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帝色 四十四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上)

作者 ︰ 傅含紫Y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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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國平樂四年的寒冬。在第一場雪降臨蜀國的時候,蜀國的女主人離開了這個她守護了多年的國家。

她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這麼多年來,蜀國就是她的家、她的根。這里是她奮斗了多年的土地,有她守護了多年的子民……還有她深愛了多年的男人。

然而,她現在已傷透了那個男人的心。作為他此生唯一的妻子,她一次又一次背叛了他,為著另一個男人……

也許,離開是最好的選擇。至少……不必再眼睜睜看著他們爭斗得至死方休。

她不想再留在這個被烽煙席卷的亂世,于是離開蜀國後,徑直向西走,去那個平靜了多年、未受戰火波及的南瑤國。

那里,也是她和他最初相識的地方。

南瑤國和西昌國一樣,是個各民族混居的國家。這里的漢人很少,混居的民族多達五十余個,卻是以白族為尊,統治著這個國度。

在南瑤國國都回歌城西郊五十里外,一座黑塔孤伶伶的佇立在種滿丁香花樹的院落里,由于平日鮮有人至,以至于高塔下蒿草遍地。

一切的情景,仿佛還同十年前一模一樣,未有任何變化。

只是。如今那個當年為他送飯的又聾又啞的老嫗已經不在,孤零零的黑塔內部,由于長年無人居住,而覆滿了灰塵蛛網。

沐元青推開黑塔的門,手攀扶梯,一步步登了上去。

每一步,她都走得極緩,一邊走著,一邊回憶著昔年她在塔下初見他時的情形。

登至塔頂後,她看見一扇被蛛網纏繞的鐵門,鐵門上拴著七條極其粗大的鐵鏈,上面已經積滿了灰塵。大門下方有扇一尺高的小門,看去似乎是送飯和……運送便桶的門戶。這扇小門也以鐵鎖緊緊鎖住了。

沐元青看著看著,莫名地有些心酸。她執起青冥劍,劈開了這扇囚禁了他整整十三年的牢門,走了進去。

厚重的鐵門之內,是一間並不算寬敞的臥房。或者應該叫作書房。

這小小的房間里,堆滿了足有五馬車厚的書籍,櫃子里、箱子里、書桌上、床底下、甚至茶案上……都摞滿了書。

沐元青心潮驀然澎湃起來,從桌上拿起一本《列子》,又拿起一本《戰國策》,隨手一翻,發現這些書都已被翻爛了,顯然已被它們的主人閱讀過不知多少遍……

在這堆滿了浩如煙海的書籍的房間里,沐元青舉步維艱地挪動著腳步,走到了當年她第一眼看見他的那扇軒窗前。

這里是整個房間唯一能看到天的地方。

十年後,她站在這里朝塔下望去。順著他當年的目光,回溯著彼岸前塵。

如今是寒冬,塔下的丁香樹枝葉凋零殆盡,顯得黯寂而蕭索。

然而,隔著迢遞的時空,她仿佛看見了昔日的自己站在樹下舞劍的身影。

那個女孩那樣的小,穿著破舊不堪的衣服,落魄潦倒,卻吸引了那個獨居高塔、孤獨終日的少年的注意。

鑄就了他們的「緣」……

也鑄成了他們的「宿命」……

「丁香……」二十二歲的蜀國女主人觸模著這里的一景一物,噙著淚,呼喚出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夫君的名字。

她輕輕關上門,從高塔上下來時,暮色已然垂合。

清冷的月光下,女子一步步走出高塔。走出院落時,卻見一個老人正打著燈籠,迎面而來。

沐元青一時怔住,怔怔看著他,「前輩,您……您是?」

那老人打著燈籠照亮她的臉,凝視了一刻,花白的眉毛微微一跳。「小姑娘,原來是你?」

沐元青更加困惑了,不解地看著他,「您認識我?」

「當然,」那老人和藹地說,「老頭子我至今都記得,十年前那個神奇的小姑娘經常在這里和塔上那孩子說話,在中秋之夜,那孩子從塔上跳了下去,那小姑娘伸臂將他接住……」說到這里,那老頭子眼里浮起了一個親切的笑意,「我還記得,當年那個十三歲的孩子還親了他的救命恩人……」

盡管已經隔了十年,沐元青的臉依舊仿佛被火燙過一般,瞬間燒了起來。

「姑娘?姑娘?」

老人的低喚驚回了她飄飛的思緒。沐元青抬起頭,看著老人蘊滿笑意的眼楮,有些尷尬地笑著。

就見老人那雖蒼老卻充滿洞察力的眼楮靜靜看著她,爬滿皺紋的臉微微舒展開一個笑意,「一晃眼十年了,姑娘現在……是否已經和他在一起了?」

沐元青原本微紅的臉剎那蒼白了下去。她垂著雙眸,點了點頭,目光卻有些蕭瑟。

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輕嘆一聲,「好好珍惜他吧,他是個好孩子啊……」

沐元青微微一怔,「您如何知道?」

「呵呵,」老人捋須笑了起來,「老頭子我如何不知道?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啊,甚至他未滿周歲的時候。是我給他擠的羊女乃,然後交給啞婆婆,喂給他喝的……」

老人輕嘆一聲,又緩緩續道,「老頭子至今記得,那是個極其聰明的孩子,才半歲就學會了說話、十個月學會了走路、一歲已能夠認字……呵呵,簡直是個傳奇啊……」

沐元青靜靜听著,眸色恍惚,唇邊掛著飄忽的笑意。

就听老人又娓娓說道,「那孩子自認字後,便有一個蒙面女子常來看他,督促他好好讀書練字,說著什麼讓他復國的話……從此,那孩子每日潛心于書堆中,除了三個時辰的睡覺時間和用飯時間,都埋首在書堆里……在如此枯寂孤獨的封閉式環境里,一過就是十三年……他是個極有自制力的孩子,沒有人監督他,他那麼用功努力,完全是憑著對他**的愛和自身的意志……」

沐元青听著听著,泓澈的眸子里漸漸蘊滿了淚光。

「姑娘……」老人察覺到她神色的震動,眉頭微微一蹙。沉默了片刻,輕聲問,「姑娘,你救走他以後……是不是就帶他一起走了?」

沐元青搖了搖頭,淚痕宛然,「沒有,我和他到了回歌城就分開了。他約我七年後再見……去年,我嫁給了他。」

老人詫異地問,「那麼,他現在為什麼沒有陪你一起過來?」

沐元青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她看著老人蒼老卻清明的眼楮。努力凝干了淚水,朝他誠懇地一笑,輕聲問,「當年我救走他的時候,您知道?」

老人點了點頭︰「是啊,我和啞婆婆在遠處看著的。」

沐元青微微顰眉道︰「那您為何……」

「呵呵,」老人苦笑著嘆息,聲音有些沙啞,「那孩子三歲前,一直有人看管著我們。三歲起,他就被鎖在了塔頂的那間房里,用七條鎖鏈鎖起來,我們沒有人能進得去,因為我們沒有鑰匙。其實我們何嘗不想放過那孩子……但是,我們沒有任何辦法,唯有等待天命……」

「天命?」沐元青喃喃。

「是啊,姑娘……」老人微笑著看著她,「你就是那個天命選定的人。好好珍惜吧……一生能有如此一份緣,不容易啊。」

語罷,再不置一辭,提著燈籠轉身而去。

很久後,沐元青都無法反應過來,是真的有這麼一個老者存在,還是……這只是一個山野間飄蕩多年的游魂向她揭露天命的昭示……又或者,只是她偶然闖入了那個人很多年前殘留在此的一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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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蜀國的第三個月,她終于感覺到身體不適。這種感覺她曾經有過。這一刻,一向感官遲鈍的她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真的再度有了身孕……

要回去見他嗎?他們已經失去了第一個孩子,他若是知道自己又有了身孕一定會很開心……要回去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和他一起養育嗎?

這個問題,她掙扎了許久,終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脆弱,忍住了回家的沖動。

是的,這是她的罪。她若不能傾盡一切力量補償他、贖輕自己的罪,就永遠沒有回去見他的資格。

這一年秋天,又是中秋這一日,她在回歌早產,誕下一個女嬰。這女嬰的眉目與臉型皆似極了丁香。

穩婆將那女嬰抱給她後,沐元青將臉緊緊貼住著嬰兒的臉頰。用臉輕輕摩挲著這個可愛孩子的臉,眼中滑下了欣慰的淚水。

這麼可愛的女兒,這麼像他的女兒……他若是看見了,一定會很開心。

他說過,要與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一生他從未有過、也再不會有別的女人……那麼,自己離開後,他一個人坐在那個高高的龍椅上,每日面對著數不清的奏折與公務,面對那些文武百官勾心斗角的冗雜心思,一定很疲憊、很孤獨、很辛苦吧?

如果,看到這個女兒……會不會,能略略消減他心中的疲憊與傷痛?

她含淚想著,不等身體康復,便雇了馬車,一徑趕向了藥王谷。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藥王谷。當她敲響藥王谷外那扇熟悉而殘破的紅木大門時,為她開門的人,已不是五年前那個老嫗,而是……一個清秀麗質、綺年玉貌的少女。

沐元青看著她,微微一怔︰「你是……」

那少女臉色微微一紅,含笑答道︰「我是師父新收入門的女弟子。姑娘可以叫我紅葉。」

沐元青微笑著點了點頭,遂道︰「我是你師父的一位故人……你不必進去叫你師父出來了,你只要將這個嬰兒交給他,告訴他,這個嬰兒名叫‘無憂’,他听後自會明白一切。」

紅葉似是個極其明白事理的女子,听後也不多問,便小心翼翼從她懷中接過那女嬰,朝她欠了欠身,「紅葉會原話告訴師父的。姐姐請盡管放心。」

看著這個如此聰慧的少女,沐元青微笑著略略欠身,便放心地轉身而去。

——有如此通透伶俐的一個少女陪伴,卿塵的下半生,應該不會再寂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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