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和表姐剛一下馬車,就看見齊府門前,站了兩位面容肅穆,渾身戎裝的府兵站在那兒守著。
齊淑十分意外,問來接她們的杜婆子,想弄清府里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是這副陣仗。
「三小姐您是不知道,這一個月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最近京城里不太安穩,府里加強了戒備。國公爺命令他們守好門戶,防止外人隨意進入,也省得府里的人出去惹事生非。」杜婆子含糊其詞一語帶過。
齊淑和表妹對視了一眼,心里均覺此事有古怪。不過,她轉念一想,跟打雜的僕婦是問不出滿意答案的。遂不再言語,在眾僕的簇擁下,一行人進了府內。
甫一跨過垂花門,太夫人身邊得力婆子沈嬤嬤就迎了出來。
「三小姐和表小姐回府了,太夫人剛才都在跟三夫人嘮叨呢!兩位小姐請隨老奴來。」說著,她吩咐人用軟轎將兩人抬去了霽月堂。
轎子經過竹韻苑外面那條長巷時,只听到里人聲嘈雜。齊淑一愣,更覺得其中的詭異了。
照說現在這時辰,四哥該在書院才是。他的院子怎地如此喧嘩?!
她不由撩開轎簾,往外邊瞧去。只見齊峻貼身丫鬟玳瑁,獨自挽著小包袱,一邊抹著淚,一邊朝門外後退。一副戀戀不舍地出了竹韻苑。
齊淑跟表妹對視一眼,兩人均覺得古里古怪的。
好不容易轎子在霽月堂院子門口停下,早有一幫僕婦爭著過來攙她們出來了。
見到久別的孫女,晏老太君自是高興。舒眉跟著表姐,向兩位夫人行了禮請了安,又將在山上繡的佛經,作禮物獻給老人家。屋內一眾人互相訴說著別來之情。
晏氏連連夸她倆有孝心,嘴巴都樂得合不攏來。
齊淑尋到機會,問起府里其他人的情況。
「兒剛才在竹韻苑門口,好像看到里面有不妥。四哥到底怎麼了?!」
施氏在一旁解釋︰「沒什麼,你四哥前段時間犯了小錯,被你大伯父訓誡了一頓。這段日子,你們別去那兒招惹他。」
齊淑自是見怪不怪,心里放下了此事。
見她倆頗為疲憊,晏氏又囑咐了幾句,打發人就送她們回院子歇息去了。
她倆剛要出院子,迎面就撞見四小姐和五小姐。
齊淑嬈一見到她們來了,眼前一亮,出人意料地拉著舒眉的手,湊到她跟說道︰「舒姐姐,以前嬈兒不懂事,說了一些錯話,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和以前相比,像變了個人似的,舒眉怪不習慣的。末了,齊淑嬈又湊到她眼前,小聲說道︰「四哥躺在床上養傷,你們要不要去探探他?」
舒眉不解其意,一臉詫異地瞅著她,求助地向表姐望了一眼。齊淑笑著過來解圍︰「好啊,正想過去問候幾句,只是好好的,四哥為何會被打?!」
「唉,一言難盡,姐姐到時親口問他就知道了。」齊淑嬈一臉憂色地欲言又止。兩邊聊了幾句後,就各自分開了。齊淑不疑有它,拉著表妹就回院子了。
第二天午歇起來,兩人約好去竹韻苑看望齊峻。
快要到竹韻苑的院門時,舒眉停住腳步,有些遲疑,說道︰「昨兒個,姨媽不是讓咱們莫要去招惹他嗎?咱們還是先打探清楚為好!」
齊淑不以為然,說道︰「沒關系的,四哥對姐妹們都很好。咱們去安慰安慰,想來不會錯的。」
說著,就拉了舒眉的手,坦然地入院門里面去了。
此時,竹韻苑寂靜一片,跟昨天的喧闐完全不同。
兩人對視了一眼,經人通稟後跟了過去。
甫一進入,夾雜著藥味的一股香味,撲面而來。剛從外面寒冷的環境中進來,舒眉不由拿帕子捂住鼻子,沒讓噴嚏打出來,失禮于人前。
她忍不住環顧堂內的布置︰四角掛著做工精巧的宮燈,雕梁繪彩的承塵。內堂用一架紫檀座玉石雕琢而成的山水屏風隔開。旁邊多寶格上擺著金瓶、瑪瑙盤,琥珀碗、五彩琉璃小插屏。從玉屏後面,裊裊飄出一縷縷幽香。
舒眉跟著表姐,停在了屏風外頭,望著里面的方向問安。
「進來吧!自家姐妹,不講究這些!」齊峻清冷的聲音傳來。
齊淑頓了一下,有些猶豫。旋即她又想起,在凌雲山莊他養傷的日子,三人一起說說笑笑的情景,就沒再避嫌,拉著舒眉直接進去了。
踱到里面,舒眉不敢拿眼楮,望向他所在位置,只覺一顆心,跳得比往常歡快許多。
那邊的堂兄妹倆,兀自聊了一些別後的瑣事。末了,齊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四哥,你怎地又受傷了?」
不問這話還好,一听她提這個,齊峻月復中的怒氣翻騰,忍痛從臥榻上倏地站起身。滿月復憤忿地沖了出來,指著舒眉嚷道︰「還不都是因為她……大哥為了她,竟然跟別人聯手,暗害呂大人。若蘭妹妹如今也被關了起來,這下你滿意了?!」
齊淑驚愕不已,問道︰「什麼?!若蘭妹妹關起來了?關到哪里去了?」
「不過上門談樁親事,不成就不成,何必趕盡殺絕呢!再說原先也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她……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跟你堂姐,大哥何必對呂家下狠手?!」齊峻的怒氣,像噴薄的火山,朝小姑娘披頭蓋臉地渲泄出來。
舒眉一臉懵懂立在那兒,不明白他話是何意?
堂姐?她不是早進宮了嗎?跟自己有什麼相干?關堂姐何事?
齊淑也有些掛不住了,拼命拉住堂哥,反駁道︰「這話怎麼說的?以高家的權勢,大哥如何能害到呂家,也太看得起咱們齊家了。必何扯到表妹身上?」
這話猶如火上澆油,讓齊峻怒氣更熾,對他堂妹對吼道︰「怎麼不關她的事?不是這人擋在中間,若蘭早就嫁到咱們家里來了,她自然不會被關進去!」
舒眉如遭五雷轟頂。
原來,鬧這出是為了呂若蘭?!可又關她何事?擋在中間,誰擋在中間了?她嗎?
可她什麼都沒做啊!
轉念想到,為了那女子他竟然……
舒眉突然覺得,自己處境委實可笑!
齊淑輕笑一聲,問道︰「這話怎麼說的,她都沒及笄,如何嫁得進來?再說家中長輩也沒這意思!」
「若不是有她,前幾天就能進門了!」齊峻一臉嫌棄地斜睨著舒眉,仿佛看到髒東西一樣。接著,他把前些天發生的事,告訴了堂妹。
舒眉在一旁听了,小臉漲得紅一塊青一塊。既羞且惱,恨不得有道地縫可以鑽進去。
原來是這樣!她說祝完壽後想回去,姨母和施嬤嬤總在勸她留在這兒。
活該自己被遷怒!
想到這里,她一刻也呆不下去,轉身就要奪門而逃。誰知簾子剛撩開,就跟外頭準備進來的丫鬟,額頭撞到一起,撲 一聲跌倒在地。
還沒等丫鬟扶起她,舒眉一骨碌爬了起來,繼續往外沖。直到進了荷風苑的院門,才放緩了腳步。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倒把在堂內張羅的僕婦們唬了一跳。
施嬤嬤正要出聲相問,就見自家姑娘臉上滿是淚水。也不理眾人,沖進寢間開始收拾東西。
老僕婦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攔住後面追過來的雨潤,問清到底發生了何事。雨潤將竹韻苑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她。
第二天,舒眉跟齊府眾人就告了別,執意要回嶺南去。晏老太君百般勸說不果,加之寧國公和世子都不在府內,沒人能制得了齊峻那渾小子。沒辦法,她只得找來三兒媳和施嬤嬤商量,讓她們暫且回凌雲山莊,再多住一段日子。等他爺倆回來後,再做定奪。
出了齊府所在的鳴玉坊,馬車還沒走出兩步,迎面傳來一陣呼喝聲︰「停下!哪座府里的?要去什麼地方?下車檢查……」
齊府派來跟車護送的府兵見狀,忙上前來交涉︰「寧國府一遠房親戚,來京中做客的。這不,正要趕到京郊莊子上安置,就幾個女眷……」
「都快過冬,也近年關了,怎地不在京里暫住?跑到荒郊野外作甚?」那兵士不肯信這番說辭,粗聲粗氣地喝問道。
施嬤嬤撩開簾子一瞧,好家伙!阜成門大街上滿是士兵,個個身披鎧甲,神情冷峻。仿佛如臨大敵似的。
饒是她久歷風雨,也沒見過這副陣仗,她不由瑟縮進了車廂。
還沒等舒眉幾個回過神來,車廂外頭傳出幾下嘶聲裂肺的哭喊。
「殺人了!打戰啦——」
「前面都給我停下,京中混進韃子的細作,高太尉宣布戒嚴,誰都不準動彈!」
「軍爺,咱們是平民……」話音未落,隨後,就傳來一陣哭爹喊娘的嚎叫聲。
舒眉哪里見過這副陣勢,忍不住撩開窗簾,查看外面的情況。
只見街面的人群,都被驅趕到了一處。還有兩人倒在血泊中,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舒眉再也忍不住了,探出頭來朝外頭嘔吐起來。
這時,有位軍官模樣的人,走過來勒令她們下車,說是得接受檢查。幾人只得鑽出車廂。
突然,不遠外有個粗壯聲音喝道︰「不能放走了她們!」
舒眉神情一凜,駭得七魂少了六魄。她早就嚇得腿腳發軟,再被這突如其來呼聲一驚,腳下沒站穩,身子一晃,就從車駕上倒栽了下來……
從夢中醒來,舒眉感覺雙股間還在戰栗,那種感覺太真實,仿若親自經歷過的一般。雖然她知道,都是三年前的往事。
還有些疑問,讓她百思不得其解,除了能感知小舒眉的所見所想,別人的一些情緒和經歷,為何自己也能知道?
是老天爺憐她處境虎狼環伺,給她開的金手指,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還沒等到她弄清這些,舒眉夫君齊四公子就提前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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