一句,又忍不住沉默了下來,小爵,你最親的人並不止爸爸,如果你知道我隱瞞了你媽媽真實的情況,你還會堅持如一地守著爸爸一起生活嗎?
他並沒有拆穿陸晉跟方以然的身份,原因或許他們都想不到,因為他們並沒有跟小爵透露了方以然的真實身份,所以作為回報,他也沒有卑鄙到揭穿他們冒牌的身份。
「宸瀚,我想起來了,剛才那兩個來的人分明就是方以然跟陸晉。」
顧芊芊在門口翹首以盼,一看到冷家父子,忙迎了上去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