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人往往還不如牲畜。
——林夏瞳
小桃的確有雙巧手，只一根銀簪在林夏瞳發絲間繞了幾圈，就將如瀑長發繞出一個小圓髻，挑了兩縷垂在鬢邊，剩余的全纏進粉色薄紗編成麻花辮。銀簪上的吊墜輕盈可愛，青絲間若隱的薄紗，襯的林夏瞳也有幾分顏色。
這世間有幾個女子不愛俏，林夏瞳瞅著銅鏡里並不出挑的容貌，卻被小桃收拾的平整，便誠心實意的夸贊了幾句。于是小桃便有了幾分臉面，算是林家大小姐面前第一得意人兒，在內宅出入越發便利。
小桃也慣愛在林夏瞳面前說些村里面的見聞，這不，只听見她連珠炮似的吐露著各種八卦︰「常來村里走的那貨郎，近來總不見人，前日才被人發現尸首在村外三里的山道上……那模樣可怕人了，活像老了幾十歲呢……」
林夏瞳不動聲色的听著，心中卻是另有一番想法，最近多虧這愛饒舌的丫頭，才將重生的這個世界略有了解。她身處的時空，適逢亂世，妖孽橫生，若非有仙門抵御，這人間恐怕早就化為煉獄。那貨郎的死，恐怕也和妖邪月兌不得關系吧……
「小桃，你說會不會是……」林夏瞳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妖魔把那貨郎給……」
「小姐，你可別嚇唬奴婢！咱們村子每年都供奉青峰山上的仙門，那些仙長可有本事呢，不會任著妖魔作祟的。」小桃嘴里說著仙長，眼里滿是崇拜。
聞言，林夏瞳心下稍安，靜靜的看起書來。自從她醒轉過來，林鄉紳便請了先生在家教導，說日後有大用。
春日驚雷轟然撕破寧靜外衣，洶涌波濤瞬間破冰而出。不覺間，已從隆冬入春，林夏瞳放下手中書卷，慢悠悠朝門外行去。
雖是鄉紳家，卻也沒那許多規矩，待林夏瞳身體好轉，林夫人便允了她在村里自由活動。而她身邊總是跟著丫鬟小桃，寸步不離。
村里的房子，大多土磚茅草頂，看著破敗不堪，小桃撇撇嘴，勸林夏瞳快些離去︰「小姐，您哪能來這種地方，前面有個茶寮，要不去……」
林夏瞳沒有理她，徑直朝朝村口那顆老樹走去，那兒已經圍坐了一圈孩子，听樹下的老人講故事。她站了一會，覺得累，也不矯情，將裙子墊在身下，就坐在了地上，任憑小桃如何上躥下跳也不肯挪身。
「想當初，我還年青，也曾上仙山，進仙門……」那老人家笑眯眯的講著，「可見到了不少神仙一樣的人物呀，嘖嘖，那個模樣，那本事……」
「什麼模樣呀，比年畫上的人兒還好看麼！」
「他們是不是三頭六臂，還有三只眼楮……听說還有石頭里蹦出來的毛猴子也成仙了，是嗎？」。
孩子們的七嘴八舌，惹得那老人家越發得意，存了賣弄的心思，也只是笑不肯說。
「孫爺爺，你上次不是給我們講過一只長毛的猴子打上天庭的故事嗎，那猴子和仙長誰厲害呢！」有孩子迫不及待的追問起來。
長毛的猴子……噗，林夏瞳莫名被觸到笑點，低低笑了幾聲，開口道︰「當然是孫大聖厲害，那麼多仙人都打不過一只長毛的猴子……」
林夏瞳說話不疾不徐，在嘈雜中分外清晰，若微風拂過銀鈴，聲音極為動听。正要進村的一行人听見，便不由自主的望了去，見不過是個樣貌粗陋的小姑娘，想來也沒有什麼見識，便打算就此揭過。
但也有人不忿，拔出佩劍對著林夏瞳的脖子就罵道︰「你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姑，竟然拿我仙門與那畜生比。」
那明晃晃的利刃貼著皮膚，有些血珠沁出，小桃驚呼起來，村里其他人都嚇壞了，呆愣在原地。
林夏瞳臉上卻不見喜怒，只一眼，便將眼前這群人的打扮盡收眼底。都是藍色長袍，頭頂挽髻用簪別住，腰上掛著佩劍。應是仙門弟子……她也知道剛才的玩笑話惹了禍端，正思忖著如何應付，不覺就低下頭去。
這副低眉垂線的模樣在旁人眼里，便是害怕的表現。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勸解起來︰「晴丫頭，你且收起劍，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
「徐師叔，這村姑嘴里不干不淨，竟說我們仙門不如畜生，你怎麼還攔著我教訓她！」那仗劍的姑娘漲紅著臉，跺腳不依，卻擋不住徐師叔手上使著勁就將她帶離。
感覺脖頸上那寒意消失，林夏瞳拿手去踫，有些吃痛。她想對方既然有做主的長輩，自己不妨低頭裝害怕躲過去。
「別胡鬧，我們是來降妖的，可不是欺負一個小姑娘。」
「徐師叔……明明是她不對嘛……」
「小師妹你也有不對啊，人家姑娘不過玩笑話，你開口就罵人家村姑，還拿劍嚇唬人家！」
「可不，恃強凌弱，你才有損我仙門威……哎，別掐我……」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吵鬧聲，腳步聲，越來越遠。林夏瞳眼里的火卻越燒越旺，一直燒到心里。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自己都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伏低做小。她不要！再也不要這種生活！
「很多時候，人往往還不如牲畜！」林夏瞳霍然抬起頭，直直盯著遠去的那行人。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卻不妨有個人也回頭，和她的眼神撞個正著。那人的臉隱在面具下，只露出薄唇，上揚。
雖不見面目，那周身氣度，貴不可言，那唇角的笑意更似譏諷，仿佛洞悉一切。林夏瞳忙低下頭，轉身就朝背對他們的方向跑去。
小桃也在背後亦步亦趨的跟著，嘴里不斷喊著︰「小姐，我們不如去茶寮再坐坐。」
林夏瞳還是不理會小桃，只顧悶著頭跑，跑著跑著就撞進一個懷抱里，剛想掙月兌，就發現那人壓根不撒手。
她雙臂環抱著林夏瞳，雙目盈盈垂淚，嘴里哭著說︰「我的女兒，可想死為娘了。」
這女人楊柳腰，芙蓉面，勾魂眼，端得是妖嬈美婦，卻不是林夫人。
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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