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這漫長的一天總算是結束了。
以然照樣熬到下班去了蘇然,這一回,她沒有如昨日那般提前通知冷宸瀚。
今天她的到來,蘇然的員工並不如昨日那般以為她是來找蘇茹的,雖說也是照常跟她打招呼,可那笑意中隱隱地攙和了復雜的探索。
個中滋味,以然再清楚不過,他們肯定多半都是讀過了那一份財經報紙,人心叵測,蘇然的人心並沒有安穩下來,不知道宸瀚那又是怎樣的一番狀況了。
就她一路走來那些尾隨好奇的目光,她知道對此質疑,蘇然上下也沒人敢出這個頭,宸瀚跟蘇茹也沒有因此做出任何的回應吧?
這有點不似宸瀚的作風,還是他打算把這個事情給扛下來呢。
那些個錚錚字眼,說得幾乎是不容辯駁的實情,不過要是宸瀚真有心,肯定也能將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以然從蘇茹的底樓到冷宸瀚的辦公室,這一路花了五六分鐘,可踫到的人卻有五六十個。
她敲門進去的時候,冷宸瀚似乎並沒有表現多大的吃驚。
他望著她沉吟道,「以然你來了,再等我會就能走了。」
他的神色,並沒有多大的異常,以然有些茫然了。
就近觀察了他會,以然的目光最終落到了他辦公桌一角的那份觸目驚心的報紙,他是翻動過的,可並沒有任何的褶皺。
他難道是心平氣和地讀完這份報紙嗎?
這一刻,以然突然發現這個男人的城府,她又看不透到底有多深了。
不過他表現得愈發的冷靜,越足以表明他內心的波瀾並不是風平浪靜的。
她刻意伸手舀起了那份報紙,然後他抬頭淡淡地覷了她一眼,「你也看了?」
他想想也是,冷氏一直有訂這家報紙的習慣,不過她要真是看了忍到現在跑過來,還挺沉得住氣的,比蘇茹強。
瞬間,他覺得自家以然也是個可造之材了。
只可惜,她八成還不知道是誰做的,要是知道那個人所為,會不會氣急敗壞了點呢?
說實在的,對于這事的披露,他並不打算深究,遲早還是要被推到風尖浪口。
陸晉存心送的這份大禮,還真是獨特。
不過,當然也有可能會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
「嗯,是誰?」
她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知道這背後推波助瀾、翻雲覆雨的那只手的主人,他心里已經洞如明鏡了。
「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陸晉已經淡出了他們的生活中了,冷宸瀚自私地不想這個男人再卷到他們愈發滋潤的生活中來。
曾經他對于自己造成的威脅,還歷歷在目呢,何況他不得不承認以然內心多多少少還是被那個男人曾經感動過的。
一個不計任何代價對她好的男人,自己當時又對她態度惡劣,這一鮮明的對比,是個女人,再剛強堅毅的心,總會因此軟化。
以然心頭沒由來一動,難道說是……。
可他那樣的人,應該不至于做這樣的事兒,對他毫無利處可言。
以然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挑,如果真的是陸晉做的,那宸瀚打算怎麼對付他?
從她腦海中首先產生的是這樣的一個念頭,她對陸晉還有一些愧疚的情緒存在,她對他造成的傷害,估計他這輩子也無法釋懷。
她總是試圖在逃避,可上回在習染的病房,他的反應,可圈可點。
這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所愛的,一個是愛她的,她並不希望看到這兩個人斗起來,他們都是實力派的,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她皺了皺眉頭,陸晉此舉,到底是為了圖什麼呢?對他而言,幫冷宸瀚造謠生事,對他以及陸氏並沒有利益。
她的心跳突然漏掉了兩拍,難道說他此舉為的是自己?
當冷宸瀚若有似無的目光掠向她時,以然的臉色微微一紅,目光有須臾的躲閃,冷宸瀚心里頭淡淡地涌現出了些許的失落。
是的,失落。
他對于陸晉做這樣的事情,並沒有多大的痛恨,說實在的,在陸晉手中奪回以然,他的手段談不上正大光明。
在以然最為落魄的那段時日里,幫她最多的是陸晉,當然陸晉幫她是存了私心的,想要守護她一輩子,可最終卻沒能如願。
要不是自己失去了一條腿,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或許他跟以然還沒能冰釋前嫌,陸晉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又尚未待定了。
只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如果。
他在乎的只有以然,以然對陸晉不可否認,還有著莫名的情愫,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
這一點,讓他介懷。
跟她在一起,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他渴望的也是越來越多,人性的貪婪啊,在他的身上發揮得是多麼的淋灕盡致。
冷宸瀚的聲音听上去有些飄忽,他知道卑劣,還是不受控制想要試探她,「如果我跟他斗個魚死網破,以然你會站在誰的這一邊呢?」
說完,他摒住了呼吸,繃著一張俊顏,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心跳劇烈。
陸晉那份深刻又蒼白的愛戀,注定以然對他虧欠,除非他找到他所愛的女人,有了美好的姻緣、幸福的生活。
她緩緩地迎上了冷宸瀚復雜的眸光,她明白她的遲疑,讓他不高興了。
她垂下頭,沒一會兒,冷宸瀚的輪椅已經到了她的身邊了,他極為自然地捧起了她的一只手,往他的懷里塞。
她微微一愣,卻听到他理所當然地道,「以然,你的手好涼。」
她能夠感受到的是她的皮膚微熱,她的手,哪里涼了。
這個男人,說到底還是為她找了台階下,她盡管沒有給出答案,但她的反應細節,已經告知了他。
他是個聰明睿智的男人,她的這點小心思、小九九根本就瞞不過他左右。
可要是說出來,更傷人心,還不如難以啟齒罷了。
他頓了頓,誠懇地道,「以然,你不喜歡我便不會去做。」
其實,他原本就沒打算魚死網破,陸晉曾經幫過她,他這回,也就不予計較,蘀其還債。「我對于無關緊要的人,或許倨傲,或許冷血,可以然,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樣的,比任何人都來得珍貴。」
以然的心跳,有剎那的停歇。
之前的不愉快,因為冷宸瀚的主動低頭,化為烏有。
兩個人都打算忘了這一件談不上愉快的事情,冷宸瀚覺得還是大度一點,不然真萬一讓陸晉有機可趁就不好了。
陸晉搗鼓上這麼一通,也許就是在他們之間橫生枝節,溫馨而平淡的生活,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不能讓任何人破壞。
「悠然居今晚營業不?」
上車後,冷宸瀚冷不防問,以然錯愕,覺得不敢置信。
難道說他想要……
「營業。」
悠然居生意那麼好,張平之又是個敬業的,每天幾乎都在店里忙碌著。
以媛也幾乎是每日都去報到,上回電話里以媛透露了陳嘉怡後來又來鬧了幾回,八成是失去了陳東這座大靠山,有恃無恐了起來。
只是每回都沒要討到好處,讓她怏怏而回,估計快要得抑郁癥了。
以媛心情應該不錯,談及陳嘉怡,居然用的是跳梁小丑的口吻戲謔調侃的,插科打諢,別有一番興致。
她對陳嘉怡,時至今日,是徹底釋懷了。
陳嘉怡,以然也有所耳聞,離開陳東後,跟了一個老男人幾天,被人家原配給潑辣得差點毀了容,自然不敢再糾纏了。
陳嘉怡這人,說穿了,其實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仗勢欺人的、搬弄是非的、見不得人家過得比她好的女人。
她再蹦達,也氣數已盡,蹦達不出什麼名堂了。
她在上流社會的圈子里已經臭名昭著了,那些社交名媛、貴婦們都對她的小三行徑嗤之以鼻、引以為恥。
在那個老男人之後,陳嘉怡一直沒有找到金主。
「反正小爵不回來,不如我們去悠然居吃。」
冷宸瀚的唇畔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以然心底也被驀然觸動了,點頭應好。
以媛那,她一直不知道如何跟她提呢,今日的報紙不知道她看過沒,把冷宸瀚帶到她面前,便什麼也都明白了。
上一回她跟張平之去了冷宅,結果什麼都沒告訴他們,他們也沒有事後問,都是心思細膩的人,豈會沒有疑問,只不過是當作不知情罷了。
「待會,我要跟他們怎麼介紹你好呢?」
以然拋去所有的紛亂,趣味盎然地問。
冷宸瀚見她興致極高,知道自己這一回獻殷情,是獻對了。
他是成天看榮子初過來找蘇茹出去吃飯,而自己跟以然說起來,還真沒有正兒八經地約過一次會。
當然,在婚前,他也有過,那個時候,是各懷心思,並非是本著一顆真心。
那些通通不算數,成天下班後就陪著他窩在家里還要主動下廚幫襯,她又上了一天的班,累的,她從來都沒抱怨過一聲苦。
如此想想,他對她的不公太多了,跟了他這樣的人,會失去很多的情趣。
既然試圖走出來了,那麼他們也要跟普通的男女一塊過日子,偶爾出去吃吃飯看看電影也不錯。
至于別人異樣的眼光,他想,頂多是忽略不計,真正走出來被人圍觀,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受。
他想,可能是因為身邊陪伴著的那個是她,讓他有了渾身的勇氣跟毅力去面對,無所畏懼。
「他們是你的親人,實話實說就行了。」
他月兌口而出的話,讓以然鼻子沒由來的一酸,她吸了一口鼻子,覺得有那麼丁點的感動跟動容。
明明不是什麼甜蜜的字眼,可听著比喝了蜜還來得甜。
「宸瀚,我有沒有說過你其實挺可愛的?」
以然抬頭問他。
後者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很誠實地回復,「沒有。」
他還是搞不清狀況,為何以然有此一問,只是「可愛」這個字眼針對他而言,真的是談不上什麼夸贊,比較適合舀來形容小爵那般年紀的孩子。
緊接著,他臉上浮現了幾縷淡淡的別扭之色,深邃的眸中一閃而逝的掙扎,悉數還是落到了以然的眼里。
以然抿唇輕笑了起來,笑聲爽朗悅耳。她的笑容渀佛有一種感染力,他看著便不由自主微笑。
他估計不怎麼喜歡自己對他的褒獎啊,不過他純良起來,還是有著可愛的一面的,當然他別致的「可愛」,只有她,估計才能體會得到了。
基于別人,那就靠邊站去。
「以然,明天我們先把手續去辦了好不好?回頭我再補辦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讓小爵給你做花童,如何?」
快到悠然居的時候,冷宸瀚突然冒出的這一句話,讓以然沉默了下來。
冷宸瀚原本就提過要跟她復婚的,只是一直沒有從那走出來,如今正大光明面對所有人了,此事肯定是會很快被排上行程。
他如今憑借的是新的身份立足,他們之間自然不能復婚,而是要結婚。
冷家兩老是知道他沒死的,以然嫁給他,他們自然也不會反對,巴不得能夠有一天以然能夠從中斡旋讓他們能夠言和。
她不明白的是他是不是有預謀的,還是臨時突然想起的,在這樣一個輕松的氛圍下,讓她卸下心防,開始覺得他這人令人安心的時候,來了這麼一個意外。
還是說,他一點也沒有把握,刻意討好自己,讓她高興之余成功的機率會往上提高。
「好。」
她沒有反對的余地。
這是他期盼的,她就點頭,反正他們之間連兒子都生了,也是一塊生活在一起的。
正大光明在一起,以後別人看到他們,也少了閑言碎語,不是更好,她一貫是討厭麻煩的人。
冷宸瀚沒想到她答應這麼快,看上去挺平靜的,他還以為要花一番的唇舌呢。
他想了想,最終將這一切歸咎于他今日良好的表現。
*
悠然居。
張平之忙得額頭上都是汗,在收銀台後頭納涼閑著的以媛不經意瞧到他經過就招手讓他過來,他疑惑不解地過來,以媛示意他低頭,舀出一方潔白的手帕給他額頭上的薄汗給擦拭干淨。
動作體貼輕柔,張平之心里洋溢著得是由衷的滿足。
他現在是事業跟婚姻兩得意,因為以然幫襯的緣故,他對以媛是愈發的好了。
他也是知道以他目前的實力,以然是不會指望他能夠幫忙的,她期待的無非也是以媛有個好歸宿,好的生活環境。
昨晚前妻那個越洋電話打來,真好笑,說她現在恢復單身了,想要跟他復婚呢。
說天下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思來想去,還是他張平之最man。
他man不man,都跟她沒關系了,他自是毫不留情地拒絕她了,那女人卻說要回來找他,讓他等著,宣布完直接掛了他的電話。
真是可笑,那個女人還是那般的自以為是,從她出軌之後,他就對她是徹底斬斷了感情,他張平之說到底還是個保守傳統的男人,經不起她那驚世駭俗的瞎折騰,也經不起她那高調即興的愛情經。
前妻的電話,張平之私心作祟,覺得沒必要告知以媛,怕她多心,她如今還懷著孩子,醫生說孕婦要保持快樂開懷的心情,不要情緒太過的大起大伏。
以媛是高齡產婦,這個孩子又是來之不易,張平之知道以媛極為重視這個孩子的到來,他亦然。
本來也是無所謂了,看開了,沒想到老天爺還是眷顧他們的,伴隨著孩子一天天在以媛的肚子里長大,張平之也漸漸有了為人父的滿足。
當以然推著冷宸瀚出現在悠然居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尤其是老板跟老板娘的躬身親迎,讓那些顧客們各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以媛內心極為的震撼,在觸及到被以然推進來坐在輪椅上那張熟悉的輪廓時,很多之前忽略的細節,開始在腦海中逐一復蘇而來。
原來……。
原來他沒死,難怪以然沒有選擇陸晉。
難怪以然說她也有了交往的對象,一直沒有告訴他。
如果這個男人是冷宸瀚,那一切不言而喻了,都能解釋得通了。
其實她也私底下懷疑過,可又覺得處處透著匪夷所思,最終沒去證實這個可能性。
張平之捉住了以媛的手,暗中給她傳遞鎮定人心的能量。
以媛微微嘆息了一聲,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失去了一條腿,不過也因此學會了如何愛人。
代價付出是有點高,可她知道以然的幸福是有著落了,從這個男人看以然的眼神,方以媛就明白了他是深愛著以然的,以後必定會加倍對以然好。
悠然居有個小包廂,平日里沒有對外開放過,以然跟小爵過來也都是坐大廳,沒有進過包廂。
這一回,為了方便說話,張平之將他們迎進了沒有對外開放過的小包廂。
小包廂是平日里供以媛休息的,很簡單的擺設,不過透著家的溫馨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