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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途中，慕容覓雪笑眯眯地瞅著丁香。丁香苦笑著看著她，「小丫頭，賊笑什麼呢？」
「我……」慕容覓雪有些羞惱地咬了咬唇，「你也听見了，他們都叫我‘九公主’……你這小賊，居然敢叫本公主‘小丫頭’？」
「你就是個小丫頭。」丁香邊說邊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
慕容覓雪一愣，呆呆地看了他一刻後，終于緩過神來，猛力捶打他，「小賊小賊，居然敢刮我的鼻子！」
「刮你鼻子又怎麼了？」丁香笑著眨了眨眼楮，「我還敢親你呢。」
慕容覓雪大腦瞬時一片空白，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丁香已俯，在她頰邊親親一吻。
慕容覓雪呆愣了片刻，猛地一跺腳，指著他，「大膽狂徒，你！」
「我怎麼了？」丁香雙臂環抱在胸，笑吟吟地看著她。
慕容覓雪胸脯急促地顫抖了好一會兒，終于平息下閨怒，瞪著他道︰「總有一天，我要你為今日欺負我付出代價！」
「代價？」丁香樂了，傾近她身，在她另一邊玉頰上再度一吻，輕聲道，「這就是代價……我已經付出了哦。」
「……」慕容覓雪此時反倒不發作了，只是一臉茫昧地看了他好一刻，忽然有晶瑩的淚珠滾滾而落……她猛地一頭埋入了他溫暖的懷間，伏在他頸邊低低耳語，「丁香，謝謝你。」
丁香仍是若無其事地笑著，「哦？謝我什麼？」
慕容覓雪一臉認真地說道，「其實，為了牧民們不肯棄牧還田這事兒，父皇和朝中大臣們現在還頭痛著呢……謝謝你，為父皇勸服了這一小批牧民。」
丁香笑道︰「呵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當權者，當耐心給他們講講道理，分析利害，不要那麼粗暴地要求強遷嘛。」
慕容覓雪紅著臉「嗯」了一聲，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
丁香笑睇住她，「喂，丫頭，還繼續痴纏下去，你真不想回去了麼？」
慕容覓雪頓時陷入沉默。
良久，她輕聲囁嚅，「丁香，我們還會再見面麼？」
「會！」丁香擁緊了她，用力按住了她的腦袋，認真地說，「只要你還想見我，我就一定會再出現在你面前的。」
「那……」慕容覓雪從他懷中掙出身子，凝視著他的雙眼，「如果我……我明日就想見你，你明日便能出現在我面前麼？」
丁香苦笑著，目光卻是誠摯的，「我不想騙你。我有我的事，就像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啊。但是，只要你心里還念著我，沒有忘記我的話……我就一定會再出現在你面前的。」
慕容覓雪沉吟道，「那……得等多久？」
丁香淡然道，「一年。」
「……」慕容覓雪頓時沉默下去。一年……得等多久？一年後他若再不來，自己都要及笄了……宗室女子一旦及笄，便會被許配一門親事……父皇再是愛惜她，也不可能違背皇室的規矩……
她沉默了許久，終于鄭重地點頭道，「好，我等你。」
丁香微笑起來。
她卻很認真地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問，「可是，你得先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丁香聳了聳肩，「我不是說了麼？我叫‘丁香’……」
「那不是你的真名！」慕容覓雪打斷了他，語氣有些急迫，「我知道，你絕不是尋常人，你一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份……你難道不相信我？你若是不相信我，又讓我如何相信你？」
听她問出這樣一番話來，這自稱「丁香」的少年似乎有些詫異。隔了許久，他才緩緩頷首道，「不錯，我不是尋常人。我是末代蜀帝的小皇子。我的真名，是謝歡塵。」
「末代蜀帝的……小皇子？」慕容覓雪登時倒吸一口冷氣。
盡管早已猜到他並非尋常人，她卻絕然沒有想到，他的身份會如此復雜，如此……處于與她完全對立的兩個立場。
然而，這一次，她卻沒有沉默太久，便抬起頭，緩聲問道，「我沒想到你會是蜀國皇子……難怪你說你的身份是會被殺頭的……這麼危險的身份，你便這樣告訴了我……你難道不怕，不怕我回去稟報我父皇，派兵捉拿你麼？」
丁香笑意有些復雜，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了一抹哀涼的神色︰「我既然求助于你，又怎能不給你信任？」
慕容覓雪神色一慟，「你果然……果然是為了目的而接近我的。」
丁香從容頷首，「我不否認。但是……這些日子，我很快樂。」
慕容覓雪目光閃爍，「真的？」
丁香頷首道，「是啊……你天真無憂，純善而美麗……你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地吸引我不顧一切地跟隨，哪怕明知道越接近你，我便離危險越近……可是我還是情難自禁……就像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只是為了想離你更近一些……而你又是那樣地驕傲聖潔，就像光環一樣，而我，就像黑暗里的影子，在你面前自慚形穢……」
他說著說著，目光里似乎也浮起了恍惚的憂傷，那微光澄澈而透明，仿佛清淺可鑒的泉水……
那一刻，慕容覓雪的淚水終于如雨般傾落，擁住了他，不顧一切地用顫抖的雙臂將他抱緊，「別說了！我知道你很辛苦，很不容易！父皇當年……其實是他不對，殺害了那麼多那麼多蜀國人……如果不是他滅了你的國，我們……我們也不用那麼辛苦。」
她根本沒有去想，若非她父皇當年滅了蜀國，他也不會冒險接近她，他們恐怕永生永世，都無相逢之日……
她真的比自己預想的更單純啊……丁香笑著拭去她的淚水，柔聲許諾︰「你等我……一年後，我必去晟陽城找你。」
慕容覓雪噙著淚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歡，我們之間，隔著國仇家恨，你……你真的會接受我麼？」
丁香目光熱忱地看著她，「不是接受你，而是追求你……也許我不配說這種話，我也根本沒有追求你的資格……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將來後悔。因為像你這樣純潔善良的女子，這天下絕沒有第二個。」
慕容覓雪挽住他的脖子，目中波光瀲灩︰「‘歡’，在我們鮮卑語中，是情郎的意思。我早已把你當作我情郎。歡……我把心全都給了你，此生再不會愛上別人，你若負我，娶了別的姑娘……」
丁香淺淺一笑，模了模她的頭，「那就讓我身殘體衰，妻離子散，孤獨而終。」
「……好。」慕容覓雪淚漬猶在，卻抬起臉，嫣然笑道，「一年後，你來晟陽城找我。我會盡我所能，助你實現你的夙願。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當你夙願達成的一日，帶我離開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帶我去看盡煙雨江南、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好……」丁香笑著攬她入懷，手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肩膀，眸子里卻有隱隱的暗色，如濃墨般潑染開去，令他在月夜下絕世無雙的笑顏顯得有些森冷。
一年後，他果然又來到晟陽城找她。那日，恰恰也是重陽節。對著漫天煙花，他誠切地許諾︰蜀國光復後，必以隆重儀仗來晟陽城迎娶她……
因著這樣一個承諾，她助他實現那一樁樁政治目的所面臨的種種苦不堪言的壓力、在父皇那里承受的怨責和委屈，甚至幾番刀鋒浪尖上險遭殺身之禍的代價，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她終究沒有等到他。或許，在她承諾他的那一日，應當能夠猜測出，這樣一個寧可犧牲「心愛」女子去為他實現骯髒的政治目的的男人，怎是能夠托付一生幸福的良人？
她在賭，在自欺欺人，虛弱地幻想著那段永不可能發生的美好傳奇的續章。
然而，連那些僅僅存在于她記憶里的「美好傳奇」，都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手踟躕」。
……
及笄那年，她以死要挾父皇，才推拒了父皇為她安排的婚事。她日日候望，終是等到了他那些來自漢文化中的旖旎「傳奇」的華麗篇章。
然而，她卻永遠等不到他的心。
很多年後她才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結識自己之前，在那段她永遠無法觸及和改寫的、屬于他的記憶里，他就已經把心交付給了那個與她同齡的女子。
她叫沐元青。蜀國的女戰神。名揚四海的傳奇女子。
他終其一生，他的身體、他的心靈，僅能夠存容的女人。
放下轎簾，一行淚水滾落。灼熱的視線中，她取出了懷中藏置已久的那個白色小瓷瓶，拔開泥封，將那苦若黃連的液體傾數灌入喉中……
咽喉登時開始發燒，仿佛有炙熱的火焰在她喉中躥起，令她瞬間喘息維艱，冷汗津津……
須臾後，那串火焰燒延至她的面部，她曾經艷若棠棣的容顏在她的感官中寸寸崩毀……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她含著淚、無聲地苦笑起來……
歡，你看到了麼？你曾跟我說過，我的臉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清純美麗；你曾跟我說過，我的聲音就像迦陵頻伽鳥一樣動听……
我的美貌、我的聲音，都是為你而存在的。在我十四歲那年，我便已知道。
既然我永遠無法得到你，那我寧願親手毀了我的容貌、我的聲音……
因為——它們只屬于你。
也許，你這樣的男子的一生里，會擁有許多段風花雪月、艷遇傳奇。
而屬于我的傳奇，一生就那麼一段。只有那麼一段。
它已經死了。但我要讓毀滅，將它定格成為永恆。
哪怕，你永遠想象不到，我曾為你受過多少苦難。就像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對你的愛有多深。
那也無妨，它們只屬于我。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