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等他給答復就自作主張去了廚房,廚房里還未清洗的碗筷丟在洗手槽的一角,想必是昨晚他用過留下來的。
琉璃台的高度,並不適合輪椅操作,所以他無法自動清理碗筷。
想必平日里他是不入廚房的,都由先前那個看護所伺候三餐跟打掃衛生的。
她腦海里隱隱拂過一個荒謬的念想,是否他洗澡也要勞煩那位漂亮的看護呢?
至于以然如何確定那個今日在他公寓內出現的女人身份是看護,很簡單,她之前是在氣頭上,靜下心來便迎刃而解了。
以冷宸瀚自身的情況,剛才摔倒地上,估計也是常有的事情,他哪怕再強悍,身體狀況還是經常會不允許他任意妄為,看護是允許在這公寓內出現的生物之一。
當然,也是有可能是他的女人,以然排除的因素是如果真的是他的女人,那女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對于自己的出現會甘于平淡。
洗碗槽里只有一個碗一雙筷子,可以然洗了十來分鐘,泄憤似地,還用了氣力搓揉。
洗完之後,她在冰箱里尋找食材,沒什麼多余的素材了,那個看護從自己昨日一面之後就避而不見了,也不知被冷宸瀚安排到哪里去了。
以然糾結的時間並不長,她既然要在這住下來,總要跟冷宸瀚索要這公寓的鑰匙,這才是上策。
不然的話,自己要是出門了,回來進不來可不行,極有可能他不會再讓自己進來。
他恨不得自己快點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畢竟是自己厚著臉皮強行留下來的。
那個看護要是不回來,他看樣子也不像是個會主動出去的人,接下來難道等廚房里能吃的都解決光了他們听天由命餓死不成?
這個問題,其實輪不到以然來擔心,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在廚房里待了大概半小時,才緩緩踱了出去,冷宸瀚應該坐會輪椅了吧,她可是大發慈悲給了他不少時間了?
要是他不領情可真沒辦法,她其實無所謂的,就是看著他那慘象,起了一點于心不忍的心思。
她重回客廳,已經不再客廳里了,客廳沙發上先前他睡覺時蓋在身上的西裝外套凌亂地堆在沙發上。
他跟他的輪椅一同不見了蹤影。
主臥室的門緊閉著,以然記得自己出來的時候門並沒有隨手帶上,想必他是躲進了臥室。
以然去開臥室的門,門從里頭被鎖上了,外頭的人沒有鑰匙根本就打不開,他可真絕,躲了起來。
他之前能夠從地上回到輪椅上,肯定是用了爬的方式。
難道因此覺得無顏面對自己嗎?
以然此時才發現,褲子的側面甚至被她攥出了褶皺,實在沒必要跟布料過意不去。
她最終直起身對著鏡子惡狠狠的咬牙,活動幾下面部肌肉,又扯唇一笑,果斷地伸手敲起了門來。
她的敲門聲不高不低,里面的人應該能夠听得到,除非他是故作充耳未聞。
以然不懷好意地加重了幾分力道,敲門聲更響亮了,敲得節奏感十足,還外加抑揚頓挫。
這下里頭,終于響起了聲音,低沉的聲音听不出一絲情緒,「你走吧。」
以然的心里居然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氣,只是他言中的意思,又讓她有些憤懣。
不過,他如今除了口不擇言地傷害她,也做不出別的什麼行為,她的安全,還是得到了切實的保證的。
他的話,她要是肯買賬,她也不會千里迢迢趕來,更不會大張旗鼓要住下來。
他覺得可能嗎?
「臥室你想要就留給你,我睡沙發也行。」
以然見好就收,反正打定主意不離開。
里面便沒了聲音,他顯然不想跟她廢話,以實際行動來反對她孤注一擲的劣行。
以然把他的沉默當成同意,怡然自得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還很好心地將他那件丟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疊得整整齊齊。
此外,她百感交集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那假肢上,假肢跟腿肉接觸的那一處不少地方被磨平了,摩擦的時候,應該很疼吧,切膚之痛也不過如此。
她的手指,觸及上了那假肢,在那一處摩挲了起來,又觸電似地收了回來。
她愕然,隨即又蹙起了秀氣的眉頭。
她手機居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公司出了事情,所以迫不及待地接了起來,也沒來得及看來電顯示。
居然是習染打來的,「以然,快點下來,我跟即墨在你公司樓下,給你送紅色炸彈。」
原來是送請帖,習染是打算來個突襲,給個意外的驚喜。
以然哭笑不得,她還真的是驚喜到了,可是她現在著實不方便。
她不親自去拿,習染肯定免不了胡思亂想,她只好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我在瑞士出差,有個重要的合約過來簽,回頭我親自找你拿喜帖如何?」
不管如何,習染的婚禮,她還是要去參加的,一輩子就一次,身為習染最好的朋友,她要是錯過習染的婚禮,此生估計習染都會徒留遺憾。
眼下離習染的婚禮,還有八天的時間,她的時間,算不上充裕。
在回國之前,她要給冷宸瀚假以顏色,讓她知道她方以然不是吃素的,任由他搓個圓扁的。
只是,她真的會對他假以顏色嗎?
她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了。
那個行動都無法自如的男人,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覺間,起了莫大的變化,這種變化來得十分的突兀,連她自己都辨別不清。
「以然,你不會吧?真的在瑞士還是騙我啊?」
習染還是不怎麼相信她的話,覺得她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我真沒騙你。」
習染對此,也是頗為無奈。
這年頭,也真是的,說真話老被懷疑。「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習染對于沒有親自將請帖送到以然手上心里還是存了介意的。
以然啞口無言,這還真被問倒了,來之前的時候,她是打算速戰速決,沒打算打持久戰的。
來之後,又起了不少的波瀾,那個男人,沒那麼好應付,不自覺地打算住下來,跟來之前疾言厲色羞辱他一番的決定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以然若無其事的避而不答,「反正不會錯過你的婚禮,你放心好了,這個客人有點棘手,我爭取把他拿下。」
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習染也沒法子了,只得悻悻然地道,「你回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曉得。」
以然心里一喜,知道她這算是放過自己了,張口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這一通電話結束後,以然發現自己額頭上有了些許的濕意,那分明是汗。
跟自己在意的人說了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還是頗有幾分心虛的。
以然在外頭的舉動,冷宸瀚全都看不見。
外面自從那一聲過後,就沒了動靜,他素來習慣了靜謐,可是今日個不知怎的,就是靜不下心來,許是因為她在外頭的原因,讓他時不時就去思考她到底在干什麼。
之前,她去了廚房,又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一道還未愈合的傷疤。
于是,他周身的溫度又降至零度以下,眸中的寒劍似要將門板刺穿,末了,從齒縫間逼出幾個字,「你一定要離開。」
那場景,他甚至不願意去回想,一次都不想。
如此傷自尊的行為,他寸步難行,匍匐著艱難地爬到沙發邊上,借助手支撐在沙發上跟左腿三點的力道,才千辛萬苦地躺回到沙發上。
他明明是對她說的,可是卻更似在對自己說。
也不知怎的,可能是被無名之火給波及到了,他一直沒有覺察到饑腸轆轆,此刻倒是正合了他的意圖,他本就沒有興致出去,哪怕她不羞辱他,他也不願跨出臥室的門半步。
他躺在床上,屬于他的床上,可是借給她睡了一晚,這上頭滿是她的馨香跟氣息,無所不能地包圍著了他,充斥著他的耳鼻。
她僅僅來一天的時間,就讓他的世界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絕對不能再允許她留下來了,一定要讓她盡快離去,不然的話,這後果,連他自己都無法保證了。
只因,她對他的影響力太大了。
他眼里的目光,愈發的篤定了。
他要恢復他昔日的靜謐,求得耳根子的清靜。
腰部墊著軟枕,比起先前在輪椅上睡了個小覺跟在沙發上睡了個大覺時的感覺真大不一樣,現在的明顯美好了不少。
可這美好,他並沒有惜福,翻開覆去無法靜下心來休息,哪怕是瞌睡個都沒能做到。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他臥室的門再次被敲響了。
此時的他,已經泡了個舒服的溫水澡,換了一身干淨清爽的衣服,轉眼又躺回了床上。
這其實是保留體力的最佳方式,自然動腦也是需要耗費體力的,可後者實在不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
「冷宸瀚,冷宸瀚……」
外頭的聲音,不知道是他肚子餓了產生的幻覺還是怎的,居然讓他感受到她那聲音染上了幾分沒由來的不安。
他輕輕地彎起了唇角,眯起眼眸來,可卻一言不發。
外頭她依舊在呼喚,一聲比一聲急切,又慌又亂。
他眸中流轉的光芒又復雜起來,轉眼之間,又恢復了如常。
心思卻早已月兌了竅,那個人在外面,是在擔憂他嗎?
讓他匪夷所思的是,他有點喜歡這種感覺,被她擔憂的感覺。
不過要是她知道他明明听見了,故意裝作沒听到,估計會大發雷霆吧,懊惱死也不足為怪。
他坐上了輪椅,推到了落地窗前,撩開了窗簾的一角,眼前的夜色昏黑,不似以往的透明干淨,而是灰暗模糊,他轉晴的心,瞬間也被影響到了,轉陰了。
他是要趕她走的,不能被她所影響,更加不能因此心軟半分,不然便是上了她的當,如了她的願,那這里也沒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他在她的面前,必須要表現得過于涼薄心狠,毫無轉寰之地,讓她最好心甘情願離開,哪怕是恨著他離開的,這也總比自己的自尊被踐踏于地來得強上三分。
「冷宸瀚,你到底是不是在里面,你再不出聲我就找人撬門開鎖了?」
她學會了威脅,而且威脅得還像模像樣。
以前,都是他是咄咄逼人的一方,風水如今輪流轉了,變成了她,而他,還真是束手無策呢。
他要是遲遲不出去,她的確是有極大的可能采取這樣迫不得已的手段,至少,在她看來,是情有可原的,而且還是為他好的。
只是,這情,他無法承領,沒那艷福,他福氣太薄了。
「你給我滾,知不知道?你再不滾我就要報警了。」
低沉的男聲冷得讓人寒徹心扉,以然不禁抬頭望過去,看清那張臉的剎那差點跳起來,她過于關注這張臉的結果,便是忽略了他的話,並沒有听清楚。
對他而言,這很頭疼,他也察覺到了。
于是他只能不動聲色地強調第二遍,「你給我滾,再不滾我就要報警了。」他那依然冷冰的語調含著濃濃的譏誚。
要是普通人,肯定是被他那眼神跟狠厲的言語震懾到了。
以然是見慣了他手段的,並沒有上當,他的話,再可惡,也是要打折扣的。
他無非是想要趕走她而已,要是她就這樣輕而易舉被氣走了,那不是正合他意嗎?
她沒生氣,淡定從容地從他的身邊經過,繞到床上坐了下來,動作並不是十分的優雅,可卻帶了一股獨特的韻味,讓人挪不開視線。
她擺明了不信他會報警,他怒火滔天,一氣之下,真的打電話當著她的面報了警。
警察上門的時候,她也並沒有半分的慌張,反而換上了一臉明媚的笑容,跟他的陰鷙成了鮮明的對比。當著警察的面,她還俯身親了下他的額頭,他過于震驚,忘了辯駁,只听到她那媲美天籟的動听聲音悠悠地在耳邊響了起來,「警察先生,我老公懷疑我紅杏出牆了所以大吵大鬧,還驚動了你們,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