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偌大的船艙中,只剩下寥寥十幾名賓客,以及來不及出去的蘇枕月、莫嫣、炎陌峰,以及站在艙門口的賀蘭明澈。
蘇枕月看了一眼那十幾名已面呈死灰的賓客,對賀蘭明澈道︰「我們的事,與他們無關,放了百姓。」
賀蘭明澈勾起嘴角一笑,「黃泉路上,若多了幾個同伴,也能少些孤單,不是麼?」
莫嫣氣極,手執軟劍就要上前。
「莫嫣,不要!」炎陌峰忙喝止住莫嫣,沉聲道︰「仙苑舫里到處都裝著炸藥,若是我們稍有異動,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能活!」
一听這話,其他人皆是一震。
莫嫣堪堪停住腳步,咬牙道︰「他的人都被月影所滅,此時還會有誰能點燃炸藥!」
「不是還有賀蘭殿下麼。」蘇枕月淡淡地開了口,她看向賀蘭明澈的目光亦是清淡無波的,「賀蘭明澈,你究竟要怎樣?你應該知道,此時就算你點燃了炸藥,我們同歸于盡,對你來說,也已是毫無意義。」
聞言,賀蘭明澈哈哈大笑,狹長的眉目間滿是癲狂之色,「蘇枕月啊蘇枕月,你以為本殿下為何會去而復返?不過是要等一個人而已!」
蘇枕月心下一凜,不由攥緊了掌心,冷冷道︰「你怎知他會來?!」
賀蘭明澈沒有回答她,只是背對著艙門外,朗聲道︰「你可知道,只要我指尖一彈,她就會尸骨無存,與我共赴黃泉!怎麼,還不出現麼?!趙、明、暄——」
略顯嘶啞的聲音灌注了內力被傳出,莫嫣大驚;炎陌峰垂下臉,暗自嘆息;被炎陌峰點了穴道的宛然則倏然看向蘇枕月,目光陰狠而怨毒;而蘇枕月則死死盯住賀蘭明澈,攥緊的掌心已可以感覺到指甲刺入皮肉的微痛,她不斷在心里默念著「不要來,不要來,明暄,不要……」
可惜,終是事與願違。
一陣輕風吹過,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那方飛掠而至,穩穩落在甲板上,渾身散發出逼人的冷傲與凌冽之氣。
趙明暄一身黑色勁裝,身形頎長而挺拔,像秋天田野里一株漂亮的楓樹,滿目都是令人眩暈的光采,即使是在夜色蒼茫的此刻,仍然無法減少一點專屬于他的光華。
「久違了,賀蘭。」趙明暄沒有帶一個護衛,孤身上了仙苑舫,一邊說一邊朝船艙內走。
賀蘭明澈微眯起鳳目,倏然旋身後退,停在了艙中一處,這才看向趙明暄,邪肆而笑,「趙明暄,你終于來了。」
趙明暄負手而立,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場戲若沒有朕,可就不完整了,不是麼?」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目光迅速掃遍艙內整個大廳,最終定格在賀蘭明澈所站的位置,以及他有意無意放在一只花瓶上的手上。
機關就在那里!
但也就說明,此時的賀蘭明澈不能移動到別的地方,否則就無法啟動機關。那麼,自己便有機會送蘇枕月出去。
趙明暄心念急轉,一邊緩緩朝蘇枕月身邊走,一邊問道︰「說吧,你要怎樣?」
此時,只能盡量拖延時間,趙明暄如是想。
賀蘭明澈朝外一揚下巴,道︰「叫他們退後兩百步開外。」
趙明暄手臂一震,一記亮光飛射而出,外面小舟上的月影見此信號,便紛紛朝後退去。
「好了,你還要怎樣?」趙明暄面色平靜,目光無波。
「很簡單,我還要——」賀蘭明澈鳳眼微眯,嘴角彎起一抹扭曲而陰毒的笑,「我要你趙明暄,與我陪葬!」
「賀蘭!你不能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炎陌峰急急地喊了出來,跨上前了一步,可看見他手腕一動,又不得不猛地頓住腳步,「你要冷靜冷靜,賀蘭,你听我一次,行不行。」
而這廂里,趙明暄已走至蘇枕月身邊,隨即將兩枚霹靂彈悄悄塞進蘇枕月手里,在她耳邊低聲叮嚀道︰「先出去,外邊有人接應。」
「你……」蘇枕月瞪大了雙眼,卻見趙明暄朝她略微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堅決而鎮定,深邃無底,透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威嚴與冷凝。
他用眼神告訴她,此時此刻,一切都必須听他命令,不得忤逆,不可拒絕!
可是,怎麼能不拒絕,太危險了,明暄……
蘇枕月張著嘴,卻似被什麼堵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趙明暄對她輕輕一笑,俊美至極的容顏令她一瞬間失了魂魄。
「趙明暄,我說過,我不會輸!我們——都不會贏!」賀蘭明澈根本未將炎陌峰的話听進耳中,只是用盡了所有心神喊出最後的堅持與執著。
不能再猶豫了,必須馬上拼盡一切去制止!
炎陌峰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朝賀蘭明澈撲了過去。
趙明暄亦是左手一攬,抱住蘇枕月的腰,右手赤焰短劍一抖,九朵劍花全力向右方攻去,逼開一條通道,然後用力將蘇枕月擲出,一面急切地喊道︰「莫嫣,帶著蘇枕月快走,出掌!一步也別停下!」
莫嫣一手牽住蘇枕月,應聲出掌,同時,蘇枕月全力將霹靂彈扔出去,右面艙壁被炸出個大洞,兩人順勢一穿而出。
而賀蘭明澈亦在炎陌峰就要撲倒他的一瞬間之前,扭動了機關,剎那間,漫天羽箭迎面破空射來,趙明暄用手中短劍一一擋開,但要想再後退一步,卻也難上加難。
而炎陌峰已然制住了賀蘭明澈,可畢竟賀蘭明澈武功不弱,瞬間便月兌身,隨即揚手朝某個方向一彈,只見一記火光閃過,艙內懸掛的燈籠啪啪啪數聲響,連同幾盞琉璃燈,在轉眼之間轟然燃燒。
「皇帝!飛出去!」炎陌峰再不管賀蘭明澈,朝趙明暄大吼一聲,便運起輕功徑自朝艙門外飛掠了出去。
四周被火焰環繞,趙明暄再顧不得其他,傾盡全部力氣朝艙門口飛掠而去。
誰知,就在此電光火石間,他忽覺腰間一緊,猛地轉過身,只看見一雙如秋水般漆黑的眸子。
「你……」
與蘇枕月太過相似的眸子,讓趙明暄略微一個愣神-康劍白四。
而也就是在這愣神的一瞬間,他只感覺側月復一陣劇烈的刺痛,而耳邊也想起了轟然巨響!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突如其來的結束……
而那廂里,莫嫣牽著蘇枕月從被霹靂彈炸開的洞口飛掠而出後,便听左前方上空傳來一聲長嘯,兩人心中俱是一喜,一根長繩隨之破空飛來,莫嫣一躍而起,在空中抓住長繩,蘇枕月順勢擲出一枚霹靂彈,「轟……」的一聲爆炸,前方弓箭手被炸得血肉模糊,而莫嫣已藉著長繩之力,飛出三十丈外,落在湖邊岸上,月兌出了包圍圈。
岸上,張公公亦領著金吾衛趕到,疏散了驚慌失措的人群,也正好接住了蘇枕月與莫嫣。
蘇枕月兩人正要松口氣,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又一陣隆隆地爆炸聲——
劍劍九。是仙苑舫!
接連二十多響的爆炸足以將仙苑舫幾乎炸為碎片!
硝煙彌漫,碎片水珠激烈朝四周飛濺,濃濃的塵霧升起十多丈高。
而每一聲爆炸,似乎都是在蘇枕月的心中炸響,透徹心肺的傷痛讓她全身麻木,心里腦中全是一片空白。
她僵硬地回過頭,失去了焦距的雙眸望著塵煙升起的方向,一滴晶瑩的淚珠溢出眼角,緩緩滑下臉頰。
莫嫣震驚地瞪大雙眼,亦看向那處,失口輕呼出聲︰「皇上他……他……」
不,不能,不可能!怎麼能!怎麼能啊!
張公公亦是大驚失色,跳著腳尖聲厲吼︰「快去!都給我跳下去找!找不到皇上就去死!去死!」
吼畢,他也不顧那許多,拖著肥胖的身子躍進了湖中!
蘇枕月茫然地向前邁步,似是想要去靠近那個地方,眼看著就要踏進湖中。
莫嫣驚覺不對,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扯了回來,大聲道︰「枕月!你清醒清醒!皇上那麼聰慧睿智,武功又高,他絕不會任由賀蘭明澈宰割!說不準……說不準會有奇跡啊!」
蘇枕月臉上滿是淒惶絕望的神情,她絕望地搖搖頭,怎麼可能會有奇跡?那種強度的爆炸,就是一塊鐵也炸碎了!
「明暄……你為什麼要來,你明明……明明可以不來的啊……」傷心到極點是麻木,欲哭無淚的麻木,心已裂成了碎片。
蘇枕月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掏空了,雙腿虛軟,眼看著就要跌坐在地上。
莫嫣忙扶住她,柔聲安慰著。她何曾見到蘇枕月這般絕望悲痛的模樣——就算是當年被趙明暄誤解、被打入冷宮、被斷了雙腿九死一生後,也沒有這麼悲痛過吧。
淚水如泉涌般從那雙空洞無神的雙眼中涌出,蘇枕月嘴巴翕動著,卻听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
「枕月,莫嫣。」
突來的一聲沙啞的輕喚,令蘇枕月猛然間回過神,霍地轉過身看去,一抹驚喜凝固在迅即僵硬的表情之中,然後裂成了碎片。
「你……他……」蘇枕月語不成句。
莫嫣一手扶著蘇枕月,急急問道︰「炎大當家,你逃出來了,那皇上呢?!皇上可出來了?!」
炎陌峰一愕,目光環視四周,忽然明白了什麼,正欲說什麼,卻看到了蘇枕月投射過來的滿含期待的目光。
那種夾雜著絕望悲痛悔恨的期待目光,使他心頭不由一緊。
「他……他應該……」炎陌峰有些不忍心說出答案,只能轉而道︰「我跳出船艙後,他還在里面。」
胸口似被重錘擊中,所有的希冀,在這一刻,被無情地踏成碎片。
劇痛在心里蔓延,牽動著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疼著痛著。
蘇枕月強壓下急涌而上的血腥,顫抖著手揮開莫嫣的扶持,蒼白的臉上滿是充滿危險的平靜。她步履緩緩地一步步向前走著,失去血色的嘴唇上,那點點鮮血的殷紅刺痛了炎陌峰的眼楮。
蘇枕月的目光緊緊地鎖定炎陌峰,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炎陌峰也抬起頭望向她,寂靜的四目交接間,炎陌峰品嘗得到蘇枕月的痛苦,無助,以及她一直以來的整個世界在眼前轟然崩塌的絕望。
她薄唇微啟,原本清冷的聲音透出三分嘶啞,七分顫抖,「告訴我,是不是你傳消息讓他來的?」
炎陌峰一震,他跳出船艙時,仍被爆炸時飛濺的碎片傷到,身上隱隱約約、密密麻麻的痛。
可是,在面對蘇枕月質問的目光和語氣時,他只覺得身上的痛遠遠及不過心中的糾扯難安以及……絲絲縷縷的愧疚。
他想要隱瞞,可,此時此刻,他又怎能隱瞞,隱瞞一個失去所愛的女子?
「是的,是我。」炎陌峰閉了閉眼,復又睜開,淺棕色的眸子深沉而憂傷,干澀著聲音艱澀地道︰「賀蘭明澈用惟清閣命脈相要挾,要我擒住你,再……將趙明暄引來。我真的……真的沒想到他會來,他竟然會來……」
蘇枕月全身劇顫,揚起臉,淚水肆意,「是啊,他竟然來了,為了什麼呢?他這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確保她的安危,為了排除她受到哪怕一絲絲傷害的可能。
他說過——只要你安全、安全,我才能安心。
所以,他才會只身前來,不顧一切只為親自護她周全。
蘇枕月心中的寒冷絕望如同野草,迅速地蔓延生長,緊緊地縛住她的心髒,連喘息都覺得困難。
她的目光又落回炎陌峰身上。他臉上數道傷痕,全身濕透,眼中透著幾分苦澀與愧色,整個人狼狽而淒涼……
這一刻,蘇枕月看著他,有一股莫名的仇恨忽然從心底瘋狂地滋生壯大。
炸會了我。若是他不告訴他的話,剛剛那讓她撕心裂肺的一幕,就不會發生!
他怎能告訴他!他不該告訴他!
炎陌峰清楚明白地看到了蘇枕月眼中瘋狂滋長的恨意,心頭宛若被尖利的長針狠狠一刺。
「枕月……枕月你怎麼了?」莫嫣感覺到蘇枕月全身都在戰栗。
蘇枕月收回目光,緩緩轉過臉看向莫嫣,眼眸中的恨意霎時間散去,只徒留兩汪漆黑無底的死水。
翻涌的血腥再也隱忍不住,她張嘴,一口血吐出,身子也隨之軟倒了下去……
「枕月!」ls2a。
————————————————————————————————
宋朝都已經將火藥用于軍事了,所以,大家不必糾結古代會有炸彈。
零點還是一章四千字的更新,下午一點左右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