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就像個復讀機，自言自語了半晌，見無人理睬，便戛然而止。才沉寂了一瞬，突然爆響，倒把蘇絡嚇了一跳。
她一哆嗦，手機差點掉地上。她慌忙握住了，接通了電話。
楚慕華沉默了一會，才勉強克制住了興師問罪的意思，半是嘲弄半是幽怨的問︰「你就這麼想我？」
蘇絡很想把這手機直接蓋到他的臉上去。隔著時空，只需要重復一遍他的話，他那可惡的嘴角就仿佛近在眼前一樣，刺激的心火旺盛。
蘇絡抿了抿唇，干脆不耍花槍，直接道︰「我要見凱凱和越越。」
「想見就見唄。」楚慕華這話真是欠揍，就好像跟他沒關系一樣。不過也是，本來就沒關系。不過是口頭的許諾，誰規定他就必須要遵守了？白紙黑字，立下合同，還有違背承諾，拒不兌現的呢。
蘇絡從前定然是賭氣把電話掛了，在心里把他罵個狗血淋頭，而後發誓老死不相往來。可現在，她也不過是在心底嘆了口氣而已。
人老了，脾氣也就小了，而且難免顧慮的要多，瞻前顧後，思慮再三，再無年輕時的勇氣、任性和沖動。
蘇絡耐著性子提醒︰「你從前答應過的。」
楚慕華猶豫了一剎那。蘇絡以為他會耍光棍，直接不承認呢。真要那樣，她也只得放棄。再怎麼變，她也學不來放下自尊去懇求去哀求。
楚慕華開口︰「你不會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我吧？」
蘇絡倒是怔了怔，半晌才道︰「什麼？」這個問題，她沒想過。什麼叫走投無路呢？真到了那個境地，她還會開口求人嗎？她會求的人又是誰？命運如此殘忍，竟還是叫她求到楚家頭上嗎？
楚慕華哼了一聲，道︰「明天十點。」
蘇絡不知道楚慕華是用了什麼手段和借口，總之十點的時候，她見到了兩個兒子。進入一月，正是北方最冷時節。蘇絡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是忍不住的直哆嗦。她竟有點後悔選在這個時候見孩子了。
太冷了，再把他們凍病了可怎麼好？
在麥當勞里眼巴巴的望著門外，真希望馬上就能看到孩子，又希望他們說天太冷不來了。在恍神的瞬間，楚慕華一手一個牽著凱豈和越越進門的時候，蘇絡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有點不真實。
是，驚喜。她已經不知道生命中還有什麼是可以期待的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爭取到什麼，所以她現在眼楮里望見的，出現的，就是她的驚喜。
蘇絡從座位上站起來，旋轉的椅子將她的腿擠、撞、推，終于磕在了桌沿上，疼痛一點點侵佔她的意識，她才恍然醒悟過來。
楚慕華已經走近，與她幾乎只隔著半臂的距離，那戲謔的眼神里似乎在傳達著他明目張膽的**︰看到我，你就這麼激動？
自戀的人都會把自己當成這世界的最高點，會以為所有人都時刻準備著匍匐在地，虔誠的跪拜。他永遠都是那樣優越的、高貴的俯視，因為他總覺得只有他自己有理由有資格俯視眾生。
蘇絡感激這一刻的他，作為回報，她把這份自戀者應當得到的優越做為禮物回贈與他。在他眼中看到滿足的剎那，蘇絡低下頭，將兩個兒子緊緊的抱在了懷里。
楚慕華丟下車鑰匙︰「晚上八點前還在這。」也就是說她有一天的時間，想帶兒子去哪就去哪。
蘇絡感激的要說謝謝，楚慕華已經惡劣的道︰「不必說謝，凡事都不是沒有代價的。」
說不出謝謝了，她只想說聲「滾」。只為了不想破壞自己的心情，蘇絡才勉強讓自己面無表情。
凱凱早就迫不及待的拽著蘇絡道︰「媽媽，咱們今天去動物園玩吧。」
蘇絡去哪都成︰「你們倆說去哪就去哪。」
越越卻道︰「媽媽，我想回家。」
沒容得蘇絡傷感呢，凱凱也饒有興趣的道︰「是啊，媽媽，你最近一直都住在哪？我們還從沒去過你家呢。」
你家，我家……蘇絡自嘲的笑笑，道︰「行，媽媽中午給你們倆做最愛吃的——」
凱凱和越越異口同聲的道︰「肉！」
母子三人一邊笑，一邊往外走。蘇絡問起他倆最近學習的情況，一邊說一邊出門。越越古靈精怪，今天卻難得的話少。蘇絡模模他的頭，問︰「怎麼了？」
越越道︰「媽媽，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們會在一起過年嗎？」。
蘇絡覺得很有必要跟兩個孩子說清楚，但她也不確定能不能說明白，他們兩個能不能接受。因此只含糊的道︰「離過年還早呢，到時候再說。爸爸還那麼忙嗎？朱阿姨對你們好不好？」
她也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是多此一舉。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她對他們再怎麼好，也不可能完全代替一個親生媽媽所能盡的義務。
蘇絡傷感的模模越越的頭，道︰「越越長大了呢。」
「那我呢，那我呢？」凱凱急切的問︰「我也長高了，媽媽你都沒看到。」
蘇絡曾經預想的是做個好母親，可以在孩子的人生路上極盡提點之能，她想讓孩子們不只局限于眼前的蠅頭小利，希望他們有大格局，有大氣魄，有長遠眼光，有開闊胸襟，有大成就。
可到底，她連個最基本的母親職責都沒做到。這也是讓她挫敗的原因，她對自己，在生活中都是被細節瑣事打敗，幾乎半輩子都一蹶不振的人，更惶論是對孩子？
如今更是想插手都插不進去，只靠著一兩次見面的說教，她能給孩子提供什麼？凱凱始終存著爭競之心，這無可厚非，但長此以往，心結不解，他難免要積郁于心，以至于性格受到影響。
這孩子，老實、善良、敏感都隨了自己，一時半刻，那是掰不過來的。
蘇絡只得攬緊了凱凱，撫著他的頭，認真的注視著他的眼楮道︰「凱凱，你一直在媽**視線里，媽媽不說，並不代表媽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