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爸的臉有點冷，他又不是三歲的小孩，他上大學的學費怎麼來的他比誰都清楚。
農村的孩子大多小學畢業就不想念了，一家看一家，能念到初中就是高學歷，高中畢業更是不得了的事，更別說考上大學。展爸是村里念書最聰明也是最認真的一個，如果不是他從頭到尾一直保持著年級第一的成績，恐怕早已沒機會讀下去。展爸能念到高中，完全是學校老師舍不得好學生，免了他一半學費而且多次找展爺爺的結果。
展爸接到大學通知書的時候展爺爺展女乃女乃也很高興，可一听說念書的地方和學費，高興勁都沒了。本來家里條件挺好，展老二這一念書，那錢一交了學費，一家子的生活等于是一下回到了解放前。
就因為學費，展爺爺展女乃女乃再听人提起展爸考上大學什麼的，臉都冷了。那時日子不好過誰都知道，只是大多父母都是說砸鍋賣鐵也讓孩子讀書的，可展家人看世道不一樣。展爺爺展女乃女乃眼中，同樣年紀的兒子，人家的兒子小學畢業出去打工，每個月都往家里寄錢，可他們家展老二除了不干活死讀書外，還每年都花錢，同樣是勞動力，怎麼他就閑置了？展女乃女乃眼紅很久，這老二要是也跟老大老三一樣出去打工，他們家三間大瓦房是不是應該第一個蓋起來？
那時候展家還開了家庭會議，除了展爸的二姐展英支持弟弟讀書外，其余人全反對，展爺爺沒有表態，其實話語里展爸也听出來了，他默認了大部分人的意見。
展女乃女乃跟展爺爺藏起來了展爸的通知書，然後給展爸找了跟磚瓦廠的會計工作，展爸都決定放棄了，後來展英把通知書偷偷給拿了出來，展爸拿到的時候已經被撕成了四片，揉成一團扔在展女乃女乃和展爺爺的床底下，展爸去讀書是在夜里偷偷模模走的，身上的路費是展英在外頭打工偷偷省下的。
展女乃女乃不提還好，提了展爸心里就難受，人家出個大學生一個家族的人都高興，他們家呢？家里的幾個兄弟不是為他高興，而是偷偷模模跟父母說讀書沒用，誰誰小學畢業可人家在外面打工三十多塊一天，展爸比人家年紀大卻一直花家里的錢……這些都什麼兄弟啊？
展爸跟幾個兄弟一直不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是優等生，一直是村里人夸獎的對象，而其他幾個兄弟則是最普通的那種人，有了鮮明對比，另外幾個兄弟抱團排斥展爸。
展女乃女乃說完，周圍都沒人說話，幾個媳婦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看自己丈夫的臉色都不敢吭聲。人心就是那樣，心里盼著人好，又怕人好了。好的時候又想人倒霉又想著最好自己能沾上光，如今展爸混出來了，雖然不像人家哪有有錢有權，但是展爸那是大學老師，前兩年剛當上副教授，誰能比得上？
至今為止，展家人沒人知道展爸上學時的學費生活費是怎麼解決的，也根本沒人問過。
展小憐揉了揉鼻子，對眼前的話題不感興趣，雖然就來一天，不過她覺得好想木頭哥哥呀。
因為有求于展爸，展女乃女乃也不故意找茬了，她一消停，其他人展爸怎麼都能擋回去，這是展小憐第一次順順當當的在展女乃女乃這邊過夜。
夜里下了一場大雪，第二天樹上、房頂上、地面上堆了厚厚的積雪，到處白茫茫的一片。展小憐想回家，偷偷模模跟展媽說，展媽讓她等等，說展爸跟展女乃女乃還有展爺爺在商量事。
展小憐縮著脖子出去轉了一圈，外面有點冷，抱了抱胳膊又回去了，她就是想找展爸問問啥時能回去，現在這地方她連坐被窩的地方都沒有，昨晚上是跟展媽擠在一起睡的，不是自己家，睡都睡不好。
轉了一圈，看到展大剛抱著一個包子走過來，展小憐問他︰「大剛，看到我爸沒？」
展大剛對著展小憐撇撇嘴，回頭朝展女乃女乃和展爺爺那屋看了一眼︰「那呢。」說完，看都不看展小憐一樣，抱著包子邊啃邊走了。
展小憐慢吞吞的走過去，結果在離那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听到展女乃女乃忽然拔高的聲音︰「……我管你那麼多理由，憑什麼我們老展家要養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你看看她的態度，那是對女乃女乃的態度？一看就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你把我老展家的孫女接回來……」
展女乃女乃的聲音又忽的低了下來，展小憐皺皺眉頭，她不喜歡她女乃女乃就是這原因，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罵人，大過年的說話可真難听，然後展小憐就听到展爸的聲音傳來︰「媽，以後這樣的話不要說，我也不希望再听到這樣的話……當初你是怎麼答應人家的？你們看到錢的時候是怎麼承諾的？……」
展爸的聲音帶著氣憤，忽地又低了下去，展爺爺嗡嗡嗡的聲音跟著又響起，展小憐也听不清，心里挺奇怪展女乃女乃什麼時候還有孫女了，她不是挺討厭女孩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