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也許是的。
方以媛只能這般界定以然此刻的反常。
這一回,她沒有跟先前那般突兀直接勸她重新接納冷宸瀚了,沉吟了片刻,以然終于听到了大姐的嘆息聲,「以然,遵從你的內心吧,這兩個人不管是誰都是人中之龍。你的兒子,也已經知道你是他的親生母親了,你真有心想要去看他,沒人能夠阻攔你,沒必要非要把他接到身邊一起生活,跟冷宸瀚一起,他能得到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發展。」
方以媛內心還是偏向冷宸瀚的,畢竟以然跟他之間還有個兒子,如果可以,最好還是能夠組合成一個家。
家總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冷宸瀚的誠意十足。
陸晉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讓以然為此躊躇不決呢,倘若沒有陸晉的摻雜,想必以然會重新考慮考驗冷宸瀚的。
這些,也就方以媛放心里想想罷了,她自認為以然還是個聰明的人,只是在自己感情事上,難得糊涂了一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對待自己的感情還能做到超然的冷靜自恃,除非那不是感情。
以然在走神,方以媛也沒有在意她是不是把自己的話給听進去了,以然的感情,還是要她自個兒決定,沒有任何人能幫她決定,哪怕自己是她的親人。
方以媛很快睡著了,她的呼吸聲有點粗重,以然並沒有受其干擾,反倒是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靜謐,來自心靈上的。
其實,方以媛在很久以後回憶起這一晚,她一直沒想通為何這一晚自己還能夠睡過去,在目睹了那麼驚世駭俗的一幕之後,她也沒有做惡夢。
以然第二天並沒有去上班,照舊請假,以行的後事還是需要處理的,不能完全假手于方以媛一個人。
她還跟方以媛一起去療養院探望了母親,母親的精神比起昨天來,更差了,療養院的環境相當不錯,自然,價格也昂貴,錢這方面,方以媛自然是拿不出的,都是以然掏出來付掉的。
方以媛對此有些歉疚,以然倒是沒覺得什麼,她現在的生活還可以,薪水也不錯。
當晚,以然收到了博萊特發來的郵件,問候起了她最近的工作,以然恍然發現自己最近又把工作丟到了一邊,總公司那邊的有幾個人蠢蠢欲動了,想要過來接替自己的,因為遲遲沒能拿下姜振東。
博萊特作為以然的恩師,自然是要跟她提點下這方面的,以然千恩萬謝過後,開始收心放下一切,打算全面對付姜振東了。
母親現在住這家療養院,倘若自己失業了,還真無法負擔這一筆費用。
自然,她沒有想過辭職,她一直喜歡菲亞,學設計也是為了想要進入菲亞,夢想在一步步實現之後,她需要的是鞏固自己的地位,攀得更高。
總公司的人注重的是業績,姜振東是守舊派,不能大膽創新,也沒有什麼有用的作為,他墨守成規,堅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不肯讓任何不听命于他的人踏入這方天地半步。
以然進入公司這般久,姜振東還真沒有和顏悅色跟她談過如何發展公司的未來,提高公司的銷售業績,姜振東提防自己提防得極嚴,就怕自己把他拉下馬。
不好處理的,才會舍棄丟給以然處理。
跟方以媛同住,有一樣好處,以然很快就發現了,她打掃衛生很積極,或許是當慣了家庭主婦的緣故。
跟博萊特的郵件通過之後,以然開始重視起自己的工作來了,還花了一個晚上將過去自己手頭積攢的客戶人脈給積攢了起來,她要利用起來,不能荒廢,還有,姜振東那邊,也要時刻緊盯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他最近在籌備一個大項目,游說總公司個把月了,想要上頭撥經費下來,做點成績出來,這個項目若是成功的話,利潤還是相當可觀的。
這個項目,以然自然是不會被允許插手其中的,連旁听都沒資格,因為姜振東把她當成敵人看待。
以然倒是不以為然,她對姜振東也沒有什麼好感,更巴不得他出點錯。
姜振東如此積極搞這個大項目,也是因為以然的入駐,讓他危機感是越來越重了,他再不干點成績出來,他也知道自己離辭退是越來越近了。
可這項目,要是實行,也是帶有了一定的風險,以然就自己所聞的,評估了一番,覺得姜振東這項目還真不看好,他本人心胸太過狹隘了,肯定舍不得把功勞分給大家,哪怕是他一心維護的下屬。
這樣,人家是不會全心全意為他拼命的,姜振東對很多方面還是一知半解的。
現在每一款新產品出來,創意不夠,廣告力度不夠,市場佔有份額就大不到一定的程度去,何況現在的市場是幾乎呈現的飽和狀態,要從那些大腕手中搶佔市場份額,還是有著一定的難度的。
以然每回設計都是考究了又考究,不敢輕易下賭注,在外人看來,她每一款設計,都暢銷得很,卻沒人知道她對此花了多少旁人想象不到的心血。
冷宸瀚這幾天沒有找她,讓她松了一口氣,她還真沒有時間去應付他。
跟小爵現在倒是每晚都通電話,要是以然不主動打過去,小爵就會主動打過來,非要她給他講個故事,害以然床頭堆了不少嶄新的童話故事書。
不少小爵听過的,她現在也沒有給他講了,小爵還真听過不少故事了,以然打算接下來不給他講童話故事書了,換點深奧點的,普及下他其它的知識面。
每晚跟小爵通話的時候,是以然最開心最放松的時刻,不用去想白日里跟姜振東的嫌隙,也不用去理會同事間的閑言碎語。她跟陸晉跟冷宸瀚的緋聞,還真的是遍布了公司的每一個角落,當然那些人當著她的面還是不敢放肆的,背地里傳得是什麼都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態分外明顯。
這一晚,以然跟小爵通完電話之後,躺在床上回想白日里發生的一切,今天她跟姜振東吵了起來,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姜振東那項目雖然拿下來了,但是很多事情真正施展開來,卻困難重重,總有不順,她拿了一樣文件讓姜振東簽名,居然他沒事找事端給自己臉色看,還罵了一句。
「別老是擺著一副高姿態給我看,別以為你爬上了男人的床就能給我顏色看了,恬不知恥。」
他這句話,是把以然過往的一切都給抹黑了,當她一點才華也沒有,全是靠的是男人,才有了今天的所有。
姜振東著實過分,以然是忍無可忍,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她跟姜振東互看不順眼多日,從她第一天入公司起,分公司的人眾所周知了。
跟姜振東大吵一架後,以然臉色相當難看地走出總裁辦公室,姜振東辦公室的隔音效果應該並不是很好,因為以然走出去,發現隔壁的總裁秘書辦公室里突然探出個人頭來,那張臉上的表情,明顯寫著八卦。
到中午的時候,全公司似乎都知道她跟姜振東吵了。
下班之前,她才從洗手間里听來了一點內情,虧她在廁所里待了將近一小時才听了點對自己有利的消息。
原來,姜振東所攬下的這個項目有一個重要步驟出了問題,原先談好的合作方在簽約儀式上臨陣反悔,給了姜振東一個大大的沒臉,本來談好的意向合作方已經被他給上報到總公司里去了,還因此被表揚了一番。
沒想到這厄運來得如此之快,總公司的人在得知合作方反悔之後,把姜振東罵得是狗血淋頭。
他自然心情差到了極點,臉上一整天都掛著陰霾。
總公司里的人,也只給他半個月的時間,這項目已經開啟了,是斷然不能停下來的,逼迫他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找到另外的合作方。
另外的合作方,哪有這麼好找,原本的合作方姜振東可是花了不少的時間好不容易給談下來的,哪知道對方還是反悔了。
經歷了這樣的臨門一腳之後,他那野心也就淡下來了,反倒是被束手束腳,更加放不開了。
這樣的情形,對以然而言,極為有利的。
以然所不知道的是姜振東瞄上的合作方是冷氏財閥,要跟冷宸瀚打交道,誰知道電話打過去都沒有經冷宸瀚之手,直接被他的助理給拒絕了。
這也是他把怒火發泄在以然身上的緣故,方以然可是跟冷宸瀚關系匪淺,她又跟自己不合,難保她沒在這中間動了手腳。
目前在Z市,除了原先反悔的合作方,剩下能夠攬下自己這個大項目合作的對象也就冷宸瀚跟陸晉了,陸晉神龍見首不見尾,他根本聯系不上。
姜振東的這個電話,打來的時候,冷宸瀚正有事找助理商量,難得他今天沒內線讓助理直接過來,反倒是紆尊降貴到了助理辦公室,讓跟了他多年的助理是受寵若驚。
助理在自己的辦公室內養成的習慣是免提,所以冷宸瀚是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姜振東說,「秦特助,能不能把我的意見反饋給你們冷總下?」
冷宸瀚二話不說直接搖了搖頭,薄唇抿得是鋒銳如刀,凌厲眉峰下那一雙深沉的黑眸深不見底,這般高高在上的目光,跟了他多年的助理自然是知道他此刻是不悅。
當下,他就遵從了總裁的指令,他也有點同情那可憐的姜振東,估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得罪了冷宸瀚,不然的話,哪會客套地找上門來想要尋求合作呢。
冷宸瀚沒有料到的是他無意間幫了以然一把的舉動,引來了之後姜振東在辦公室里為難以然,兩個人大動肝火的局面,還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以然是被菲亞總公司派來的,她跟姜振東水火不相容,菲亞大中華區任何一個員工都是知曉的,當然,也沒能逃過冷宸瀚的眼。
只要他想要知道的,自然消息靈通。
在以然跟姜振東勢如水火的這陣子,陸家也翻了天,陸錦文的位置,被陸晉取而代之了。
陸晉這一回是翻臉無情,誰來為陸錦文講情面他都沒有理會,陸家的這幫人在陸錦文沒失勢的時候,對陸錦文的嘴臉殷情得很,換自己上來,他們又換了一副嘴臉。
自然還是想要在他面前出點風頭,弄點好處的,陸晉一視同仁,他也沒有把那幫烏合之眾跟陸錦文同罪處理了。
他的仁慈,有些人是領情的,也有不少人不領情,陸父就是其中一個。
他還拾掇別人想要為陸錦文翻身,當著陸晉的面羞辱他,陸晉面無表情地反問了一句,「爸,如果你還想讓我此生喊你一聲爸就別四處亂竄了,不然我可就不保證你還能在陸家安分守己待下去了?」
言下之意,倘若陸父還是一意孤行,他陸晉就不會再姑息養奸了,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也不會再度容忍了。
因為,他足夠大量了,在父親想要他死,都沒有計較了,他還想要自己怎樣?非要看著大兒子殺死二兒子,才是遂他的意嗎?這一句,倒是讓四處蹦打算把二兒子擠下位的陸父沉默了,說到底,比起大兒子的將來來,他更在乎自己的後半輩子。
他也不過是個自私的老人,他為大兒子出頭是想要自己也跟著威風,如果二兒子上位,他是不會有那個盛極一時的風頭的。
陸晉的這話,到底還是有效果的,一直在等消息的陸錦文久久沒有等到任何的風吹草動,總算是死心了。
他仰天長嘯,當陸晉去探視他的時候,他嘴皮功夫還是耍得厲害,「敗給了你,我沒話可說。」
老太太本來就中意陸晉當接班人的,篡逆的人最終還是敵不過名正言順即位的。
陸錦文以老太太的遺囑作為交換條件讓陸晉別送他進去受牢獄之災,陸晉起初的確是這般考慮的,經由陸錦文的追殺後,他的心,也變狠、變硬了。
出乎了陸錦文的意外,陸晉並沒有爽快地答應自己,二弟的遲疑,讓原本還自信滿滿的陸錦文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了,這可是他手中握有最後、最有利的籌碼了。
如果連這都沒了用處,那自己必死無疑,殺人償命,謀害老太太的事,他做得是天衣無縫,可陸晉要是有心去查的話,還是會發現蛛絲馬跡的。
陸晉似笑非笑地問他,「大哥,你在對我下手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絲的猶豫?」
陸錦文沉默了,到了這個地步,哪怕他否認,他也覺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何況能說服這個一向本事極大的弟弟,連他自己都想不通自己的布局怎麼就棋差一招就陸晉給扭轉了局勢落于了下風呢?
欺騙別人,還說得過去,想要騙過自己的這個弟弟,還真有些難度。
陸晉臨走的時候,到底還是跟緊張彷徨的陸錦文一個交代了,他目露嘲弄,「大哥,你以後就別姓陸了。」
言下之意,他若是想要活下去,那就不能再以陸錦文的身份活下去了,「我已經給你弄了一個新的身份了,在菲律賓,你隨時都可以點頭過去。」
這算是交換的條件。
陸錦文知道他已經無路可逃了,除了被迫,沒了選擇的余地了。
在陸錦文交出的那張遺囑上,陸老太太明文禁止他迎娶方以然,聲稱陸家的女主人必須要身家清白,二婚是明令禁止的。
陸晉看了幾眼,當著陸錦文的面撕掉了,撕得支離破碎,那涼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的殘忍的笑意,看得陸錦文當即打了個寒顫,他的弟弟,就是一頭披了優雅羊皮的狼,嗜血殘酷。
幸好,他放了自己一馬,給自己留了一條活路。
這一刻的陸錦文,是慶幸的,雖敗猶榮,輸給這樣的一個人,還有什麼話可說的,他也崛起不起來了,也不會去想著報復了,陸晉這樣的人,肯定是把他陸錦文的犯罪證據都掌握到手中了,一旦自己拼死反抗……
陸錦文沒有想下去了。
陸老太太的遺囑,就被陸晉以那樣張狂的態度給抹去了,那遺囑,看過的就陸錦文跟陸父,陸錦文失勢遠走他鄉,這樣悲涼的結局看在陸父眼里,他自然也不會去跟兒子理論跟說教,再多的話,也坑不出一個屁來了。
至于陸氏,陸晉走馬上任,反對聲自然是陣陣的,原先一撥老的人馬,自然是不肯服從他的,給他下絆子的無數。
陸晉也沒有怕他們,把自己的幾名得力干將提拔了過來,安插在幾個重要的位置上,把實權都收了回來。
那些不服從的下場便是這樣,權力被架空了,給個虛職,他們也無可奈何,有些拭目以待的,這下也見風使舵不敢了,就怕也遭這樣的下場。
陸錦文吃的那一套,陸晉根本就不吃。
陸氏的那班元老級人物,不能倚老賣老,終于意識到頭頂的天,變了,變得個徹底。
陸晉還頒布了不少新令,初始的懾人威力在了,後面一系列的改革行起來,一對比,分外輕松了起來了。
陸氏的局面稍微安穩下來後,陸晉就坐不住了,其實他的傷勢也沒有養好,累得慌,根本就沒空養傷,他本就不喜歡太過勞碌,他按耐不住回了Z市。
陸習染不放心他,也跟著回來了,名義上是要照顧他看管他。
現在家里人,誰也不敢跟二哥頂嘴,也就自己能說上兩句二哥還勉強會听下。
陸晉回來的當天,發現以然住的那間總統套房里走出了一個莫不相識的人,捉住一個服務員問了,才知道原先入住的方小姐搬走有好一陣子了。
陸晉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愣在原地良久,陸習染看得有幾分心疼,在經歷了那樣悲壯的局面後,她跟二哥的心是更加緊密得牽扯在了一起。
這天大地大,以後他們便是各自的親人了,陸家的其他人是指望不上了
「二哥,以然搬走或許是出了別的原因。」
陸習染雖然也疑惑,這陣子他們在陸家斗得你死我活,外面的消息是都漠不關心了,也不算是漠不關心,而是沒空關心。不知道以然過得如何了?有沒有趁機跟冷宸瀚好上了,畢竟她那前夫對她可是虎視眈眈,二哥這一松手,正給了情敵可趁之機,不利用的才是傻瓜。
然而,習染心里翻騰的這些駭浪,她自然是一個字都不敢跟二哥提的,真怕他心灰意冷到舊疾復發。
她原本還想勸他明天去醫院復查體狀況的,看這樣子,二哥估計心還在以然身上,八成沒死成回來頭一個還是要去見以然的。
陸晉因這句話太陽穴跳得更歡,他盡量忽略這種壓制感,「走吧。」
他給習染也訂了一間房間,在他的隔壁,安排好便獨自回了房,陸習染看著他那蕭瑟的身影,無端想到了兩個字「寂寥」。
他洗了個澡,然後靠枕在床上,他掏出新買的手機,還是原先的牌子,相同的款式,看著外觀是一樣的,可不知為何他就覺得看著看著看出了不同來。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翻到了通訊錄那,溫熱的指尖停留在一個名字上流連,他抿了抿唇,手指一動,發現撥了回去,又觸電似得立刻掐掉。
他飛快地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然後身子往下滑,緩緩地躺了下來,雙手枕在了腦後。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那個人,身在何方,現在在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