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泠在房內閉目調息,每當子夜來臨,體內那股尚未完全控制住的內息還是會沖擊她的身體,最近因為旅途勞頓,雖練功收效不多,但現在那些紊亂的內息造成的干擾和痛苦還是減輕了些。人說虛不受補,看來這薄弱的身子還是要過些時日才能消化了被硬生生加注的功力呢。
當初拜別長眠于冰雪中的師傅,執意南下,而今卻突然有退卻的怯意。
為什麼?
師傅說了凡事皆有定數,是福是禍難躲過,可是這芸芸眾生里她本意只想做一個平凡人,這個願望真的就那麼難嗎?
當初一心一意想要見的人,為什麼就要見到了,反倒害怕了?
害怕他,還是害怕他的欺騙?
害怕那不可告人的真相?
害怕真相後面或許還有更多的傷害?
剛才那人口中所稱主子,會不會是他?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他是堂堂王爺,怎麼可能一生一人?
腦子里控制不了地胡思亂想間,突然一口氣岔了,她抑制不住猛烈地咳起來,奔涌的內息翻江倒海,反噬著奇經八脈,情急之下她伸出雙指往胸口點去,兩口鮮血狂噴而出。
大門砰地一聲震開,一道身影飛進。
完了,自己差點就走火入魔,現在又有不明身份的人闖進來,哪有力氣抵抗啊!
她的身形一軟,往後倒去。
淡淡竹香飄過,一雙溫厚的手掌從背後托住她,兩道內力緩緩輸入,逐漸引導平定她的內息。
半刻鐘後,奕雄輕輕放躺雙目緊閉的人兒,忐忑地盯著她。
從身形、背後的觸感來說,像極了他日夜想念的人,還有她身體的淡淡幽香,是那麼似曾相識,他渴望那道面具下是那張熟悉的臉,但又害怕不是。
他就住在她隔壁,是花了一把銀子換過來的住處。
還好,剛才他還是不由自主就走到她門前,想要叩門與她相見,不然今晚她也許就這樣走火入魔而去。
他顫抖的手揭向她的面具。
她似乎難受地申吟一聲,他停下。
她依舊昏迷,而他顫抖的指尖最終觸及那冰涼的面具。
「客官,發生什麼事情了?」掌櫃探著頭問。
他縮回手。
門口的無翎等人攔住他︰「無礙,里面的客官生病了,我家主子在幫他呢。」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就……」見到對面凌厲的眼神,掌櫃縮了縮脖子,退後兩步,嘴里小聲喊著,「客官可不要在這里鬧事啊,小店小本經營經不起折騰喲……」
「快滾!」無翎雙目一瞪。
掌櫃的嚇得撒腿就跑。
奕雄再次伸出手去,猶豫了一下終于揭開了那道面具。
那張臉,不是她的。
他拿起燭台,俯低身子,細看她是不是還有其它偽裝。
沒有。
他嘆了口氣,失望的痛在胸口散開。但不甘地回頭細細再看,那眉眼五官,倒也和燕兒幾分相似,如果不是這大半張臉長滿個個山丘般的疙瘩,應該不失為美麗嬌俏之人,也難怪她會帶著面具。
他再次嘆了口氣。
遠遠地看主子這幅表情,守在外頭的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結果是什麼了,互相對視之後都心照不宣地低下頭。
依舊給她戴上面具,蓋上被子,他起身離去。
「無涯,門已壞,你今晚守著吧。」他擺擺手,回頭看了看,走了。
虛掩的門內,良久的安靜。
燕泠睜開星眸,掙扎著坐起身,摘下面具,指尖撫著臉上的起伏,內心煩擾不休。
次日一早,燕泠起身用架子上備好的已然微涼的清水大略洗漱了一番。服下師傅特制的雪蓮玉參膏,經過半個時辰調息,身體的內傷倒是恢復了些許,行動已無大礙,旁人是看不出她身受內傷的。
一打開已然崩壞只是虛掛著的門,便見到靜靜守候在門外的無涯躬身請道︰「燕大俠,我家主子在樓下雅間恭候您大駕呢。」
「哦。」燕泠抬腳便走。
無涯在身後看著,心里感嘆,像,真是像極了王妃。這燕大俠也真是爽快的人,居然不問主子是誰就赴約,不似女子作風呢。
「燕大俠。請坐。」無翎挪開奕雄對面的椅子。
奕雄拱手施禮︰「燕大俠,大早叨擾,多有得罪,特意備了早飯,權當賠罪了。大俠請務必賞光啊。」
「王爺,客氣了。大俠兩字免了,在下姓燕,單名一個泠字,也有人稱燕紅衣。」燕泠淡然抱拳回禮,施施然落座。
「本人名諱奕雄,無雅名,俗夫一個。本人年長,就稱大一回。昨夜多有冒犯,請燕弟見諒。」
「無礙。但看奕大哥應該是有事才對吧。」都稱弟了,她也不客氣。
「的確有些唐突,因為本王急于尋找一位故人,一時心切,誤認了。」見到她倒也豪爽,奕雄臉色微涼,打了個哈哈。
「哦。」燕泠笑笑。尋找故人嗎?尋找的,僅僅是故人嗎?
「听江湖傳說,燕弟由北往南,一路上絕世風采可是羨煞許多英雄豪杰啊。」
「謬傳而已,當不得真。燕某固然不知謙虛但也不狂妄,自知斤兩,請見諒。燕某此行乃亦是尋找一位故人,了卻師尊心願,不想驚動了您,實在是不應該。」
「相識即是緣分,何來應該不應該呢,以茶代酒,為兄敬燕弟一杯。」奕雄盯著面具底下流動的眼眸,心底一根弦動了一下。
那雙眼,真的是似極了她啊。
他又開始懷疑昨夜自己是不是疏漏了什麼,會不會眼前的人的確就是自己夢縈魂牽的燕兒,現在的變化不過是遭遇了變故而產生的。他知道她是女兒身,也知道她應該是為了行走江湖換做男兒妝。昨夜,若是除卻禮法,冒失一回,趁著她昏迷,查看她胸口可有燕兒那獨有的紅痣,就能真相大白了。
可惜,自己錯過了一次重要的機會啊!
(後悔了吧,可是後悔藥是沒有得賣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只是哭過就不要後悔!三萬里外,魚魚奸詐地笑。
女豬嚎叫︰滾遠點,你只負責幕後工作,別出來瞎蹦,汗水留給你,風光是我的!)
「你的傷,可好些了?」奕雄看似無意地提起。
「無礙。」
她眼神依舊明亮,看來真的恢復了。听了他的話她也不見有什麼意料中的反應,煞是奇怪啊。
「獨自一人行走江湖,須得多加小心。」奕雄抬頭,對面的無翎看似疑惑地盯著他。
「多謝王爺好意,燕某這廂仍有要事辦理,就此別過吧。」燕泠起身告別。
「不知愚兄可能幫忙一二呢?」奕雄也站起來。
燕泠盯著他,突然雙手支桌俯身往前,雙眼直勾勾望向他眼底︰「王爺,燕某尋的人可是赫赫有名的毒娘子,一般人還真幫不上忙。」
毒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