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盛夏,知了蟬鳴不斷。京郊廣濟寺香火旺盛,此刻正是人流鼎盛的時候。寺院門口,清一色褚色短打裝扮的小廝跑了滿院子,四處搜尋他們走丟的二姑娘。
更有一位穿著褚色薄衫,頭梳矮髻的中年僕婦面色焦急的站在大殿門口。不時抓住進香的貴婦詢問,是否看見她們府上的二姑娘。貴婦人們皆是面露和藹之色搖頭,回頭卻三兩成**頭接耳,暗笑薛丞相府上毫無規矩,一個下人竟然這般無禮,更有人暗自揣度,那走丟的薛府二姑娘據婚私奔,一時間店內店外流言蜚語一片。
那僕婦正是薛府二姑娘的乳母鄒媽媽,她似乎渾然不知,依然賣力詢問,似是唯恐小姐私奔的事兒旁人不知道。
正在人聲鼎沸,吵的不可開交之時,只見薛書仁一身紅衣策馬而來。將手中長鞭向人群中一揮,原本聚攏在一起的人們像被秋風卷走的落葉一般四散開去,隨之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咒罵聲。
薛書仁全不在意,斷喝道,「哪個再吵姑娘走失?莫不是瞎了狗眼,二姑娘不正在此處!」
他跳下馬背,將韁繩一甩,扔給緊隨其後的小廝,將緊緊伏在馬背上的薛銘拎了下來,扶住在自己身邊站好。
眾人听到響動,都將目光聚攏而來。見薛銘發髻松散,衣領袖口又有多處破損,一臉茫然站在少年身邊,猶自不信她未出意外。依舊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更有通奸、拒婚、私奔等污蔑言語傳入薛銘耳中。被甩的頭暈眼花的她,正用里的抓住薛書仁的手臂,忍不住微蹙眉頭。方才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記憶碎片,正慢慢重新組合。
這個時候怎麼出現了,鄒媽媽心中暗叫不好,蒼白著臉色迅速跑到薛銘身邊,將她抱住,哽咽道,「我的好姑娘,您這是去哪兒了?」說著還抓起薛銘破損不堪的衣袖,一臉驚訝道,「這簇新的衣服怎麼就變成了這樣?身上怎麼還受了傷?可當真是讓強人擄去了麼?」
薛銘不動聲色的將手臂從鄒氏手中抽了出來,她雖不知到底情況如何但听到一旁閑言碎語,卻也猜得了一個大概。微微眯了眼楮,緊緊盯著眼前猶帶淚光的婦人,往前踏了一步緊逼著她,鼻對鼻的審視。
雖然沒說一句話,可卻已讓對方感受到無限壓力。鄒媽媽覺得薛銘的目光像能將人扒個精光看個透徹一般,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茫然瞪著薛銘,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開口時,只听薛銘冷哼一聲。「媽媽說話怎不當心?我若被強人擄去,媽媽還有活命機會?這衣服如何換的,媽媽不知?難不成要我告到長輩面前,媽媽才知自己錯了?」
薛銘神態鎮定,聲音清脆,字字珠璣,擲地有聲。
鄒媽媽瞪圓了一雙眼楮看著薛銘,完全不了解為什麼平日里懦弱無能的薛二姑娘在盜賊一頓鞭子的狠抽下會變的如此盛氣凌人。
一旁薛書仁也暗叫驚奇,但是十分贊賞薛銘這樣。見鄒媽媽似乎又想要往薛銘身上撲,他敏捷的一步上前將鄒媽媽踢開,挺身將薛銘護在身後,對一旁小廝吩咐道,「來人!將這拿大欺主的賤婢捆了,押回府上听候夫人發落!」
三四個青衫小廝,跟在薛書仁的身後早就是躍躍欲試。听到這一聲令下,都卯足了勁沖上來將鄒媽媽雙手反剪到身後制服住,更有人不知從哪里取了繩索,說話間便將人綁了個結結實實。
鄒媽媽掙扎不休,瞪圓了一雙眼楮看著薛銘,聲嘶力竭吼到,「姑娘快救救奴婢,奴婢全為姑娘著想,今日姑娘私奔不成事情敗露,卻不能這樣忘恩負義只圖自保。」那涕淚橫流的樣子,仿佛半點參不得假。
這一聲嘶吼,激起了閨中寂寞快八卦的貴婦們高度熱情,目光再次聚攏而來,齊齊看向薛銘。
薛銘仿佛完全不受影響,只將眉頭微微蹙起,十分輕蔑的看著鄒媽媽冷哼道︰「忘恩負義?只有主子對奴才有恩的份兒。不若你做什麼,都是忠心可嘉,算不得施恩。更何況,你所說之事本是無稽之談。」
薛銘雖然不知道鄒媽媽說的是真是假,但為了力圖自保也必須要這樣說。她既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薛銘,就要即刻進行角色轉變,決不能容忍別人向自己身上潑髒水,況且私奔可是丑聞不管真假自己的清譽已然不保。
今日薛銘如此凌厲讓鄒媽媽有些反應不過來,猶豫之色轉瞬即逝,即刻便換上一副委屈的神色,「姑娘……」
「哪個要你如此污蔑自家小姐的?」薛書仁鷹眸一眯,極具危險氣息的向鄒媽媽靠近。「便是小姐真與人私奔,你身為乳母也只有隱瞞的份。你如此做派,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本就生的俊逸高大,這樣往前一逼將鄒媽媽整個身子都擋在自己身體投下的陰影中,鄒媽媽見了雙眼瞳孔驟散,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薛書仁厭棄的退後一步,原本捆著鄒媽**小廝們見了便趕緊上前提起癱軟如泥的鄒媽媽往她口中塞了兩塊布條,提著走了。
薛銘一臉厭恨的望著鄒媽媽遠去背影,站在烈日之下篤自沉思現在這個奇怪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正想的出神卻听見耳畔一陣鶯鶯哭聲,又覺的似乎是有人在拉拽手臂。薛銘回身,看見一圓臉小婢女正面帶淚痕抓著她上下仔細查看。「鄒媽媽說姑娘被強人擄去了,奴婢信以為真正唬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那小女孩圓圓臉龐,不過十三四歲模樣,彎眉笑眼生的很討喜。薛銘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听她胡謅,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里?日後,莫要人雲亦雲,做什麼都要有自己主意才是正經。」
小女孩猶自瞪大眼楮,頗為吃驚,但還是受教的點了點頭。揉著哭紅鼻頭,對身後紅衣少年行了一禮,瞪著大眼楮好奇道,「二爺今日不是在西郊大營,怎和小姐在一起?」
「本該是在西郊大營的,哪知道妹妹尋去了。只得將她送回來。」那少年負手而立,一雙深邃雙眸緊盯著薛銘,似笑非笑,謊話說的流利暢通。
薛銘這才想起來,身後有一個救命恩人。忙轉過身對薛書仁行了一禮,道,「多謝哥哥今日搭救。」
「這本是為兄分內之事,妹妹不必記掛在心?」薛書仁隨意將手一擺,拉起薛銘。烈日下,紅衣耀眼,他劍眉星目,長身玉立,端的是美質良材。
見薛銘這邊似是已經沒有什麼好戲可瞧的,便走悻悻然的想要散去。可其實不過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薛銘扶著小婢女的手,正要走時,突然從側面橫穿出一位青衫男子,餓狼撲食一般便要撲到薛銘身上,薛書仁眼明手快,一個挺身上前,將薛銘擋在身後,並伸手揪起男子衣領,將他甩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