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嚴師傅人如其名,神情有些嚴肅,老是板著一張臉,長了濃密的絡腮胡子,宋思源心里很怕他,神色中有幾分怯意,不敢和人太親近,還是後面相處得多了,才慢慢好了許多。
嚴師傅沉默寡言,不喜歡說話,留的一把絡腮胡子又不打理,像一堆瘋長的雜草,亂糟糟,穿的又是舊衣裳,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邋遢。下人們偷偷地在背後叫他「大胡子」,見他上了中年還未娶妻,不由地對他的身世極為好奇。有家丁甚至從碼頭的短工那里打听,希望能打听到些消息,結果灰溜溜的回來。
魏氏見他穿的是舊衣,便讓下面的丫鬟照著他的身量,給做了兩套新的換洗衣裳,差大村家的趁人休息的時候送到南面的廂房去。
「嚴師傅,這是我家太太讓我送過來的,她說舞刀弄劍的,衣裳難免損得快一些。」大村家的捧了衣裳站在門口。
嚴師傅咳了一聲,讓她進來,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看得出來是連夜趕出來的,想起這兩年來顛沛流離,穿的衣裳都是外面鋪子里買的,哪里會有人給他做新衣裳。
「謝謝你家太太的好意。」嚴師傅還是收下了。
大村家的沒有馬上就走,低頭看見嚴師傅腳下穿的鞋,都快磨破了,心下一酸,「嚴師傅,我看你的年紀和我家里的兄弟差不多,往後我就叫你叫大兄弟吧。」見人不說話,又說,「這兩日我剛好有空,想給你做一雙鞋,還望你不要嫌棄。」
嚴師傅一臉正色,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心里卻是翻江倒海很是觸動,半響才向人抱了抱拳,「多謝兄嫂。」
他叫她兄嫂,大村家的高興起來,大聲地應了,就當他是答應了,問了他的尺碼,急匆匆地出去找了碎布棉線納千層底。大村家的一口氣給做了兩雙鞋,兩雙都是納的千層底,一來二往的,和嚴師傅也熟絡了些,才敢開口問他以前的身世。
嚴師傅嘴巴很嚴口風很緊,但還是透露了一些。
原來他是綠營軍的一名百戶,平定三藩的時候還救過千總的命,朝廷的軍功下來了,千總要往上調回京的時候,還想上頭舉薦過他,想讓他做千總的位置。原本以為官路會一帆風順,千總的位置非他莫屬,結果把那些有關系背景的權貴子弟給得罪了,被人誣告,說他在外面強佔民妻,致人死命,手上沾了好幾個人的血,還故意找了一名女子做為受害者告到府衙去了。
事情越鬧越大,上面說他德行有虧,不能勝任千總一職,百戶的職位也被撤了。他年輕氣盛,咽不下這口氣,後來又被人逼得不得不離開軍營。從軍營出來的時候,剛開始學做生意,沒想他不是這塊料,之前存的銀子都賠了進去。身上沒有度日的銀兩,想做教習師傅,人生地不熟,不是信得過的人,別人也不敢請他,只好靠干力氣活先混碗飯吃。
宋金海得知他的遭遇後,深為他感到同情,見他武藝好,百步穿楊,騎術都不在話下,去碼頭扛東西實在是太屈才了,提出不如做騎射師傅,專門教習人功夫,宋金海知道有幾家同僚都苦于請不到好的騎射師傅,到時候為他引見一下。
嚴師傅仔細想想,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見主人家和氣又幫了他這麼多的忙,他心中感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教人武藝。
俗話說「嚴師出高徒」,不出十天,宋思源就能騎著馬繞著院子後面的空地,慢慢地溜一圈了,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宋珍芝很為宋思源感到高興,不過她每日下午只能看一會會哥哥修煉,就要回房學繡花。
家里請的繡娘杜十娘,擅長京繡,她的針線很好,但是配色方面讓人不敢恭維,杜十娘喜歡大紅大綠,喜歡各種鮮艷的顏色,又喜歡熱鬧復雜的圖樣,像顏色素雅的小清新類的入不了她的眼,總批評宋珍芝繡出來的花兒不夠大氣,不夠富麗堂皇,太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面,這樣的繡品不討宮里的貴人們的喜歡。
把宋珍芝氣得不輕,嘟著嘴,「我學繡花又不是為了他人而學,管他什麼貴人喜不喜歡。」咬了咬牙,繼續照著清新素雅的圖樣繡下去,惹得杜十娘拿了戒尺,在自己的手上敲得 啪響,以示警告。
一段日子下來,杜十娘發現宋珍芝繪畫上面很有天賦,她描的花樣子和原稿很像,十分接近,又能從其中變化出新的花樣出來。杜十娘試著讓宋珍芝描了一副復雜的高難度的觀音像,沒想到她才兩天的功夫就把觀音像描完了,描出來的觀音像惟妙惟肖,讓人大吃一驚。
不過她的繡工卻是進步很小,「屢教不改」到了讓杜十娘頭痛的地步。
宋珍芝上午讀書寫字,下午跟著杜十娘學繡花,晚上還要進行她的秘密工作,每天安排得滿滿的,讓她的小身板喘不過氣來,有些吃不消了。
她畫了幾張圖樣,偷偷地讓大村家的到外面的琉璃廠給她燒了一套玻璃。過了幾日,大村家的避了人抱了一個大木匣子回來,放在桌上,「姑娘,東西做好了。」
宋珍芝打開一看,和她想像中的有些差別,好在並不影響用途。
大村家的看著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模不著頭腦,「這不能用來喝茶,又不能拿來做碗碟。」又有些心疼地嘆道,「光這些玻璃燒下來就花了幾十兩銀子呢。」
宋珍芝知道她心疼錢,寬她心道,「放心吧,這些是用我的壓歲銀子做的。」
等大村家的嘆了口氣出去了,宋珍芝把房里的油燈移到牆角的位置,又用一塊布罩住了窗台,從外面看,里面黑漆漆的,別人都會以為她已經吹燈睡了。
在桌上架好了玻璃燒瓶,長長的冷凝管,把梨花花瓣和水混合在一起,采用隔水加熱的方法,冷凝回流萃取植物精華,準備好之後,宋珍芝趴在桌上,目不轉地看著另一端的玻璃燒瓶,不出多久,她嘴角上揚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透過透明的玻璃就能看到一滴滴往下滴的液體。
守到半夜,才得了那麼一小瓶無色的液體,梨花的香味撲鼻而來,很舍不得倒了一點抹在臉上,感覺舒服極了,水女敕女敕的,這可是養顏聖品啊,比外面賣的化妝水干淨好用多了。一想到宋寶芝為了一瓶化妝水愁眉苦臉的樣子,宋珍芝不由地抿了嘴笑,很是得意。誰讓她是搞化學的,穿越大嬸沒有贈送空間寶貝給她,還好學的專業能用得上,否則她就虧大發了。
春天百花齊放,這個時候花卉很多,這些都是天然的原材料,要好好利用利用。宋珍芝白天摘了花瓣,晚上偷偷模模的還做了好幾瓶其他的植物精華,有桃花,杜鵑花,迎春花,山茶花,還用好幾種紅色的花瓣研磨做成胭脂。
一連幾個晚上沒睡好覺,第二日起來的時候頂著兩個大黑眼圈,把貝殼嚇了一跳,「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那啥……晚上有蚊子……被蚊子咬得睡不著。」宋珍芝干笑兩聲。
貝殼半信半疑地盯著她光滑如凝脂的臉看,「這個時候還有蚊子?要不要讓人拿了艾草燻一燻屋子?」
「不用了,不用了。」宋珍芝連連擺手,打發了貝殼去打洗臉水來,免得她問東問西的,讓她苦惱的是,東西做好了,怎麼光明正大的賣出去,換成白花花的銀子,又不能引起家人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