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你應該很清楚在下的意思。」銅面人起身,來到蘇枕月面前站定,緩緩道︰「以你的能力,以及你與趙明暄那般親密的關系,你完全可以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接近他,讓他在你虛偽的順從里淪陷,然後再狠狠的——捅他一刀!如此一來,你既報了仇,又救了凌姑,何樂而不為呢?」
蘇枕月驀地冷笑,一手捋著長發,語氣淡漠︰「閣下此言差矣,趙明暄是慶國皇帝,而我也已入江湖,本就互不相干,我又憑什麼去向他報仇。」
「說得好听。」銅面人回過身,復又在竹椅上坐下,道︰「不管你如何巧舌如簧,凌姑在我手上。往日的夫妻情分,和救你性命的恩情,端看你怎麼選擇了。」
莫嫣氣極,此時終是忍不住開了口,咬牙道︰「你這條件開得太過苛刻,皇上是什麼人,由得人去殺麼?!若是失手,我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銅面人卻是不語。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更為濃烈的香氣迎面襲來,呼吸間想要屏息,卻已然來不及。
蘇枕月與莫嫣再次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們倆醒來時,竟已到了那處茶攤上,攤主卻已不見了蹤影。
「枕月,這人究竟是誰?」莫嫣忍不住便問。
蘇枕月揉著發疼的額角,搖頭,聲音略帶些沙啞︰「不知,他的聲音很陌生。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並不是中原人。」
莫嫣點了點頭,道︰「不錯,他的那雙眼楮,棕色的,倒像是桑夷國人。」
「桑夷國?」蘇枕月眉尖緊蹙,不解道︰「那不過是個小國,也沒有同慶國毗鄰,怎麼會同他有那麼大的仇恨?非要殺了他不可呢?」
莫嫣嘆息著搖頭,「不知道,此事太復雜了。枕月,我們還是先回冬青莊,再從長計議吧。」
蘇枕月只覺得頭痛得厲害,也想不了太多事,便點頭應了。
彼時彼刻,天也薄了,人的影子映在塵埃的地里,拉得長長的,就在風過時,輕輕地顫了。
……
靜夜無聲而泣,白露凝成了夜的淚,一弦殘月灑下了淡淡的黃昏色。
月落無聲,花開無音,一切靜得象無波的水。
御書房內燭光影影綽綽,靜謐在周圍蔓延開來,如潮水般將人淹沒。
護衛與內侍被遣在了門外候著,垂著臉靜靜立在那廂,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房內,趙明暄坐在案前,一摞奏折廷寄只看了一半,他一手支著額頭,卻已疲倦地睡了過去。
張公公本想將他喚醒,可見他眼窩周圍隱現青黑,心生不忍,只好作罷。
其實,此時的趙明暄處在似睡非睡的混沌之中。隱隱約約似在做著夢,夢里全是些浮光掠影般的片段,一旦掠過便不見了蹤跡,只徒留一種迷離的傷感印在心間。
——「還好,你我所能牽連的,也就只剩下這個玉鐲了,如今交付與你,從此以後,便真的各不相干了。」
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呵!
為何,總是要在對方離開時,才忽然發覺那種穿透心扉般的痛?
「皇上,皇上……」
耳邊傳來焦急的輕喚聲,趙明暄全身一顫,倏然睜開了仍顯朦朧的眼,看到了張公公略顯肥胖的臉上那抹濃重的擔憂。
「皇上,您做夢了嗎?」。張公公試探著問道。
趙明暄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仰起臉靠向椅背,揉著眉心,沒有回答。
是的,他是做夢了,自從那日他毀掉了劉嬤嬤的雙腿、看到劉嬤嬤那痛苦至扭曲的表情時,他一旦合上眼,便被那些模糊的片段與夢境糾繞。
悲哀的夢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反反復復,糾纏不休。迷離的情傷像一片不可捉模的青霧,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中。想要遺忘,卻已深入骨髓;想要記起,偏又無跡可尋。一剎那,落花流水兩兩相忘。
「皇上,喝藥了。」
張公公的聲音打斷了趙明暄的思緒,趙明暄直起身,看向張公公雙手端著放藥的托盤。
「朕倒成了藥罐子了,真是滑稽。」他嘲諷一笑,拿過藥碗,一仰頭,飲得干淨。
苦澀溫熱的藥汁順著喉嚨進入月復腔,卻更添了幾分溫軟睡意。趙明暄皺著眉頭,看了眼還未批閱完的奏章,心下一陣厭煩。
這便是帝王,那般光鮮那般高高在上,那麼多人費盡心機絞盡腦汁想要站在權力的至巔,卻不知在此時此刻,那屬于一介帝王的厭倦與疲憊。
趙明暄將擺在眼前的奏折推向一邊,從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只木匣子里取出那支凝白的玉簫,輕撫著。
溫潤微涼的觸感從指尖滲入,一點一點傳進心間,糾扯著心弦。
張公公知道他又在睹物思人了,咬了咬牙,心一橫,道︰「皇上,您今日翻了周才人的牌子,周才人那邊想是已候著了。您這幾日都曾翻才人的牌,可您都沒去。這……」
「張管事。」趙明暄眼皮也不抬,平靜著聲音打斷了張公公未說完的話,「朕的事,無需他人置喙。」
張公公垂下臉,應了一聲。
趙明暄嘆了口氣,抬起臉,道︰「今日便去吧,難得你一番好心。」
說完,他站起身,正要將玉簫放進匣子,一聲焦急而尖利的聲音劃破這方寧寂——
「皇上,皇上!出事了!鍾翠宮出事了!」
這聲音來的太過突然,趙明暄抬眼望向門口,手里的玉簫剛剛觸及匣子邊緣,他手指卻無意識地松開……
玉簫直直掉落在地上,啪的一聲,裂成了兩截。
趙明暄忙低下頭看去,瞪大了潭目看著地上斷裂的凝白玉簫,面色漸漸變得一片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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