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眼瞅著方才神色慌亂的爸爸漸漸鎮定下來了,韓叔叔的點撥還真是有點用處,小爵也不由緊張了幾分。
他疾言厲色道,「韓叔叔,我媽媽還不知道是怎麼暈倒的,我根本就顧不上去通知爺爺女乃女乃,只想著爸爸快點來。」
不過他年紀太小,這疾言厲色在旁人看來,火候差了許多,更似憤怒的委屈。
被小爵那雙噴火的瞳眸一瞪,韓子初自認沒趣地模了兩把自己又高又翹的鼻梁。
他的直覺告訴他有貓膩,不過直覺還告訴他此時還是少管閑事來得妙,免得成為千古罪人。
于是,他乖乖閉上了嘴,不再多言。
小爵心里稍微寬慰了下,韓叔叔還是有點眼色的,不然任由他瞎鬧下去,理智月兌離身體的爸爸如果稍稍留心下就會發現異樣。
冷宸瀚伸手去模上以然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頰,修長的手指因顫抖忍不住打了個滑。
「韓子初,過來幫忙。」
冷宸瀚的手勁稍稍使了幾分力,還是不行。
他不能完全將以然給打抱起來,因為他身上假肢的支撐力畢竟比不上真肢,尤其是他並不適應穿戴假肢走路。
他心頭猶如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著,要是他的腿爭氣點,也不至于讓人幫忙,他根本就不希望別的男人踫自己的女人。
他是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毋庸置疑。
說出讓韓子初幫忙,盡管韓子初對以然沒有感覺,可對冷宸瀚而言,內心還是少不了要被狠狠折磨上一番。
韓子初正要行動,卻發現門口多了兩個人,是冷軒逸夫婦,他們不知道何時站在那了,當他抬頭的時候,視線正好與他們對上。
韓子初不免有些尷尬了起來,當初他欺騙了冷家兩老,這就是現世報。
活生生的冷宸瀚就在這,撞了個正著。
不過來之前,他也預想過來,極有可能發生這樣的境況。
可真正發生的時候,他還真有幾分不知所措起來,更別提如何啟齒了。
「世伯,世伯母……你們怎麼來了?」
韓子初舌頭打了結似的,不靈光了起來。
而聞言,冷宸瀚犀利的眸光射了過來,被韓子初的身子擋住了,不過他依稀還能辨別出四條腿來。
韓子初稍微退開了幾步,這樣更方便冷宸瀚與冷家兩老對視。
「我還是在外面等你比較好,宸瀚。」
韓子初迫不及待地逃離,回過神來的他,不傻,臨走之前,還意味深長地睨了小爵一眼。
小爵沖他瞥了一眼,然後緊跟著悄悄溜了出去。
他也不方便留下來,爺爺女乃女乃那激動的神色洋溢于表,而爸爸冷漠到了極點,這兒肯定避免不了有一場唇槍舌劍,他可不想留下來當炮灰。
還有這主意是自己出的,要是讓爸爸發現端倪,就不好了。
韓叔叔那一眼,小爵清楚地意識到韓叔叔已經覺察到這是一個被設計好的圈套了,爸爸是當局者,沒有韓叔叔洞察力來得透徹。
韓子初一出門口,就將從里頭剛出來的小爵堵了個正著。
「小爵,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小爵那不遺余力的演技,韓子初還是深感佩服,自家女兒小雪就遠遠及不上。
「韓叔叔,你不是心知肚明了嗎?」
小爵不想搭理他,他也不想走遠,密切想要听听里頭的動靜。
韓子初哪會讓他如願,宸瀚沒有那麼傻,肯定會明白,少不了劍拔弩張,小孩子還是別去湊熱鬧比較好,听也不要听,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宸瀚心中那壓抑的苦楚,韓子初還是多多少少能夠體會到一二的,宸瀚的個性,韓子初也稍微有個分寸。
「我知道的可不如小爵,這鬼主意是誰出的,你媽的病看來無礙了,你現在看來一點也不著急,多半是裝出來的。最可憐的是你爸爸,他要是知道你也幫著別人對付他,估計有你好受的。」
韓子初冷笑著敲打著小爵,小爵不理會他,韓叔叔是一只老狐狸,剛才自己的好事,差點就被他給攪和了。
「韓叔叔,秘密知道多了,會沒有好下場的。」
小爵干脆跟他抬起杠來,韓子初沒想到被這小破孩將了一軍,他向來嘴巴挺毒的,可這孩子顯然是不吃自己這一套,果然是冷宸瀚的種。
「算了,我不摻合你們冷家的事情。」
韓子初自認倒霉。
外頭的氛圍比起里頭來是輕松不少,冷宸瀚冷厲的眸光狠狠逼向了冷家兩老,對兩老這一年多來老了不少的容顏視若無睹。
「你們來干什麼?」
他懾人鋒銳的眸光讓冷軒逸兩老都有些膽寒,沒想到一年不見,宸瀚的冷酷比起以往是過猶不及。
他們的目光還是最終落到了他的腿上,冷宸瀚是半坐在床上,所以他們並沒有過多察覺到他截肢後的不同。
在他們看來,冷宸瀚最大的不同的是身上的陰鷙濃了些,還有愈發的無情了起來。
唯一欣慰的是他出現在這,證明他心里對以然還是極為珍視的,有以然在,他們兩老也算是有依靠。
「听說以然病了,我們過來瞧瞧。宸瀚,你沒事,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冷軒逸在冷母之前主動開口,他自然是察覺到妻子微張的唇,不過他更明白的是妻子要是一旦觸及宸瀚的逆鱗,會讓接下來的事情變得愈發的復雜起來。
這把被當使的槍,還是由他這個父親來當最恰當不過。
「有什麼好說的,你們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免得礙你們的眼。」
他眉頭挑高,嗤之以鼻道,對這兩個人的假慈悲極為不屑。
心里隱約也意識到了自己中了圈套,他探究的視線隨即落到了以然的臉上,卻識別不出她的佯裝來。
這女人,用這麼下三濫的招數,自己居然也上當了,心急如焚趕來,她裝得可真像的。
不過此時,他不能拆穿她的把戲,還是先把那兩個老家伙打發走再跟她算賬。
以然的目的,無非是趁機讓他們和好,這機會制造得缺少天時地利,他根本就不買賬,這歸根究底還是對眼前的兩老實在提不起好感來。
上天給自己制造了機會,就要好好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
「宸瀚,我們根本就沒有這麼想過,你是我兒子,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冷軒逸被兒子的惡言惡語給傷到了,連續咳了好幾聲,他的身子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你們不用怕後繼無人,我不會讓小爵改姓的。如果可以,我寧可我不是你的兒子,成為你的兒子我一點也沒覺得這是我的福氣。」
冷宸瀚有些不耐煩了起來,目露鄙夷。
如果可以,他會選擇在一戶普通的小康之家成長,幸福快樂地成長。
冷軒逸沒想到宸瀚誤解了自己的本意,或許他是故意存心要激怒自己的,所以扭曲了自己的意圖。
這個兒子,從小就極有主心骨,喜歡跟自己對峙叫板。
小時候,自己對他的關心是太欠缺了,以至于在他面前,自己父親的威嚴是蕩然無存。
在他假死之前,還尚且勉強維持住父子顏面,假死之後,宸瀚是根本就沒想過要回來。
「宸瀚,小爵是我的孫子,你是我的兒子,以前是爸爸不對,你就不能原諒爸爸嗎?」
冷軒逸聲音里染上了幾許的痛楚跟哀傷,揮之不去。
冷宸瀚輕笑出聲,「你以為我今年才三歲嗎?」滿臉的不屑,愈發的濃郁明顯起來。
「宸瀚……」
冷軒逸還要試圖開口,卻被冷宸瀚給一把打斷了,「我等下就走,不會礙著你們,你們也別在我面前讓我倒盡胃口了。我也無意辱罵中傷你們,識相的話,你們快點走吧,還我一片清淨來。
冷軒逸胸膛劇烈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氣息都跟著不穩了起來。
他是真被冷宸瀚的冷言冷語給中傷到了,沒想到他是軟硬不吃,在他面前低頭服軟,也無濟于事,宸瀚已經刀槍不入、油鹽不進,到了此等地步了。」宸瀚,我知道其實你恨的一直是我,並不是你爸爸的錯,你別一味怪他,你有什麼火氣,就沖我來就行了。「
冷母知道局面到了這,說什麼都沒了用處,宸瀚不是好忽悠的。
軒逸這一年多來,生理跟心理都在衰竭,都是對宸瀚的愧疚抑郁而成的。
她想為軒逸辯解幾分,過去……」你……我並不怪你,我跟你又沒有血緣關系,你不接納我說得過去。「
言下之意,冷宸瀚最大的心結還是在于冷軒逸,他的父親。
冷母愕然,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原因,沒想到在宸瀚心目中,他更為唾棄的是老頭子。
他多半是恨那麼小被帶回冷宅,無依無靠、心灰意冷卻沒有一聲好言相勸吧,那個時候她又成天跟軒逸鬧啊吵啊,家里亂成一團,軒逸也頭疼,根本就無暇估計宸瀚。
如果時光倒流,估計還會一樣,她年輕氣盛做不到心平氣和接受新婚沒幾年的丈夫從外頭帶回一個孩子,還是丈夫的骨血。
她說到底,不夠大方,可能在丈夫身上傾注了太多的情愛,當他突然給她這樣的崩潰一擊時,她的心理防線瞬間決堤了。」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宸瀚,只要你肯說,我都能為你做到。「
冷軒逸說出這句話,也可謂豁出去了。
他無法再說責怪宸瀚的話,也不能生氣,這都是他咎由自取,當初惹下的禍根,現在輪到他來償還了。
要不是以然,自己連跟宸瀚面對面的機會估計都沒有,估計到死都不知道宸瀚還尚在人世的驚人消息。
冷宸瀚性感的喉結微微一滾,幾乎是從鼻孔里哼出聲來,」說的比唱的好听,你都能為我做到?笑話,我讓你去死,難道你真的會去死嗎?「
裝病的以然,听到這里,真的是听不下去了。
冷宸瀚的盛氣凌人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這胡話越說越偏,干架也沒他這樣凶狠的。
以然開始反省起自己這一步棋是不是走的有了偏差了,冷宸瀚的態度真的是過于激進了,這樣真要是一個不慎,會擦槍走火鬧出人命案來的。
冷軒逸一大把年紀了,真的是經不起這種不要命的折騰。」好。「
冷軒逸這一聲好字出口,幾乎把以然的三魂七魄給嚇跑了。」那你去死。「
冷宸瀚微微吃驚過後,非但不阻止,反而火上澆油挑撥道。
以然這下按捺不住坐了起來,這病要是繼續裝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宸瀚。「
她不由拔高了聲音,冷宸瀚被她中氣十足的聲音給嚇了一跳,然後眯起眼來打量她,」很好,很好,學會拿病來欺騙我了,是不是很好玩?「這陰陽怪調的聲音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以然的脊梁骨處一陣寒涼。」宸瀚,你非要用這種口氣跟爸媽說話嗎?你還讓爸去死,有你這樣當兒子的嗎?要是小爵讓你去死呢?你還能這般無動于衷、輕描淡寫嗎?「
以然忿然不已,過去的,難道真的不能放下嗎?
她無比痛心,為這屋子里所有的人。」好好好,你們沆瀣一氣,都在逼我,我走還不行嗎?「
他一臉的痛心疾首,被冷軒逸夫婦說,他無愧于心,可是被以然當著兩老面前教訓,他惱羞成怒了。
他一直以為她能夠包容自己的,沒想到對他一逼再逼的是她。
她無非靠的還是他所給的愛,為所欲為,枉顧他的立場,被兩個老人給迷惑蒙蔽了。
他負氣離開,急切匆忙,走路的步伐並不穩,一跛一跛,以然又有點于心不忍,她左右為難,覺得自己都快瘋了。
快到門口的時候,冷軒逸估計拉了他一把,冷宸瀚一把推開他,兩個人在你推我拉進退不得的時候,雙雙跌倒于地。
冷宸瀚的表情十分的痛苦,他緊緊地蹙著眉頭,假肢月兌落,他的摩擦處直擊地面,一種椎心刺骨的疼襲來。
冷軒逸不知道撞了哪兒,一直捂著胸口,臉色發紫,看著有些觸目驚心,冷母一直在輕拍他的背部,幫他順氣,他的面色還是沒有舒緩。
以然趕忙從床上爬了下來,她最終還是扶著冷宸瀚不停地追問,」你怎樣了,宸瀚?「
冷宸瀚額頭上的冷汗豆大地滴落了下來,卻咬牙一把推開了以然,對于她方才義無反顧站在冷軒逸夫婦這邊的堅定立場耿耿于懷、心有戚戚。」我死不了,你去關心他去。「
冷宸瀚咬緊自己的牙關,伸手指向了冷軒逸。」宸瀚,你別逞強。「
如果真要在宸瀚跟冷軒逸兩人之間選一個,以然肯定選的是冷宸瀚,她只不過是想要改善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沒想到弄巧成拙。」媽,爸怎樣了?「
以然還是關切地問道,冷軒逸的病情並不像是裝出來的,宸瀚是在氣頭上,所以對冷軒逸夫婦的一切都是看不順眼。」你爸有心髒病。「
冷母嘆了口氣,然後從冷軒逸的身上模索出了一個藥瓶,當場給他服下了一粒,冷軒逸才稍緩了不適,情緒也平穩了下來。
冷母剛才也跟著著了急,差點忘了冷軒逸身上一向是備著藥的。
冷宸瀚搖頭,吃力地道,」心髒病,忽悠人的。「
冷軒逸何時得了心髒病,他怎麼一點也沒有听聞呢?
以然也是不知情,同樣疑惑深深。
見冷宸瀚不信,冷母干脆將手中那瓶子遞了過來,然後模了一把眼角的眼淚,緩緩解釋道,」你爸五年前就有了這病,一直瞞著沒告訴任何人,也就我知道,他一直不讓人說,你的死訊被傳回來的那天,你爸差點心髒病爆發沒了。醫生說他的情緒不能起伏過大,宸瀚,你爸沒多少年好活了,他隨時都有可能會死,你就不能原諒他嗎?他一直希望在他死前能夠得到你的原諒,不然他肯定會死不瞑目。這病一發,你也看到了,隨時可能斃命。「
冷母是想要以此感動他,冷宸瀚盯著手中的小瓶子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臉上的痛楚漸漸消弭了。
惡有惡報,沒想到冷軒逸得了心髒病。」那是他罪有應得。「
他還是不肯松弛自己的態度,倔強地迎擊。
冷宸瀚繼而冷笑,」難怪我說要他的命,他這麼爽快想要把命給我呢,原來是將死之人。「
以然听他非但沒有絲毫的感動,反倒是在落井下石,對他那同情心又消散了,加上她也是頭一回听聞冷軒逸得了心髒病,難怪這一年來身體是越來越不硬朗了。
也難怪他總是時常想念小爵,怕自己活不長了,對身邊的人越來越珍視。」宸瀚,你不要太過分了。「
以然這下看不過去了,不能坐視不管。」以然,我今天問你一句話,你是要他們還是要我?「
冷宸瀚恨極了她的心軟,非要逼她進死胡同做出一個最終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