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八娘扶喬氏起身，咬著嘴唇，鐵青著臉恨恨地瞪著銀滿離開的背影。
這個比她只大一個半月的同父姐妹太目中無人了。
喬氏拉拉八娘的手︰「走吧，回咱小院。」
八娘吐出一口氣︰「姨娘不該勸她，她出去死掉才好。」
喬氏瞪她︰「胡說，那是七姑娘，是少夫人的親女，你如何能不分尊卑？實在讓人擔心。七姑娘嬌憨爽直，又是有大福的人，你不可歪了心思。」
八娘不以為然地撇嘴︰「可她根本瞧不起我們，我們說的話她不會放在心上。」
「我們能呆在府里，吃穿不愁，這全是因為少夫人給我們的體面，要知足，要守本分。何況，七姑娘從不為難我們，哪象有的人，仗著有幾分妖媚使絆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回吧，七姑娘不是要荷包嗎？先把荷包需要的繡線配出來。」
連八娘不忍再違逆喬氏，忍住心底的酸澀，嘆口氣，收斂不甘的情緒，低眉順目地隨著喬氏進了二門。
熱鬧的街市，讓連七娘興奮起來，指著路邊小攤︰
「拿兩串小酥皮兒。」
這小酥皮乃西涼特色小吃，與臭豆腐差不多，泡過鹵汁，過油炸，而後依個人口味抹上特制辣醬，或者串上蜜餞果子。
賣小酥皮兒的攤販一看是連銀滿，趕緊遞過來一串蜜餞果子的小酥皮︰
「七姑娘，您這是全好了？可不敢收您錢，這是小的孝敬您的。您看得上這小吃，就是小的天大的福分。」
「劉大，你可越來越會說話了。」連銀滿覺得親切異常，也不客套，滿意地接過來，小口地咬著︰「真香。再拿一串。」
巧香不依了︰「姑娘，您不能再吃了。您還在服藥，盧太醫可說過，您最好不吃油炸的東西。」
連銀滿訕訕地笑著︰「把這茬兒給忘了。」
她難道能告訴巧香，實在是想念這相隔了兩世的味道？
又問劉大︰「知道今天人欄開市做些什麼嗎？」。
劉大想了想︰「听說有大批蠻夷奴隸要賣。開市第一天，有優惠。」
「蠻夷？俘虜？簽死契的？」
「詳情不是很清楚。馬上就開市了，剛才小的看見連三爺陪著隋太守已經過去了。」
「哦？我爹爹也去了？巧香再買幾個綠豆糕，快點兒，一會兒咱踮起腳尖，悄悄進去，別被我爹發現了。」
人欄市場選在西涼城西北角，與牛欄市場相臨，此刻已是十分熱鬧。
連銀滿剛靠近，就有人認出了她︰
「喲，可有日子沒見七姑娘了，這是痊愈了？這般走路，莫非學那小耗子？卑職著人帶您上二樓吧，人少又能看清楚。樓下人多，您這樣的精貴人，別被沖撞了。」
連銀滿一看，卻是西涼縣衙的肖司戶。
「肖司戶，勞你費心，你這話說得我汗顏呢。你這是忙什麼呢？」
「七姑娘客氣。今天剛開市，來幫忙維持秩序。隋太守來了，縣令大人也得做做樣子不是？」
連銀滿輕笑︰「也就你該這麼編排周縣令。」
肖司戶抬手叫來一名小吏︰「你帶七姑娘上二樓，選一逢中的格子間安置。」
連銀滿看了巧香一眼，巧香趕緊掏出一片小小的金葉子遞給肖司戶︰
「我們姑娘謝你的。」
肖司戶黑瘦的臉笑成了一朵炭花兒︰
「謝七姑娘賞。」
看連銀滿遠去，捏著金葉子，放到嘴里輕輕咬了咬，旁邊的一名小吏湊過來好奇地問他︰
「不過是商人之女，您還對她如此恭敬？這小金葉子又薄又小，也不算稀罕。」
肖司戶收好金葉子，斂了笑︰「呸，你一個月才多少俸祿，這麼大口氣？商人之女？別說我沒提點你，連家乃西涼首富，在整個新元朝，那也是掛得上號的。連家大爺為文官，在京城混得如魚得水；二爺為武官，駐守北部邊陲，封疆大吏啊，隋太守都不敢在連家人面前擺譜。連七娘的嫡親大姑姑可是宮中的貴人，能巴結上，那是福氣。唉，七姑娘小小年紀，有世家大族的風範啊，這隨便一出手，就是金葉子。」
小吏皺眉︰「連家既然這般得勢，為何連三爺不去討個官做，卻在這西涼做這小小生意？」
「小？連記珠寶、皮毛甚至藥材，哪樣不是賺錢的？小？你怎麼不去做？會不會說話？！」
連銀滿手托著下頜，看著展示台上站著的奴僕，她不斷嘆氣。
「牛馬市場可以稱為牛欄，因為牛馬乃是牲畜，可奴僕怎麼說也是人啊，卻擺在這里當做牲畜一般供選擇買賣，實在可憐。」
巧靜道︰「其實也沒什麼，大多是蠻子。漢人落入蠻夷之手，可能連牲畜都不如呢。听說，有的蠻夷部落還會吃漢人。」
巧香瞪她︰「別嚇著姑娘。」
巧靜趕緊捂嘴︰「奴婢順口這麼一說。對了，奴婢終于明白為什麼人欄開市要選在午後了。」
巧香附和地問道︰「為什麼啊？」
連銀滿瞄她一眼，眼楮里滿滿地寫著‘你很笨’︰
「我知道，因為午後暖和嘛。你看他們的樣子，定然是吃不飽穿不暖的。幸好這天漸暖，否則，小命都難保。」
巧靜點點頭︰「沒辦法，他們是等待售出的物品，不是來享福的。其實這樣也好，便于買主看清楚他們的體格狀況。」
連銀滿冷冷一哼︰「胡說，照你那麼說，那不如不穿。明明是那些牙儈不地道。」
二樓的格子間，其實就是用粗紗糊了木格子，分成若干小小的格子間，成為相對獨立的空間，既不隔音，也不隱蔽。
銀滿話音剛落，隔壁傳來一個清脆軟綿略帶譏誚的聲音︰
「粗俗！邊城全是粗俗不堪的刁民。」
連銀滿臉色大變，抓過綠豆糕猛地砸向粗紗︰
「誰在那兒放屁呢！」
「本姑娘」格子間那邊接了話，突然意識到話不對，那聲音高亢起來︰
「你才放屁呢！」
說著話，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蔥綠的身影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