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被撩開,舒眉在丫鬟的攙扶下,進到了公主府的車廂里。
就著車壁燈盞微弱的光芒,她見到一盛妝的貴婦,三十出頭的年紀。在滿頭珠翠,周身華貴衣飾的襯托下,那端凝的神態,顯得很是自然。舒眉忙垂下眼楮,按照宮禮,給對方恭敬行禮。
待她起身時,長寧公主招呼道︰「抬起頭來,讓本公主瞧瞧?」
她依言仰起頭來,一雙水亮的眸子直愣愣地望向對面。
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長寧公主沉吟了片刻,隨後又望著舒眉的面容望了幾眼,嘴里念道︰「原來如此,難怪……」說完,她不停地兀自點頭,好似什麼東西被證實了一般。
這番舉動讓舒眉心生狐疑,難怪什麼?!
她臉上長了什麼嗎?
舒眉不動聲色地靜坐一旁,等著眼前這貴婦發話。
「剛才听說,竹述先生收你為徒了,端的是好造化。」終于,長寧公主的聲音重新響起,舒眉沒料到,她提的竟然是這樁事。
舒眉忙作了個簡易的福禮動作,謙遜道︰「蒙先生不棄,不嫌棄小婦人愚鈍,願意指點一二,妾身感激涕零。」
長寧公主見她進退得當,不由點了點頭,道︰「你年紀尚小,不知這意味著什麼。先生早年是平王府潛邸時的幕僚,後來皇兄登位後,曾有意封先生為太傅,引為帝師,沒料到竟給他辭了。雖然如今他不在廟堂。一般人即便入得了文淵書院,也算不得先生的嫡傳弟子。沒想到你一小丫頭竟然有這樣的機緣……」
听了這番話,舒眉沒法不動容。
如今寧國府風雨飄搖,竹述先生此舉。無疑是給她撐了一把保護傘。難怪齊峻會如此熱衷此事。
想到這里,她不覺心頭一暖,當下對那人又有了些許不同的認識。
上到齊府的馬車上。舒眉找回原位坐定,剛打算囑咐趕車的紀師傅啟程,只見前面的簾子被人撩開,齊峻鑽了進來。
「你到外面守著去!」他沖陪著妻子的丫鬟囑咐道。
待雨潤幫他們關于車門,齊峻湊到舒眉耳邊,壓低聲音問道︰「長寧公主跟你說了些什麼?」
舒眉抬頭望去,見他繃著個臉。一臉肅穆的表情,不由面上微怔。
「也沒什麼,就是問了今天拜師的事,還提醒妾身,說這個機會難得?」她不解望著男人。不知他為什麼如此緊張。
齊峻點了點頭,然後就陷入了沉思。
舒眉正問起,當初他慫恿先生收自己為待的動機時,齊峻重新開了口︰「回去後沒事不要輕易出府。剛才長寧公主示警,說是最近一段時日,京里恐怕不會太平,還特意提到了……」說著,他伸出右掌,比了個「四」的動作。
舒眉見狀。急得直起身體,朝齊峻靠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問道︰「宮里邊安排得怎樣了?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齊峻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她。
舒眉心里暗急,不知這是表示「沒問題」,還是意味著「不妥」。
回府後。到鄭氏的霽月堂點了個卯,舒眉迫不及待地示意她相公早些回院。
命尚武守在門口後,齊峻就拉著她的手,兩人進了寢臥內室。竹韻苑一眾丫鬟媳婦,見他火急火燎的樣子,不由面面相覷,隨即便會過意來,均相視一笑。
把房門剛一關嚴,齊峻就跟妻子提議︰「從今日起,暗衛就交到為夫手里吧!你每日只需陪著母親即可,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住大哥的孩子。」
舒眉微感不妙,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外頭又出何事了?」
齊峻搖了搖頭,然後抬起眼眸,望著她一臉鄭重地說道︰「外頭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大哥當初把暗衛交到你手里,想來是怕我跟你又鬧別扭,娘子這邊疏于保護,被人乘虛而入。如今情勢嚴峻,咱們把府里的安排好的了,其余的人手,正好可以發揮更多的作用。」
舒眉听他說的在理,從善如流地應了他的要求。
「我本就不擅長管這攤子事,交到相公手里正好,我身邊派一名暗衛就成了。還是大局要緊!」
反正大冬天的,她也懶得出門,呆在府里未嘗不可。
呂若蘭現已出局,想來高氏就是要故伎重施,一時半會兒也不到合適的蘀代人選。這府里還真沒啥值得擔心的。
跟妻子談妥後,齊峻就出了竹韻苑,朝湖邊的听風閣走去。
第二日,舒眉起床的時候,在寢臥里檢查了一番,沒有看到齊峻的身影,她忙叫來桃葉前來詢問。
「四爺連夜出門去了,並沒有回府歇息。」丫鬟一臉詫異地望著主母,恭敬地答道。
舒眉蹙起眉頭,問︰「幾時出府的?」
桃葉垂頭想了一會,抬起頭時,頗為肯定地說道︰「好似三更天……」
她倆正在這兒問答,只見到廚房張羅熱水的雨潤走了進來。
「姑爺臨走前,好似有事跟您交待,不過,他見著您睡得正沉,不好叫醒您。就留了個便條交到奴婢手里。」說著,她把銅盆放在架子上,用巾帕試干手里的水滯後,就從身上荷包里,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箋紙。
舒眉接過來一瞧,不由擰緊眉頭,一臉困頓的模樣。待她重新研讀四五遍後,才恍然大悟。
隨後,她心里不由埋怨起齊峻來︰這人一不正經起來,就喜歡整日裝神弄鬼的。那首七律詩,與其說是為了防止泄密,到不如說是他為了顯擺自己的才華。
在心里月復誹過幾句後,舒眉收起異色,梳洗一番後,就了房門,到花廳里處理家務去了。
顯然,齊峻還是太樂觀,雖然他不讓妻子出門,可麻煩還是照樣接踵而至。
入冬以來,因為天寒鄭氏舊疾發作,每晚睡得不甚安穩,因此,往往第二日會起得有些遲。這樣,連帶著舒眉到她跟前晨昏定省的時間,也往後延遲了。
現在,她通常都是在竹韻苑處理完府中內務,然後再去給婆婆請安。
這日也不例外,她剛踏上霽月堂門外的台階,就听得鄭氏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院中。
「……難為他還惦記著這個家,眼里還有我這嫡母?只是不知,去年也怎地沒見過他的年禮,如今找機會開始顯擺起來了?」
舒眉心里一緊,迅速地跨上台階,快步朝堂內走去。
待丫鬟將厚厚的棉簾掀起,她就見到地上跪著一中年僕婦。
舒眉腳步一滯,抬頭望向朝窗邊的暖炕。只見鄭氏直著身子,死死地盯著地上的那人,面上漲得通紅。
「這是怎麼啦?誰又惹得太夫人生氣了?」她一邊說著,腳下不停地跨上前去。
鄭氏見她來了,不好當著小輩的面失了分寸,遂收起臉色的怒色,也不搭理舒眉,兀自閉上了眼楮。
舒眉不明所以,忙朝地下那跪著的僕婦望去。
那婦人看著面生,四十左右的年紀,兩鬢有數根花白的發絲,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不過,還是可以看得出,是齊府下人常見的樣式。
舒眉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朝旁邊的管事婆子望去。
誰知,一向跟範婆子也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見四夫人看了過來,若為無奈地對她搖了搖頭。
又過了半晌功夫,鄭氏重新爭開眼楮,對範婆子囑咐道︰「給她安排一個住處……」說完,也不理人,又閉上眼楮了。
範婆子應了一聲,扶起地上跪著的老婦,就出門去了。
見婆婆心情似乎不大好,舒眉也不敢造次,忙舀冬至節祭祖的事,將話題引來了。
鄭氏睜開眼楮,掃了小兒媳一眼,說道︰「按去年的來吧!不過,今年屹兒不在京里,只能由峻兒帶著大家參拜了。對了,找人給滄州老家帶信兒,今年情況特殊,府里人少,你跟峻兒都有事在身,就不派人去滄州了。」
舒眉一怔,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隨齊峻回鄉祭祖,臨回京的前一晚上,叔祖太太攜著她的手再三囑托,便有了一些為難。
「要不,讓七弟回去一趟吧!畢竟公公和祖母都埋在那兒。」她試著建議道。
不知媳婦這話,哪里觸動了鄭氏的神經,只見她猛地睜開眼楮,沖著舒眉怒斥道︰「此事我自有主張,你把自己院子里的事管清楚再說!」
從來不知鄭氏沖她發火是這樣的,舒眉心里覺得異常委屈。可她憑直覺知道,今日自己是被人遷怒了。
對于脾氣古怪的中老年婦女,她一向的策略,是以敬讓為主。這世間講究孝道,她有再大的膽子,也不可能當場跟其爭辯。
兩人正在那兒僵持不下,就听得門外有人稟報︰「大夫人前來跟太夫人請安……」
話音剛落,久未謀面的高氏,掀簾就進來了。
只見她走到鄭氏跟前,朝對方福了一禮,隨後便退到了旁邊。
突然,她好像才發現舒眉也在場似的,一臉詫異地跟妯娌道︰「弟妹怎地還忤在這兒?嫂子剛才听說,在徽州的二弟派人過來,給府里報喜了。怎地你還不去張羅回禮,好讓人早些上路往回趕?」(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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