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冷宸瀚仿若看透了她流露在臉上的那點小心思,頓了頓,聲沉如水,「昨天隔壁的包廂就那個時間段光臨的客人,除了凌瓊琳,還有漠漠,漠漠就是顧芊芊的一個閨蜜。」
冷宸瀚以為以然不認識漠漠,所以才會多做解釋,殊不知以然早就見識過了漠漠,只是沒料到她們三個人居然是相識的人,這個世界,還真的是小。
當晚*點的時候,警局那邊凌瓊琳經不住接二連三地盤問,說漏了嘴,招出了實情。
原來她昨天是跟漠漠有約,顧芊芊跟漠漠先來,後來顧芊芊又先行離開了,所以凌瓊琳也沒跟她踫個照面。
她來之時,正好看到以然他們幾個人入內的場景。
後來,她也就留心上了,當以然出門,她就跟上去了,在知道她進洗手間後,凌瓊琳覺得天助她也,加上這洗手間的燈壞了,更加為她創造了難得一見的良機。
她來Z市也好一陣時間了,滯留卻始終無功,陸晉就那一回酒店見了一面,後來就再也踫不上了,打電話也不接。
這樣積聚的怒氣,自然在看到以然的那一刻爆發了出來,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她奈何不了陸晉,只能對付以然,想著有朝一日沒有了方以然,那麼便無人梗在她跟陸晉之間了。
她一直肖想著陸晉能夠回頭,這份心思,從來沒死過。
以然這一回是吃了莫名的一個大虧,凌瓊琳那狠狠的一推,心里料定方以然哪怕不流血過多,也會毀容掉,如此一想,心里是大為痛快。
「凌家的人本來還想把她帶回去,只是她自己說漏了嘴,凌家的人也只能放棄她了,說要跟她斷絕關系呢。」
冷宸瀚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竟然有種凜冽的、不容質疑的決絕,讓人膽顫心驚。
以然知道,如果不是冷宸瀚施壓,凌瓊琳肯定不會落到個如此下場,凌家的人還是會接納她的。
凌瓊琳任性了這麼多回,沒想到陸家的人能夠容忍她,沒想到一朝得罪了以然,讓冷宸瀚發了狠。
以然感慨萬千,她愈發肯定的是凌瓊琳更加恨死自己了。
凌家跟陸家,都是極為要面子的家族,陸家跟凌家又一直交好,這也是陸晉寧願選擇離家出走,也不願跟凌家撕破臉面。
「她會怎樣?」
以然突然覺得身體很累,筋疲力盡,犯困。
「故意傷害罪這個事實,她是坐實了,判三年是沒問題。」
冷宸瀚薄唇輕啟,吐出幾個殘忍的字眼。
以然沒由來打了個哆嗦,不過也沒有為凌瓊琳說半句的好話,她並沒有那麼大方,對于一個處心積慮傷害自己的女人,還能為她月兌罪。
凌瓊琳,也是咎由自取,她看不清自己的境況,也不去多想想哪怕陸晉身邊的這個女人不是自己,也絕對不會是她凌瓊琳。
他要是真惦記凌瓊琳,也不會當年選擇跟家里斷絕關系,拋下一切不理,那是需要一定的決心跟毅力的。
在那樣的一個青蔥歲月里,他羽翼未豐,踏出那一步代表就月兌離了家族給予的強大保護。
第二天,在以然的堅持下,他們出院了,冷西爵一大早就由著米珈他們陪著過來了,米珈照舊帶了吃食過來。
米雪並沒有來,就米珈跟韓子初一塊兒領著小爵過來,小爵本來還跟這兩個大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進了病房是對他們不理不睬,只顧著纏著以然了,連他最愛的爸爸,此時也被冷落了。
韓子初笑著揶揄他,小爵還義正言辭地瞪了他一眼,回道,「韓叔叔,你肯定是你媽撿來的,所以才會不親。」
米珈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韓子初這人,也被逗樂了,笑眯眯地道,「我也這麼覺得,我媽一見到我,就非要把我罵個狗血淋頭才罷休。哪像你啊,見了你媽你不是變成牛皮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什麼叫打了雞血似的?」
小爵撓了好幾下頭,還是不明所以,米珈又只顧著笑,韓子初自然是不會好心告訴他,小爵只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爸爸。
冷宸瀚意味深長地睨了一眼韓子初,輕描淡寫地帶過,「就是高興。」
小爵這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下頭,「這是自然的,我就這一個媽。」
言下之意,韓子初可不是只一個媽的,弄得整個屋子里的人哭笑不得。
冷宸瀚繼而去辦出院手續,韓子初也被他給叫去作陪了,韓子初心知肚明冷宸瀚肯定是怕他留下來多嘴亂講話,防患于未然。「冷先生對你挺不錯的。」
米珈蒙受了冷宸瀚不少恩情,過幾天就要離開了,忍不住還是想為這個主人說句好話的。
主人的這點心思,她又不笨,還是一點就通的,何況方以然是小爵的親生母親,冷宸瀚還跟方以然還有兩年的婚姻。
既然能夠在一起,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感情的成分在的,冷先生對于感情分明是木訥遲鈍的,這一點米珈多少也是明白的,就冷先生那過分內斂的性子,還真沒幾個女人會覺得窩心。
顧芊芊一直都是一頭熱,米珈看在眼里也看了四年了,果不出所料,還是沒能修成正果。
當時的自己,也是多少感覺出這一家子相處十分不對勁,不像情人,也不似親人,在得知小爵的親生母親另有其人的時候,總算是恍然大悟。
以然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她不討厭這個米珈,可也喜歡不起來,估計是習染的緣故。
她倒是沒想過米珈會充當起自己跟冷宸瀚之間說客的角色,眼楮微微眯了起來,似笑非笑地道,「韓先生對你也挺不錯的。」
見以然提及韓子初,米珈頓時沉默了,整個病房,也跟著靜謐成了一片,小爵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滿臉的匪夷所思,既然不懂,他也沒問了,不敢興趣啊。
「媽媽,隔壁房間,我剛才看到我同學了,我去玩一會兒啊,回頭走的話你要記得來找我,別把我弄丟了啊。」
小爵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道。
剛才他過來,就看到他幼兒園里同班的一個小朋友了,他爸爸住在那個病房,剛才過來的時候,在病房門口打了個照面,他還是惦記著想去看下。
以然叮囑了一句,「別太貪玩,也別走遠。」
小爵點了點頭,高興不已,蹦蹦跳跳地走了。
在韓子初跟陸習染的事情上,以然知道米珈是無辜的,不能怪罪到她。
「你是不是對我挺有意見的?是因為陸習染的關系嗎?」
米珈突如其來的一問,還真把以然給問懵了。
以然反應倒是迅速,她看了一眼米珈,米珈的神色儀態再自然不過,以然整了整衣角,如實地說,「也許,不過只是喜歡不起來而已。」
米珈絲毫不以為意,「我也這麼覺得,你要是跟陸習染交好又喜歡上我的確是挺難的,我又不是人見人愛。我也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為冷先生說一句公道話的,其實被他喜歡跟愛上,肯定會很幸福的。」
以然不禁納悶,這米珈是收了冷宸瀚的賄賂嗎?她並不喜歡這一類相關的話題,寧願選擇忽略。
如果傷害一個人之後,求取原諒就可以了,那麼這世界不是亂套了嗎?
男人傷害女人就天經地義了嗎?一個愛字就能讓女人死心塌地回頭嗎?
以然嗤之以鼻,仿若米珈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她涼涼地反駁道,「那你呢?你怎麼不接受韓子初?習染都為他割腕自殺了,他都沒有去看過她一眼,這還不是為了你?」
米珈皺了皺眉,跟著不作聲了。
的確,她自己最沒立場說這句話。
「我跟他之間,當年是因為一次意外而已,比不上你們是結過婚有過婚姻生活的。」
米珈沉吟了半晌,扯出一句在她看來有點說服力的話語來。
其實,韓子初這樣掏心掏肺的熱情追求,她還真的是有點動心了,只是在看到陸習染的那一瞬間,她又不得已狠下了心來。
韓子初能夠這樣對待陸習染,指不定有一天也會這樣對自己。
韓子初不是一個專一的人,當年她跟他堂哥在一起的時候,他身邊美女如雲,女朋友換得跟衣服一樣迅速。
米珈不認為韓子初能夠收斂本性,他對自己也是一時興起,因為自己是第一個對他疾言厲色不領情的女人,那一晚,純粹是一次錯誤。
「意外?」
以然狐疑地呢喃道。
米珈的過去,她自個兒也不想提,她從未想過會在方以然面前提,她不由想到冷宸瀚,或許能因此幫上他一把也未必沒可能。
被以然這麼一問,她突然有了想要傾吐的*了,至少,對方以然說,她不會告訴別人,同時也會是一個很好的听眾。「是啊,是個意外,」話匣子一打開後,她也恍惚陷入了回憶當中,「當年我喜歡的人是他的堂哥,他堂哥拋棄了我,我們兩個喝多了,那一晚都不知道自己做了混蛋事。後來我查出懷孕了,就索性輟學逃了,因為醫生說我的體質不適合打胎。」
米珈寥寥數語,神色卻是極為復雜的。
以然覺得或許事情並不如她所言的那般的簡單,米珈對韓子初還是有幾分心動的,不然的話,豈會甘心讓他纏著她這麼久。
而這些年來,她一直單身,她或許內心深處是在等韓子初的出現。
「既然孩子都這麼大了,他又決定跟你在一起,你不妨考慮組成一個家。」
以然才終于有些許松動,猶豫了一下說。
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其實是在試探米珈。
米珈搖了搖頭,「我跟他不合適,他是公子,何況他家門楣高,不會承認我的。女兒跟我都這麼長時間了,他也沒跟我搶,我只希望跟女兒一輩子相依為命這樣過下去就行了。」
以然此時有些羨慕起米珈來了,小雪是屬于米珈的,而小爵卻跟冷宸瀚在一起。
「你跟冷先生挺適合的,這些年來,顧小姐從來沒有走進過冷先生的心里,他心里現在也只容得下你。」
米珈誠心誠意地勸誡道。
「他當初在我剛產下兒子就冷血無情地跟我提離婚,讓我簽離婚協議,你覺得我今天會因為他一時心軟就會答應跟他重新在一起嗎?失去了才懂珍惜嗎?我不吃這一套,天下沒有後悔藥。」
以然慢慢閉上眼楮,聲音漸漸沉下去,「離婚以後,我經常做夢夢到我兒子,夢到他哭著喊著要媽媽,可是他哭著喊著的對象卻不是我,從來都不是我,他認的是顧芊芊,這個害我早產的女人。這些你要知道,都是冷宸瀚一手造成的,他哪怕到今天,估計也想不到顧芊芊當初陷害過我吧。」
以然冷笑了兩聲,沒想到睜開眼,便看到了冷宸瀚滿臉震驚的神色,而韓子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吐露半字。
他帶著米珈走了,把這處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人,讓他們去解除隔駭已久的誤會。
「顧芊芊當初找過你,害你早產?」
冷宸瀚滯了滯呼吸,面色緊繃等著以然繼續。
以然覺得自己的手很冰,很涼,她從來沒想過要告訴他的,只不過沒料到跟米珈的對話,無心之舉,讓他正好給听了個正著。
她也就索性坦白,她語調平淡,輕松得好像在敘述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我臨產前,她來找過我,還拿了一段你們激情熱吻的視頻給我看。她說了一句提點我的話,我一直銘記于心,沒有她那句話的點撥,我估計還會執迷不悟犯傻呢。」
以然頓了頓,在見到他面色愈發陰沉的剎那,心里波瀾起伏了起來,覺得那一種不斷滋生出來的感覺分明是叫「痛快」。
「她輕笑著道‘方以然,你難道以為宸瀚會愛上你嗎?他娶你不過是想要一個繼承人。’」
這句話剛落下,冷宸瀚的呼吸聲明顯變得粗重急促了起來,他覺得胸口悶得慌,差點透不過氣來。
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可此刻破功得厲害。
他的嘴唇緊咬,已經被氣得不輕。
激情熱吻的視頻?
他何時跟顧芊芊有過激情熱吻過?
然而這一刻,他也只能由著憤怒像小鹿一樣在胸腔里四處亂撞,他從來沒有如同此刻一樣挫敗過,他並沒有做過,可是方以然明顯是信了,換成任何一個其她的女人,想必也是會信服的。
他解釋不了,解釋了也不會有人信他的清白。
他冷宸瀚跟顧芊芊幼時就認識了,在旁人看來關系匪淺,男人跟女人之間,除了那點破事,還會有別的嗎?
他看著她,竟然隱隱地生出了一份沉重的罪惡感。
過去,他娶她,的確是為了想要一個繼承人,顧芊芊有些話沒有說錯,當時他那樣的心態,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得因此愧疚過。
只是,他沒料到報應來得這麼的快,他的心,最終會遺落到這個曾經被他傷害過的人的身上。
她面無表情地繼續道,口吻沾染上了一種濃濃的嘲諷,「她說得也沒錯,你的確是為了一個繼承人而已,後來發生的一切都證明了。」
她站得離冷宸瀚並不遠,可冷宸瀚卻覺得她整個人快要在自己面前消失了一樣,無端地生出這樣一種令他彷徨無依的感觸來。
他居然害怕了起來,在她猝不及防間,他伸手一把將她摟進了懷中,摟得很緊,手臂間用了*成的氣力。她的整個身體,幾乎是貼在他頎長的身上,他每一次的呼吸起伏,都連帶地,震動了她的身體。
以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被冷宸瀚緊緊地擁在了懷中。
她緩緩地抬頭,猛然間,還看到他還沒有來得及收斂起來的濃郁恐慌,她下意識地忘了掙扎,覺得不可思議,覺得不敢置信,冷宸瀚這種人,豈會流露出後怕的神色呢?
肯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果不其然,當她再次抬眼去看他的時候,他的神色冷肅了下來,如同一團烏雲罩住了他。
她目露抗拒,柔軟的身體也進而開始了掙扎。
冷宸瀚微微一愣過後,松開了她。
他蹙了蹙眉,剛才擁著她的短暫時間里,他感到了一股滿足,油然而生的滿足,鎮壓住了那股莫名浮現的無端恐慌。
擁著她,他宛若覺得擁有了全世界,這種美好,嘗過之後,他舍不得松手,可是又不想唐突嚇跑了她,她本來就對他是極為的不待見了,他不想再破壞自己在她心中原本糟糕到不能糟糕的印象了,只能戀戀不舍地松開了。
倘若沒有她的掙扎跟抗拒,他想,他是多麼渴望一直擁著她到天荒地老,也不嫌棄時光漫長。
他並不是什麼浪漫之人,可是擁著她,就覺得很浪漫了。
這若是說出去給認識自己的人听,估計會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收回來的那兩只手,冷宸瀚覺得無處可放,放進褲袋里,又覺得褲袋里光禿禿太過冰涼了,又忍不住掏了出來。
他背對著她,走到窗邊,打開了半扇窗戶,他眼中漾著某種情緒,從怔忪中回過神來,張了張嘴,「我跟她之間,並沒有過親密接觸,你信嗎?」
說完這句話,他可笑得發現自己心跳加速,而且渾身都處于了緊張不安當中。
他慶幸得是自己背對著她,不然連說出這句話的勇氣都沒有,其實她不信他也覺得很正常,她倘若說信,那估計會讓他瞠目結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她解釋這個,在旁人看來,這是極為丟臉的事情,也是難以置信的事情,除非這個男人無能,可他跟她之間都生了個孩子了,他在這方面雖然不是特痴迷,也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以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究沒有開口。
她抿著嘴唇,她的思緒有些混亂,她明明可以選擇不信的,可是不知為何,還是被他這句話受到了若有似無的影響,可能這句話的沖擊力有點大了。
他跟顧芊芊這麼多年,止于禮。
冷宸瀚等了老半天,都沒有等來她的回答,等到他轉過身來,苦笑不已,房間內,竟然空空無人,她早已不知所蹤,不知不覺地溜走了。
他快步去隔壁病房尋人,他記得剛才米珈走之前跟自己說了一句小爵在隔壁病房的,看到她跟小爵兩個人正跟人家笑著說著孩子的趣事時,他明顯發現自己松了一口氣。
幸好,她還沒有走,她還在,方才空落落的心,又被裝滿了。
他的加入,把適才和樂融融的局面給打破了,轉化成了尷尬,他不擅長跟學生家長打交道,不喜跟陌生人寒暄,于是小爵強拉著他走。
接著,順其成章他們父子送她回去,她推拒說不用,他說她昨天買的東西都還在他那,要去取的,哪怕她不情願過去,那至少讓他送她一程,回頭把東西有空讓人給送來。
听到他說讓人給送來,以然這才作罷,至少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對這個男人了,給了她足夠喘息的時間。
冷宸瀚沒想到她居然住在這樣的地方,這兒的小區,設備真的不怎樣,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媽媽,不請我跟爸爸上去坐一下嗎?我還從來沒有來過媽媽的家呢?」
小爵興致勃勃,很想上去一探究竟,在他看來,好像那不是以然的住處,而是一個神秘的探險境地。
以然搖了搖頭,「下回吧,媽媽房間里很亂,還沒來得及收拾。」
「媽媽,又沒關系的,大不了小爵幫你整理,你就讓我上去瞧一瞧,大不了讓爸爸一個人在這等我,我上去,不讓他去。」
小爵這人還算聰明,退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