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趙明暄聲音淡漠無波,面上看不出喜怒,「剛剛去哪里了?竟還要太子親自去尋你。」
中不地你。趙徹抿緊了唇,不語。
在這個既是父親又是君王的面前,他只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不敢與他對視,亦不敢與他有太多的對話。
「行了,去準備準備吧。」趙明暄靠向椅背,擺了擺手,再不看他。
趙徹暗自松了口氣,忙施了一禮,退了下去。
獵場周圍坐滿了高官貴戚,如看戲一般觀賞著皇子們的劍術騎射。
其實,趙明暄的兒子並不多,如今不過三個皇子,一個公主。
趙徹看著自己手里的長劍,那是一把極為普通的劍,于這明媚陽光之中,泛著略顯暗淡的寒芒,卻也是那般刺人眼目。
他首先要對抗的,是三皇子趙滇。
這趙滇比太子趙甫燁小得一歲,卻長得頗為壯實,乃是一位昭儀所出,他仗著自己是皇子便異常高傲。趙徹平日里受過他不少欺侮。
「皇兄。」
低沉的呼聲拉回了趙徹的心智,他抬頭,正看到趙甫燁手提長劍站在一旁。
趙甫燁抬手指了指已站在高台上的趙滇,低聲道︰「他與你相比,不過鼠輩而已。你若能打敗他,父皇只會對你刮目相看。」
趙徹一怔,「太子,你……什麼意思?」
趙甫燁勾起嘴角一笑,露出與他十二歲年齡極不相符的陰沉,「若你敗給了他,就是我與他交手,說不準,我會一失手而——毀了他。」
「太子你——!!」
「皇兄——」趙甫燁瞥了眼瞪大雙眼的趙徹,轉過身,邊朝外走邊道︰「你以後喚我皇弟便好。」
趙徹心中更是一震。他實在看不透這個小了他三歲的弟弟,就如同平日里他對自己所說的話所做的事,他無法明白他的用意一樣。
趙徹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紛亂的情緒,緩緩踏出帳篷,上了木台。
「大皇兄,請教了!」趙滇微抬著下巴,態度傲慢至極。
趙徹手腕一轉,目光不由撇向站在台下的某處,看到趙甫燁正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那種表情,像極了永宣帝趙明暄。
劍鋒青芒迸閃,雙劍「鏗」地一聲相交,寒芒映入眼眸,隱隱透出血紅的殺氣。
當趙徹手腕疾轉,靈活地使出凌厲的劍招時,場中所有人都有些吃驚——何時見過那個總是低眉垂眼的大皇子這般冷厲過。
而趙滇亦是覺得心驚,因為他已經有些招架不住趙徹的招式了。
父皇在那里,他怎能敗給那個廢物大皇子手里!
趙滇如是想著,隨即一咬牙,發了狠,竟是招招刺向趙徹要害!
場下,趙明暄已看出了不對勁,騰地站起身,此時若突然喊「住手」,只怕會讓那正在打斗的兩人因走神而雙雙受傷。
所以,趙明暄腳尖輕點,正要運起輕功飛掠上前。
然,下一瞬,只見另一個黑色身影倏忽而至,身形不高卻矯健,如年輕的雄鷹一般,穩穩落在了高台之上。
正是太子趙甫燁!
「燁兒!危險!」趙明暄堪堪停住腳步,捏緊了拳,再也忍不住而吼出了聲。
誰知,趙甫燁竟無視其父皇的吼聲,長劍出手,一掌亦隨之擊了出去。
砰砰兩聲,伴隨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待眾人回過神,台上那原本正斗得凶的兩個人已然被太子凌厲的劍勢隔了開來!
「趙甫燁,你找死!」三皇子趙滇怒不可遏,舉了劍還要上前。
趙徹神色一凜,隨即一個旋身,一邊揮劍抵擋,一邊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趙甫燁身前。
「住手!」趙明暄亦滿臉怒容,怒聲喝止。
誰知,趙滇氣紅了眼,竟是連父皇的命令都不听,仍不管不顧地刺了過去。
「三皇子,住手啊!」
「啊!大皇子他——!!」
「天哪,太子!快!保護太子!」
……
電光火石間,只見趙甫燁一手扯開擋在身前的趙徹,另一手猛地抬起,手中利劍直直刺向了沖過來的三皇子趙滇!
與此同時,金吾衛飛身而至,趙明暄亦運起輕功穩穩落在了高台上。
周遭里,眾人皆驚嚇不已,捂住了嘴,怔怔看向那處高台,都失了聲,周圍一片詭異的寧寂。
噗!
劍尖刺入皮肉的聲音在這寧寂之中顯得格外突兀。
趙甫燁猛地拔出劍,鮮血濺出,趙滇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盯著前方,然後踉蹌著倒了下去。
「啊——!!滇兒!」昭儀尖叫的聲音瞬間響徹雲霄。
「你……」趙徹震驚地看著那刺目的紅色。p4o9。
趙甫燁將手中帶血的劍拋在地上,看也沒看血泊中的趙滇一眼,只跨步來到趙明暄面前,雙膝跪地,不言不語。
張公公大吼著喚來隨行的御醫,將奄奄一息地三皇子抬了下去。
趙徹轉眼看向立在高台邊緣的帝王,帝王的那雙潭目深沉無底,剛毅而完美的臉部輪廓間,透出刺人心魄的凌冽。
趙明暄緩緩抬起了手,眼看著就要朝趙甫燁的頭頂拍下去。
「父皇,不要!」趙徹大喊出聲,待得反應過來,卻讓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他 得一聲跪在地上,額頭觸地,「父皇,是兒臣的錯!您千萬不要……不要……」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趙甫燁會被責罰,甚至會被……被父皇一掌拍死,趙徹心中便忍不住翻江倒海,疼痛糾扯難當。
這個弟弟,雖然自小冷酷無情,可,總在他每一次受欺時幫助于他,不管是出自蘇皇後之命令,還是出自真心,他趙徹一輩子都銘記于心。
趙明暄看也沒看趙徹一眼,抬起的手掌仍是毫不猶豫地擊了下去。
然而,他並沒有如趙徹想象的那樣,將趙甫燁一掌拍死,而是——
「啪!」
清脆的響聲令仍額頭觸地的趙徹全身劇震,仿佛那一掌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可——
「兒臣謝過父皇不殺之恩。」
是趙甫燁的聲音。
趙徹猛地抬起臉,吃驚地看著前方一幕。
卻見趙甫燁仍端正地跪在趙明暄面前,半邊臉上腫起幾道指痕,嘴角也滲出了點點血跡。可他竟是不感覺痛一般,面上一絲表情也無。
「回宮後,到御書房里來!」趙明暄一甩衣袖,瞥了眼地上的血跡,便轉身下了高台。
趙甫燁仍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太子……」趙徹忍不住喚了一聲。
趙甫燁看了他一眼,才從地上站起身,趙徹亦隨之站了起來。
「趙滇他……」
「若他命大,那種傷,死不了人。」趙甫燁拂了拂衣擺,轉過臉看向趙徹,竟是牽起嘴角一笑,「皇兄,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為何要對趙滇下狠手?」
趙徹迎向他銳利的目光,心事已被他猜了個透徹。
「因為,我要在任何時候,通過任何手段,將可能的敵手一個一個鏟除。」趙甫燁拍了拍胸前的血跡,用極為淡漠的口氣道︰「趙滇太過猖狂,我第一個想要收拾的,便是他。」
听著這略顯稚女敕的聲音說出這般陰狠決絕的話,趙徹心下一震,卻一點兒都不排斥。
「可是,父皇若知道你的這種心思,會怪罪的吧。」趙徹看著趙甫燁臉上的指痕,皺眉道。
趙甫燁嗤的笑出了聲。他轉過身,邁步來到趙徹面前,緩緩道︰「你錯了皇兄,我自滿月時,便被父皇封為太子,其中曲折,我雖不願知曉,可至少說明,父皇一直以來的堅持不會輕易改變。而要坐穩江山,便要剪除所有染指之人,這道理,父皇更比我們清楚萬分。所以,我這麼做,他只會默許,卻不會怪罪,更不會撤掉我太子之位。」
說完這番話,他便抬步下了高台。
趙徹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徒然生出一種艷羨,羨慕自那個少年太子身上散發出的凌冽與氣魄。
這樣的人,才會成長為一個真正合格的一國之君,才會成為一個——強大的男人吧。
一場皇家春狩,在驚心動魄的血光之中結束。
趙徹離開獵場時,又看到了殷素然。亦看到殷素然眼中與臉上顯出的痴迷表情。
這痴迷,不是對于他,而是投向了那個周身散發凌冽之氣的十二歲少年身上。
心,在這一刻驟然澀痛難當。
……
歲月倏忽而過,流年暗轉間,往事紛繁渺茫,于記憶之中,皆是過眼雲煙。
時年趙徹已滿十九歲,已過了適婚的年紀,可他一直都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只因,四年之前,獵場外那一次淡若清水的邂逅,令他至今都難以忘懷。
而也就是在上個月,永宣帝于壽宴上,說出了欲將殷將軍之女選為太子妃的的想法。
那個擁有明媚笑容的少女就要成為……趙甫燁的妻子……
想及此,趙徹只覺得酸澀與憤懣。
若是他沒有那麼一個罪惡的母親;若是他的母親能得到父皇的深愛;若是……若是他能成為太子……
如此不著邊際地想著,待得回過神,卻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怎能這麼想,可……
趙徹搖搖頭,想要摒棄所有被稱作大逆不道的想法。
「殿下。」貼身公公喚了一聲。
趙徹一手扶額,神色不耐,「何事?」
「再有十天便是清明了,您要不要……」公公試探著問。
「不要!」未等公公說完,趙徹便冷聲拒絕。
「可是……」
「沒有可是!」
趙徹猛地站起身,俊秀的眉眼間遍布陰戾之氣。
他快步走出殿門,夜風仍有些寒涼,吹散了幾分煩躁,卻想起了蘇皇後曾對他說過的話。
「她畢竟是你娘,縱然千錯萬錯,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我希望你能敞開胸襟,諒解你的母親,這樣做,其實也是放開你自己。」
母親,母親……
試問這世上哪一個母親會殺死自己的孩子?!
這麼神聖而純潔的稱謂,怎能放在那個女人的身上!
「我沒有這樣的娘!沒有!」
胸口仿佛被炸開了一般,血淋淋一片,只剩下錐心般的劇痛,撕扯著連呼吸都似變得困難了。
他失了神一般,走出皇宮,步入繁華的城中,走進京城最大的歌坊,在喧囂喧雜中買醉,從而暫時忘卻了自己。
「那年私語小窗邊,明月未曾圓。含羞幾度,幾拋人遠,忽近人前。無情最是寒江水,催送渡頭船。一聲歸去,臨行又坐,乍起翻眠。」
婉轉軟儂的歌聲響在耳邊,惹得人們爭相叫好,呼喊不已。
那歌女卻只盈盈施了一禮,便抱著琵琶自高懸的紗簾後退下了。
紅歌坊二樓雅間,紅杏推門而入,看見那個一杯一杯灌著酒水的男子,不由輕輕一嘆。
「公子當知,借酒消愁,愁更愁。」紅杏奪過趙徹手里的酒壺,柳眉微蹙。
「拿來!」趙徹怒道。
紅杏秀眉一挑,挑釁地與他對視,忽而一笑,隨之竟揚手一拋,酒壺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你——!!」趙徹騰地站起身,醉紅了的雙目狠狠瞪住她。
紅杏整了整衣衫,朝椅子上一座,斜斜靠著,一手支著下巴,媚眼如絲,「公子,或者應該叫你大皇子殿下,到了這里,你最多不過一個恩客,所以,你的皇子氣還是收斂些好。」
趙徹不想同她多講,只一甩衣袖,快步朝門外走去。
「殿下。」紅杏只看著桌上的兩只酒盅,淡淡道︰「陪奴家喝兩杯,如何?」
「我不想同你喝。」趙徹斷然拒絕。
「為何?因我是煙花女子?」
「不錯!」趙徹滿心皆是窒悶之氣,此時只想著發泄,因此說話間便帶了幾分尖利刻薄,「你們這些女人,只懂得怎麼討男人喜歡!又能懂什麼!」
「是啊,奴家出身風塵,乃世間最卑賤之輩,處于最底層。所以——」紅杏拈起一只酒盅,揚手一飲而盡,聲音隨之冷了兩分,「所以,這俗世酸甜苦辣,我紅杏比任何人都清楚!」
趙徹一陣錯愕。
他來紅歌坊,為的只是讓那種震耳欲聾的喧囂將自己淹沒,然後便可以暫時拋卻所有的憤懣與不滿,甚或壓抑在心底的怨恨。
紅杏是這里的紅牌歌女,她如同夜鶯一般的歌喉,加上一副嬌媚的容顏,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人的心弦。
自從他習慣來這里之後,紅杏便時常來陪自己,這個讓恩客願意一擲千金的女人,每次來陪自己時,卻是分文不取。
他不知道為什麼,亦不想知道。
趙徹只是在潛意識里認為,這樣的女人,應該是讓世人唾棄的,至少讓他覺得不屑甚至鄙夷。
可是,此時的紅杏,竟令趙徹心頭一動。
她仰首喝酒的姿態,以及她如絲媚眼中透出的倔強與堅毅的光芒,都顯示出她與其他煙花女子的不同。
「紅杏……」他喃喃著喚了一聲,低柔的音調令他自己都怔了怔。
紅杏見趙徹懊惱的表情,不由一笑。
「紅杏不是我本名。」她斜靠著椅背,姿態慵懶而嫵媚,「我本姓楊,名芷柔。楊芷柔。」
趙徹抿了抿唇,沉聲道︰「楊芷柔,芷柔,我記住了。」
說完,他轉過身,便要離去。
「趙徹。」紅杏站起身,看著趙徹的背影,笑了笑,些微的苦澀,「你……可曾真心喜歡過一個人?從第一面見到時,就只想著她念著她,無法控制。」
趙徹心頭一震,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明媚的笑顏。
素然……
他閉了閉眼,壓下胸口刺痛,緩緩點頭,「有,可是,這一生,我都得不到她。」
話音一落,他再不多留片刻,頭也不回地去了。
于是,趙徹沒有看到,身後那個嬌媚女子盈滿淚水的雙眼。
……
三月桃花盛開,滿目粉白,灼灼其華,春風拂過,花瓣隨風翩飛。
東宮外的院子里,趙甫燁執劍揮舞,招式行雲流水,身姿翩若驚鴻,絢麗了旁觀者的眼目。
「太子,殷小姐求見。」
趙甫燁收劍入鞘,接過宮人遞上來的布巾擦汗,頭也不抬,「不見。」
「殿下……」
「沒听懂麼?」
「是。」
過了一會兒,又見貼身公公弓著身子過來,「殿下,大皇子求見。」
「不……」趙甫燁皺了皺眉,轉而道︰「請他進來。」
趙徹一臉陰郁,匆匆而來,立在趙甫燁面前,只是不語。
趙甫燁徑自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用布巾擦拭著劍刃,「皇兄找我有事?」
「你……你為何不見素然?」趙徹語氣不滿。
趙甫燁這才抬眼看向他,淡漠地道︰「我為何要見她?而且,我見不見她,和皇兄又有什麼關系?」
「你!」趙徹咬了咬牙,跨上前,在另一個石凳上坐下,一臉嚴肅地問道︰「那麼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娶她?」
趙甫燁已經十六歲了,按照慶國的禮儀,正是婚配的年紀。
聞言,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淡淡道︰「若是父皇覺得她適合當太子妃,而且我也不討厭她的話,我會娶她。」
「燁兒。」趙徹頭一次這麼喚他,一臉鄭重,「你……真的那麼冷心冷清麼?」
趙甫燁有些錯愕,旋即卻是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做一個好帝王,就要心如鐵石,不為任何人所動。」
「那麼父皇呢?還有蘇皇後?你也要對他們心如鐵石嗎?」。
「他們——」趙甫燁搖搖頭,「他們是不一樣的。」
趙徹沉默了,他知道再談下去也是于事無補,便站起身準備離去。
「皇兄,你是喜歡殷素然的吧。」趙甫燁用了肯定的語氣,「若是這樣,我會告訴父皇,換掉太子妃人選。」
趙徹沒有回答,只道︰「但她喜歡的人是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她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一句話,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便可以說明所有糾葛。
三個月後,趙甫燁大婚,迎娶鎮南將軍殷墨之女殷素然,是為太子妃。
宴席中途,趙徹退了出來。
此時他並不覺得有多麼的難過,只是覺得胸口窒悶得慌,只想找一個地方呆著,待得明日到來,便可以什麼都拋下了。
下意識的,他來到了紅歌坊,上了二樓,去了那間常去的雅間。
「紅杏呢?我想見她。」趙徹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老鴇甩著手帕,有意尖細著嗓子道︰「哎喲,公子不知道麼,今兒有人包了我們紅杏,要買紅杏的第一次呢!哎呀呀,那人出手闊綽,咱們紅杏總算是要交了自己了喲。」
「什麼!」趙徹心頭劇震,還有一絲絲酸澀和驚慌。他一把揪住老鴇的胳膊,咬牙切齒,「帶我去見她!」
「哎呀,人家已經包了紅……啊——痛——!!」
趙徹五指用力,只捏得老鴇哇哇大叫,只得點頭答應了。
華麗的廂閣內,酒香混著胭脂香,于空氣里一點點彌散,一點點破碎。
紅杏被高大的男人壓在牆上,衣衫半褪。
而就在此時,門 得一聲被人踢開,趙徹沖了進來,不由分說,一把掀開紅杏身上的男人,將紅杏拉至身後護住。
「哪里來的小白臉!竟敢壞爺爺的好事!」男人有著無比強壯的身形,揮舞著拳頭朝趙徹打了過去。
趙徹冷笑一聲,一把扣住男人手腕,隨即便听 嚓一聲,男人「啊」地大叫,踉蹌著後退了數步。
「你……你……」
「怎麼,手斷了還不舒服,腿也不想要了?」
男人心生怯意,卻又不甘心出去,便大叫著︰「來人!來人!」
趙徹眼中怒火噴涌,正要上前,卻被紅杏拉住了衣袖。
「你身份特殊,還是不要惹事的好。」紅杏朝他搖了搖頭,垂下了眼簾︰「你走吧,今日……我逃不掉的。」
趙徹瞪著她,咬牙,隨即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朝門外奔了出去。
許多年之後,他們都記不起來當時兩人是怎麼跑出去的,只記得那晚下了很大的一場雷雨。
雨幕中的大街邊,趙徹擁住紅杏,兩人深深擁吻。
不知是因為寂寞,還是因為心動,那一刻,他們吻得很用心,很誠摯。
「芷柔,跟我走吧,我贖了你,好不好?」他依舊擁著他,在她耳邊低聲道。
紅杏眼角澀痛,面上濕了一片,卻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趙徹,你不愛我的,我楊芷柔雖然身處風塵,可心比天高。五年來,我守著清白之身,只為了給我愛,亦愛我的人一個完整的、干淨的楊芷柔。」
「那麼,你愛我嗎?」。趙徹盯著她的雙眸。
紅杏卻閉上了雙眼,「你應該問,我們相愛嗎。」
趙徹握住她的手,「至少,我知道自己會愛上你,亦會為此而努力。」
她笑了笑,淒迷至極,「那麼,等你愛上了我,再來問我吧。」
夜色濃墨,風急雨亦促,冷冷地敲散了所有的繾綣與曖昧。
趙徹仍是將紅杏贖了出來,他雖貴為皇子,卻不能像其他貴戚一般能一擲千金。
贖金是他問趙甫燁借的。他還買了一處不大的別苑,將紅杏安置那里。
這事,也並沒有瞞得太久。
眾人皆訓斥大皇子玩物喪志,竟養了一介風塵女子,真真有損皇家顏面。
可趙徹對此毫不在意,仍舊時常往別苑跑,甚至徹夜不歸。
只是,當他被張公公帶至趙明暄面前時,他的心沉了沉。
然而,趙明暄竟沒有如何斥責他,只問了他有關紅杏的身世,以及趙徹真實的想法。
「我只想做個普通的人,有一個家,家里有愛我的和我愛的人,此生便足矣。」
這是趙徹心里再真實不過的想法。
趙明暄面上無甚表情,淡淡道︰「若你已決定如此,朕也無力阻攔。朕會給你個王爺的頭餃,給你一塊封地,讓你衣食無憂。但是,你且記住,不管怎樣,你都是皇室之人,都要時時刻刻顧及皇家顏面。若是你敢做出背德之事,朕不會手下留情。」
趙徹心中震蕩不已。他 得一聲跪在地上,聲音中竟透出幾分哽咽,「兒臣……謝父皇隆恩。」
這一刻,他竟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專屬于父親的關愛,即使是那麼的淡薄。
做一個閑散王爺,跳月兌出流言蜚語與明爭暗斗,這是趙徹所夢寐以求的。
遠離京城,去往澤州,那里沒有繁華的街市,山地頗多,人們生活艱苦,民風卻淳樸。
「父皇給我封地于此,你跟著我,可有苦頭吃嘍。」趙徹說這話時,嘴角掛著笑,連眉宇間都透著幾分笑意。
紅杏撇撇嘴,雙手環胸,「大皇子能給奴家一口飯吃,奴家又哪來的膽子說苦。」
趙徹呵呵笑出了聲,笑聲乃是從未有過的爽朗。
紅杏看著他充滿生機的面孔,媚眼中浮現一絲痴迷。
其實,那個雷雨夜,當趙徹問她是否愛他時,她幾乎難以自持地想要點頭,可是,理智告訴她,感情的事,誰先承認了,誰便輸了。
即便她有清白之身,可洗不掉一身的風塵。所以,她輸不起。所以,她寧願隱忍著,哪怕就這麼忍一輩子,也不會在他開口前,承認自己的愛。
那廂里,趙徹面向北方,緩緩跪了下來,而後拜了三拜。
「父皇、蘇娘,兒臣會在這里為你們祈福,願你們早日攜手,福壽安康。」
誠心的,真摯的祈願。
叩拜完,他來到紅杏身邊,牽起她的手,微笑道︰「走,去看看我們的新家。」
她怔然,他眸光柔如春水。
青天外,流雲無跡,風拂過,暗香流轉。
其實,幸福並不遠,就在眼前,就在相牽相貼的溫熱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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