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然大步跨進了暗夜,她在咖啡廳找到陸晉的身影,正準備掏出手機,便看到陸晉穿著泳褲披著一件浴巾就從游泳池那個方向朝著她走來了,真懷疑他在自己身上裝了定位儀。
他鎖骨性感,肌膚古銅色,還有水滴從他的身上不斷地滑落了下來,頭發濕漉漉的,凌亂得比發型師精心打理過的還要來得有味道,魅力非凡。
他走過來的時候,以然發現身邊有不少正在喝咖啡的女人目光灼灼、熱切地盯著他看,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將他給拆吃入月復了。
當他在自己眼前坐了下來,以然發現全場羨慕嫉妒恨的眼神,足以把自己給凌遲掉。
「來了?」
他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姿勢一派慵懶愜意,招手示意服務員上咖啡。
以然點了點頭,不明所以他葫蘆里賣什麼藥。
不過這氛圍沒想象中的凝重壓抑,這一點,還算不錯。
她記得他上回怒氣沖沖離去,風度全無,跟今日瀟灑寫意的他,宛若是兩個世界的人,人,果然是有千萬面的。
其實以陸晉這樣的人這樣的身份地位,活得想要有多暢快就能有多暢快,稀罕他的人比比皆是,自己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好選擇。
陸家那樣的大家庭,哪怕陸晉現在表示不想接手,骨子里他還是陸家的子孫,還是希望落葉歸根,回到那大刀闊斧進行整頓,只不過還欠點火候跟不夠名正言順。
服務生的效率很快,精致的咖啡杯被以然捧在手中,她听到陸晉薄唇掀起了一個好看優美的弧度,「要不要去游泳?這兒的環境還可以。」
以然搖了搖頭,她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下穿著泳衣,雖然身材並不平板,還是不習慣那樣的肌膚。
「我上回的提議,你回去想過了沒?」
陸晉看似隨意,然則那目光里的銳氣咄咄逼人,以然無法做到視若無睹。
陸晉渾然而成的氣勢,壓人一等,哪怕他刻意將音量降低了兩格。
以然知道,他們之間,總要把這個話題給擺正談談的,上回因為自己臨時出事而躲過了一劫,今時今日,她前來,是再無可避。
而且,她不想再讓他難為了。
因為小爵的存在,她跟冷宸瀚接觸,或多或少,無可避免。
原先,她是嘗試想要疏離小爵,讓小爵只擁有完整的父親就行,冷宸瀚對其他人或許可以趕盡殺絕,但是在小爵面前,絕對有資格做一個好父親。
何況,她並不想小爵痛苦,硬生生地奪走他,他也不會跟自己走的,他對冷宸瀚的感情比對自己深。
如果真要他在兩個人之間做出選擇,冷宸瀚絕對是他不二的選擇。以然並不想讓小爵經歷這樣的選擇,寧可委屈自己放手。
經過今天發生的事情,她頓悟她是小爵的親生母親,既然讓小爵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就要實現相應的責任跟義務,不能讓小爵遭到平白無故的委屈,還是與自己相關密切的。
所以,這愈發堅定了她的決心,習染說得對,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未來成了未知數,眼前還是別給陸晉希望了,斷了他的念想,對自己,對他都是最好的。
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發現自己竟然還能笑一笑,「我想過了,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吧。」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竟然有種凜冽的、不容質疑的決絕。
陸晉淡笑不語地看了看以然,挑起漂亮的唇角,然後才緩緩開口說,「好聚好散?」
他這四個字說出來,宛若質地上好的玉石放在修長的指間細細把玩摩挲,「方以然,你真狠,我沒見過比你還沒良心的女人,能把這四個字說得如此的正氣凜然。」
他的言語,明明是夸她的,可是她只覺得字里行間,都是涼意,那種涼徹心扉的寒意,遍體都滲入了。
是啊,她沒良心,她覺得他說得也沒錯,都是他一直在關照她,的確是她虧欠他了。
這一點,他批判得很對,她沒有辯駁的空間跟余地。
「晉,對不起。」
陸晉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極不給面子。
他想往褲袋里掏煙,可發現該死的忘了自己穿著泳褲披著浴巾,哪來的煙。不得已,跟隔壁坐著的一個男子要一根煙,那男子莫名其妙看了他兩眼,最後蹦出幾個字來,「這里禁止抽煙。」
還有模有樣地指著牆壁上那偌大的字體示意給陸晉看。
陸晉並不在意,「我知道。」
「不給。」
那人還算堅持。
「那算了。」
在以然以為陸晉就要用強的了,他居然也很和顏悅色地跟人家笑了笑。
那兄弟過了幾分鐘,站起來走人了,不過還是丟給了他一根煙,陸晉慢條斯理地又有了新要求,「能不能借個火。」
他拿起那根煙的姿勢帥呆了,放在桌子上彈了彈,然後那兄弟磨蹭了半天,還是手腳麻利給他點燃,就倉促而逃,就怕這里的管理人員看到他違反了規定要按住他留下。
陸晉不慌不忙把那根煙叼進了嘴里,狠狠抽了一口,立刻繚繞的煙霧蔓延了起來,以然覺得自己的視線都被籠罩了,模糊成了一片。
而陸晉煙霧後的那雙眼楮微微眯著,他似笑非笑,「以然,通常這句話是我的口頭禪,沒想到今日被你給捷足先登了,听你對我說對不起,我這心里,真的是不舒坦,好像你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行為了。」
他湊近,忽然壓低了聲音問,「你倒是好好給我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眼前的陸晉,讓以然覺得陌生,他問得話,也是突兀到了極點,平日里他哪會在自己面前桀驁張揚成這樣,估計內心真的是氣急了,才會變了一個人似的。
以然倒是臉色如常,整了整衣角,說,「晉,如果你非要這樣才能心里好受點,那這點罪行,我便認了,甘之如飴。」
以陸晉的身價跟地位,只有他拒絕甩了女人的份,雖然上回是他先提的分手,可是事後,卻是他先動了復合的念頭。
其實,以然不知道的是他那時雖然口不擇言,可內心還是隱約期盼她能說些好听的話,只是最終還是失望了,還是失望得徹底的那種。
直到現在,他甚至都在懷疑,是不是當初自己一時嘴快正好應了她心中最殷切的願望,讓原本還要拖延發展的劇情提前了,也正中了以然的下懷呢?
陸晉聞言,並沒有立刻回話,只見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有節律地點了兩下,然後才說︰「你打算就這麼算了?你今日個是不是刻意過來跟我強調我們彼此劃清界限,以後互不相干,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讓我放手讓你們一家三口重修舊好,是不是?以然,你好好跟我說,我其實真的很想知道你心里是怎麼想的。」
他頓了頓,心里莫名涌現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酸楚,「說到底,你是我死乞白賴纏上的,說到底,是我高攀了你,你想跟我斷了個清楚,很正常。」
他今日個,也不知道怎的,話,是超級地多,說不完似的,倒竹筒水一樣流個不停。
唯獨覺得一直說個不停,就能把心中那一片不平給抹平了一般。
此時,以然給的答復,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他明白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推翻了這個結論了,不管是為了什麼目的。
今日個相約,她的目的就是前來跟自己劃清界限的,讓自己放她一馬別死纏爛打無理取鬧了。
他陸晉也不是孬種,拿得起肯定是放得下的,也不知道見鬼了,為何在她這一關突破不了。
他以前分手的那些女朋友要是知道他現在的慘狀,肯定會感激涕零痛罵踩上一腳,「陸晉,你也有今天啊,這就是現世報,你也被女人甩了,平時甩我們甩得都瀟灑啊。」
是啊,他陸晉也有不瀟灑的時候,在這個女人身上坑了,坑得是鮮血淋灕,坑得是一無是處,想復合,都沒機會。
反而將兩個人之間難能可貴的距離拉得是更遠更大了,「晉,你為什麼非要把話講得那麼難听呢?論高攀,也是我高攀了你,你貶低自己抬高我,反而讓我覺得愈發的羞愧。」
他是在羞辱她,饒是知情人,都會認定是她方以然高攀了陸晉的,那一晚訂婚宴相關的報紙也都是如此評論的。
她方以然一個被上流社會逐出去的二婚婦女,被上流社會的鑽石單身漢給看上,這是她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才修來的福分啊,卻不懂得珍惜,還是付諸東流了。
若是他們分手的消息傳了出去,估計人家會認為她被陸晉給甩了,他吃慣了大魚大肉的,難得嘗了清粥小菜,最終發現不合胃口,想換一種口味。
陸晉的一根煙抽完了,他還想抽,可是隔壁那個兄弟走了,他也沒了法子,總不能到處跟人找煙抽。
服務員也沒來攔他,他最近來暗夜也有了幾次,之前幾次老板陪著過來,態度極為恭敬,自然不敢唐突了他。
他這一根煙抽完了,兩個人的恩怨情仇,還是沒能擺平。
以然是心里對他有著幾分愧意,講話還是留了幾分情面,他卻一而再地咄咄逼人,以然也有點應顧不暇。
「晉,方小姐,真巧啊,你們也是過來玩嗎?」時間是把殺豬刀啊,熬得越久,煎熬越耐不住,以然都覺得如坐針氈了,可陸晉依舊泰然自若,一點也沒有離開的跡象,她也只能作陪到底,不想給他一個倨傲的身影。
也許,過了今天,以後,他們再見面也做不成朋友了。
至少,在以然看來,是這樣的,晉表現得再自然,對她還是有怨有恨的。
侯佩佩此時的出現,讓以然突然覺得她是個好人,一個從天而降的大好人,至少為自己無形間解了圍,氣氛真的是僵滯得厲害。
還沒等以然回答,陸晉先一本正經地回答了,「是啊,我們過來玩,難得她喜歡這,說這兒的游泳設備真不錯。」
以然無語,陸晉也太能扭曲事實的真相了,她是對不起他,他也沒必要這樣拉她趟這趟渾水。
果然,她不淡定了,侯佩佩潤澤嫣紅的唇角微微往上一翹,卻仿佛帶了些嘲諷的意味,「那一起游啊?人多熱鬧。」
侯佩佩自然是不信的,方以然穿著整齊,晉身上卻干爽得很,頭發半干,看他的模樣,方才應該去游過的。
以然一口回絕,搶在陸晉之前說了,就怕他強拉著自己去游泳,她是欠他,可是她並不打算用這種方式來償還對他的虧欠。
「不用了,今天我身體不方便。」
以然也倒是沒顯得多尷尬,陸晉也一下子想了起來她的確是這樣的情況,剛才,還真是自己為難了,她教養好,一直沒說,倒是顯得自己刻薄了。
陸晉頓悟似的,笑眯眯地朝著侯佩佩道,「她是來看我游泳的,我一直跟她說我游得很不錯,可她偏不信。」
侯佩佩風情萬種地抬手捋了捋額前的劉海,「方小姐,真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還是這麼的好,晉游泳水平一流,當初我也不會,還是他教的。」
侯佩佩這句話,在以然跟陸晉听來,還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只不過以然知道她是為了強調後一點,有那麼一點挑撥離間的感覺。
只不過,她目前跟陸晉的緣分已盡,是否挑撥離間,也離間不了他們了。
在以然心里,比起凌瓊琳,她還是看侯佩佩舒服點,至少,侯佩佩比凌瓊琳會做人多了。
侯佩佩其實在生活中,越來越顯真實了,以前以然還認定她這樣豪爽、不拘一格的女人少見極了,接觸過後,也不過爾爾。
看來,再大氣的女人,在男女感情事上,都是豁達不起來的,除非她對這個男人的態度是可有可無。
比起凌瓊琳來,以然寧可面對侯佩佩,畢竟是大眾人物,做事還是不敢太過放肆,凌瓊琳這人就比較討人厭了,什麼話都是講得出口的,連討厭都是那麼冠冕堂皇,毫不掩飾。
以然不明白陸晉為何在侯佩佩面前表現跟自己關系極為融洽,裝得她都有幻覺以為適才他們的爭端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佩佩,你不去游泳嗎?」
以然沒料到陸晉毫無紳士風度,這麼快就直接開口趕人了。
侯佩佩也是一愣,繼而笑道,大方地站了起來,「那不打擾你們了。」
然後風采翩翩地離去,不遠處,還有她的同伴,一個帥氣挺拔的男人,長得是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樣,看來侯佩佩在離開了陸晉之後,重拾笑顏,過得也滋潤了。
果然,沒有誰離了誰會活不下去的,哪怕習染自殘之後,也想通了,更別提侯佩佩這樣風情萬種的女人,舉手投足間,魅力無窮,無一不引男人為之傾倒風靡。
以然以為兩個人之間凝滯的氛圍還要持續下去,陸晉的手機鈴聲大作,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神色有些不對勁,還是接了起來,「大哥,有什麼事?什麼,你說女乃女乃不行了?」
「好,我馬上過來。」
以然沒想到突如其來,還會發生這樣一件措手不及的事情,陸老太太上回看氣色還是挺不錯的,怎麼會?
她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眉頭無意識間緊鎖了起來。
陸晉此時卻根本無暇顧及她,當著她的面給習染打了電話,「小染,女乃女乃出事了,大哥讓我們立刻回去。」
以然雖然有些擔心他,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經沒了資格了,干脆沉默以對。
陸晉結束通話後,神色淡漠地對以然說,「我還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
她本來就沒打算讓他送,發生這樣嚴重的事情,更加不能了。
她說,「那我先走了。」他應該還要去換衣服去接習染,要趕回陸家,習染明明說陸老太太身子骨雖然大不如前,但是活個一二十年還是沒有問題的,而她連陸家的棒子都沒有交到陸晉手上來,就這樣撒手人寰,不像是她的作風。
以然的頭腦飛速地運轉了起來,想想便心有余悸,這真的是一個陰謀嗎?
「嗯。」
他的聲音平靜,帶著凜冽的冰涼質感。
「保重。」
以然離開前,還是叮囑了一句,算是自己的關心跟善意地提醒,不過她覺得自己所想到的,以陸晉的智商,肯定也考慮到了,而且比起自己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晉怔了怔,然後抬起眼楮居高臨西地看著這個心並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慢聲說,「我還不想死,會回來找你的,你放心好了。」語氣間有著淡淡的嘲弄。
以然並沒有把他這句話過多地放在心頭,不過這一回離開,她的心思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接電話時那暗下來的神色,應該有點棘手。
事實上,陸晉並沒有去接陸習染,而是讓陸習染過來,他換好衣服在車上等習染過來,陸習染也是倉促間趕來的,對于這個噩耗,她比陸晉更吃驚。
等到習染上了車,陸晉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發動了引擎。
習染更是迫不及待地追問,「二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過來之前女乃女乃還無病無災的,怎麼突然就說快不行了呢?」
陸晉菲薄的嘴唇緊抿著,隔了一會兒,才應腔,「等我們回去,估計連女乃女乃最後一面都看不到了,你等著瞧吧。」
陸晉雖然不想讓妹妹知道陸家丑陋的一面,可接下來他是真要對付陸家了,女乃女乃雖然他也不喜,可是他不會坐視不管自家哥哥跟父親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了所謂的權勢地位,連自己的長輩也禍害。
他本來還在徘徊不定不一定要回陸氏,現在看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們還真是迫不及待,在女乃女乃還沒下決心之前,干脆除掉女乃女乃而後快,讓身邊再也沒人礙事了。
陸習染並不是涉世未深的大家閨秀,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听到二哥如此說,她眉頭蹙得越緊,兩只手也不由自主地交纏在一起,十指指尖竟然都開始冰涼發抖起來,毛骨悚然。
她不敢想象,可是二哥說得不無道理,她離開前女乃女乃還殷情囑托交代自己有關二哥的事情。
這才過了多久……
習染開始後悔,倘若自己沒有離開,他們會不會會顧忌點,可是她真不願意去想是自己的大哥跟父親會這般的惡毒,實在是太可怕了。
「大哥在電話里怎麼說?」
陸習染只覺得心中悲涼無限,二哥是明事理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中傷自家人,除非確有其事。
「大哥沒說什麼,只讓我們盡快趕回。」
陸晉就是覺得他越不透露什麼,心里越有鬼,這樣也方便他事後掩飾方便點。
大哥不可能輕舉妄動,除非是跟父親聯手,才會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陸晉怎麼會有這樣惡心的父親呢?
「二哥,要是真的是他們做的,你打算怎麼辦?」
若是別人,陸習染肯定說把他們送進監獄吃牢飯,可那是自己的父親跟大哥,傳出去,陸家的臉面都被丟光了,不過,二哥此番回去,也是難以著手,做過這樣丑事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承認的,他們肯定是把這事做得滴水不漏、相當得漂亮。
「小染,你想他們怎樣?」
陸晉勾起一個涼薄的笑來,令人膽顫心驚不已。
陸習染沉默了,要是真證實有了證據,她……
「你放心,我不會把他們送進監獄去的,自然會給他們一個妥當的安排。」
陸習染看到二哥說著句話的時候,眼神微變了變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