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白俗九四梅九。秋涼薄意,黃花瘦去,簾卷西風。
趙明暄坐在桌邊,揉著眉心,一臉疲憊。
老太醫直起身,擦了擦額頭冷汗,方轉過身,朝趙明暄施了一禮,道︰「皇上,昭儀娘娘已無大礙。」
趙明暄靠著椅背,淡淡地道︰「她之前還好好的,又怎會突然昏迷?」
老太醫皺起花白的眉,道︰「娘娘似是中了什麼暗器,可剛剛老臣要宮女仔細查了娘娘全身,都沒見到有任何傷痕。所以……老臣也實在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明暄冷哼一聲,瞥了太醫一眼,冷聲道︰「你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那麼朕還要你們這群御醫有什麼用!」
老太醫全身一顫,忙屈膝跪下,顫著聲音道︰「是老臣無能,皇上息怒。」
「好了,下去吧!」趙明暄一甩衣袖,站起身,又看了床上仍自昏迷的沐若惜一眼,才朝外走去。
「好好照顧沐昭儀,若她再有差池,你們便吃不了兜著走!」
一眾宮女內侍齊齊跪下,異口同聲︰「奴才遵旨。」
待趙明暄剛走出宜蘭館,便見張公公迎面而來,朝他躬身施禮。
「你去了哪兒?做什麼去了?剛剛從長門宮回來便不見你蹤影,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趙明暄斜睨了張公公一眼,邊走邊問道。
張公公快步跟上,忙道︰「皇上恕罪,老奴剛剛去查了一件事,此事或可解皇上此時疑惑。」
趙明暄腳下微頓,轉過臉看向他,微一挑眉,「哦?」
張公公躬,壓低了聲音道︰「此事與沐昭儀昏迷有關。」說到這里,他微微上前一步,湊近了趙明暄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明暄眼中寒芒一閃,卻是什麼都沒說,只猛然轉過身,快步朝前而去。
走過九曲長廊,路過殿台樓閣,進入專供內侍居住的地方,再往角落偏僻處,便是一間專門懲處犯錯宮女的刑室。
刑室里掛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刑具,此時刑架上正綁著一個人,縴瘦的身體,還算白淨的臉,卻是一身內侍打扮。
趙明暄聞不慣里面的氣味,不耐的皺起眉,道︰「就是他?」
張公公點了點頭,又從袖中取出一塊手絹,慢慢打開,上面赫然擺放著一根極細的銀針。
「這針上沾了迷藥,若對付常人,只會令其昏迷,可若是對付懷孕之人,則可能導致滑胎。」張公公解釋道。
趙明暄眯眼看著那根銀針,又將目光移向刑架上的人,道︰「是他做的?」
「不錯。」張公公微偏過身,沉聲道︰「皇上,奴才剛剛查了他的身,原來他並非太監!」
趙明暄神色一凜,「可知他真實身份?」
「乃是江湖之中,冬青莊門下。」
「冬青莊?」趙明暄垂眼一笑,冰冷而陰沉,「那不就是雲天嘯的手下麼?那麼,此人又怎會出現在長門宮外?」
張公公抬頭看了他一眼,復又垂下,「此人化裝成太監,專門在長門宮供職。」
趙明暄攥緊掌心,目光凌厲地掃向刑架上的人,厲聲道︰「你可是冬青莊門下,說!」
那人眼露不屑,哼了一聲,卻是冷聲道︰「今日被你抓住,乃是老天作祟!要殺要剮,悉听尊便,又何必多言!」
「聖上面前,你竟如此放肆!」張公公食指指著那人,尖著嗓子怒斥。
趙明暄潭目微眯,周身散發出的冷戾之氣,卻是令那人背脊一寒。
慢慢的,趙明暄走到那人面前,忽然抬起掌,掐住那人的脖頸,驀地用力。
「皇上不可!」張公公忙躬身上前,勸道︰「此人身上還有很重要的線索,皇上現在萬不可殺了他啊!」
趙明暄粗重地喘著氣,眉目間宛然森寒,陰戾地瞪著刑架上的人。
張公公知道趙明暄這般洶涌如火的怒意是所為何,心念轉了轉,忙又道︰「皇上若殺了他,就斷定是狼王派了人在皇……在她身邊,那麼她與狼王的關系就愈加說不清了。但如今情形,也不過是奴才看到的表面,以及此人的一面之辭,故而事情未查清之前,切不可妄下論斷啊。」
趙明暄閉了閉眼,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此事定要給朕徹查清楚!」
張公公忙道︰「老奴定不負皇上所托。」
趙明暄終是松開了手,轉過身,快步離開了刑室。
如此,原本已然混亂的牽扯牽連,在這一刻,更如雪上加霜,茫然中找不到回頭路。
……
階下瑤琴生塵,院外梧桐清秋。池子里的青色蓮花早也凋零,暗香殘落。
這一日下了雨,早起時分,殿上的片片青瓦已濕了半邊,從房檐上淌下一長串的水珠子,落得芭蕉聲聲、梔子點點。
竹簾半搭,斜風細雨飄在案頭,班駁了那片朱漆。
蘇枕月循著那雨聲來到門口,拍打著,想要大喊,卻不知要喊什麼,便只是不住地拍打著。
這樣被圈禁在一方暗無天日的陳舊宮殿里,她覺得靜寂的快要瘋掉快要死掉了,可總是在昏睡過後醒來,瞪大了雙眼看著屋頂,茫然間只覺得撕扯般的痛。
守在殿外的太監本已不耐,听到里面傳來的拍打聲,更是惱火。尖著嗓子怒罵︰「找死啊!不想活了就快去死,少在這兒敲喪鐘!」
蘇枕月倉惶後退,拼命搖著頭,拿手捂住臉,那種撕裂的感覺令她痛得不住流淚,淚水從指縫中溢出。
正此時,殿門忽然打開,初時怒罵的太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沐若惜一身素藍衣衫,清淡裝束,慢步而來。
「姐姐這是怎麼了?」她淡笑著問蘇枕月。
蘇枕月放下手,渙散的目光茫然地望向前方,過了半晌,才找到了焦距。
「你……給我吃了什麼?」蘇枕月緊緊攥著掌心,忍不住地咬牙切齒。
沐若惜掩嘴低低一笑,走上前,湊近了蘇枕月,低低緩緩地道︰「一種可以暫時可以延續你性命,卻能讓你無法自控想要撕裂一切的東西。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她稍稍後退一步,依舊笑著,「還記得那塊薄荷手絹麼?手絹上並不是什麼薄荷,而是一種和補藥可以產生滑胎效果的藥物。所以,就算那一日你沒受傷,你的孩子,也依舊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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