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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去挖山了?弄得一頭一臉的土。」過兒一邊給春荼蘼洗頭發,一邊抱怨。
春荼蘼倚在浴桶里,縱然平時不習慣洗澡有人侍候,今天也顧不得了。
太累了,跟做苦力似的。要知道文書類的東西是很沉重的,從下午到晚上,她和小鳳整整搬動和翻閱了兩個多時辰,那工作量……
她現在跟癱了差不多。但好在,還是有一點點收獲的。至少,她要的東西找到了。
洛陽縣的前任縣令姓月,因為貪贓枉法而被處以斬刑,現任的竇縣令接任不過五年。在長安,是權貴滿地走,京官不如狗。在洛陽,一縣之父母官也是很難做的。所以五年來他小心翼翼,不過他能力實在不怎麼強,頂多算是不出岔子,建樹是沒有的。上面得過且過,下面就當了天和尚撞一天鐘,誰也不找事,也就是誰也不做事。
就拿存放各類卷宗和文書、檔案的記事房來說,卷宗堆滿了各個書架和箱櫃,卻並沒有分門別類的放好,而是全部混在一起。春荼蘼去查資料時都沒地方下腳,文書小吏還告訴她,這是治罪前任月縣令時,查案的官員給翻亂了,之後就沒有好好整理,更是沒人進來過。
春荼蘼深身的灰塵就是從沉封的檔案而來,她的兩條胳膊要斷掉般的痛,也是因為要從一片書海之中找出自己所要查的東西。之前英潘兩家打官司時,潘家手中握有那片地的地契,但英家前面請的狀師,居然沒有從官府的造冊中核實,也沒查驗過相關的魚鱗圖。
其實,律師這個行業是和會計也差不多,要求極為嚴謹,不僅是上堂的侃侃而談,意氣風發,還需要大量案頭上的細致工作。當然,古代人律法意識薄弱,傾向于道德教化,對潘家這樣的親貴豪門,他們說出的話,所有人都會相信。
但春荼蘼是從現代來的,那是個沒有誠信的默法時期,所以她生性多疑,任何事都要看到證據才能夠確信。為此,她和小鳳努力了很久,才把月縣令執政時,相關的地產契約文書錄冊和相對應的魚鱗圖找了出來,單獨放置在了一處。
古代沒有復印機,那些屬于官府文書的冊子又不允許帶回家,所以明天,她還得去衙門報到,在那里細致翻閱。今天她只是尋找這本錄冊就耽誤了很長時間,根本沒來得及看一眼。
魔鬼定律說得好︰你要找的東西,永遠在最後才找到的地方。
可對于衙門的小吏來說,那就是兩個字︰高興。本以為會麻煩自己,看在英家的面子上又不敢拒絕。但實際上,相當于請了兩個免費女工,為了找她們所要的東西,兩個姑娘幾乎把衙門積存堆放多年的檔案和文書都整理了一遍。下回再有官員來查,露臉的是他們,多好。
為了這個,第二天春荼蘼帶著小鳳一早趕到的時候,衙門小吏的態度特別好,還提供了免費茶水。春荼蘼不是沒眼色的人,中午就定了長青樓的飯菜,算是答謝。小鳳忙前忙後的跟著打下手,她就一直坐在書吏單獨闢給她的房間里,仔細的、反復的、查閱潘家地契的資料。
結果,還真讓她找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她先用紙筆把可疑之處謄錄了一份,揣在袖里,然後在那一頁夾了個自制書簽,最後又到縣衙主薄那里,申請封存相關文書證據,準備上堂的時候再用。若是普通人,做此類申請會遭遇很多麻煩刁難,但春荼蘼的背後是英家,又有大把銀子打賞,辦理得就特別快。
當然,所有為辦案所掏出腰包的銀子,包括請客吃飯,上下打點,她都會算在委托費用中。
和縣衙內當職超過五年的各類人等挨個散小財、最重要的是充分聊天之後,當天晚上,她又是筋疲力盡的回家,但因為發現了蛛絲馬跡。心情特別高興。吃了過兒精心烹飪的營養晚餐後,她穿著寬松舒適、半新不舊的家居服,到外書房去開會。
大萌告訴她,「潘十老爺的外室安夫人從洛陽城破後就一直住在那里了。」所謂的洛陽城破是指韓姓皇族趕走突厥人,建立大唐的時候。
「里仁坊本就是潘家一個突厥貴族的產業,我大唐初立時,潘十老爺就拿下那處宅子,安置了人。據住在那里超過五十年的老住戶講,那宅子就沒倒過手,但修繕過幾次。那位安夫人為人安靜,幾乎不怎麼出門,就算出門,也是臉戴重紗,更加不與人交往,在里仁坊住了三十多年,居然很少人見過安夫人的面。」
「真是金屋藏嬌啊。」春荼蘼感嘆。但一個女人能這般耐得住寂寞,被困在方寸之地,要麼是極愛這個男人的,要麼就是要躲避什麼,不能公開露面。
「那邊全是深宅大院,若不特意登門拜訪,鄰里間絕少遇到,所以並無人知道安夫人的興趣愛好,倒是隔壁時常听到有胡人歌舞聲,想是安夫人思鄉。」大萌繼續說,「倒是幾家下僕之間的有些交往,因安夫人神秘,平時多有議論。」
「說不定就是主人好奇,借著僕人的嘴打听打听罷了。」過兒哼了一聲,「這就是小姐教的四個字的說法︰道貌岸然。」
「小丫頭挺有學問。」大萌呵呵笑道,「無論如何,附近人家都知道,安夫人三十年來沒有會過外客,別說親戚了,只怕朋友也沒有半個。」
這也宅得太厲害了。春荼蘼暗想,看了看一刀。
一刀連忙清了清嗓子道,「我在集賢坊的潘家主院也套了交情,請吃了好幾頓酒,倒也套出了一些情況。所謂紙包不住火,何況還是個大活人?所以,主宅的人私下都知道潘十老爺有個外室。當然也有人好奇,可只要敢去那邊打探的,三十年來不知打死了多少。有傳,潘十老爺的正妻就是因此而沒的,不過沒有證據。後來,漸漸的就沒人敢觸那邊的霉頭了,包括族中比較有權利的族老們。」
咦,看來這位潘十老爺態度很強硬,手段很霸道啊。從這點上看,安夫人必定是不能擺在明面兒上的人,連族老都裝作不知的……難道安夫人的事情暴露,會影響全族。
可既然如何,潘十老爺為什麼不擺月兌掉?想來想去,不是在安夫人身上有重大利益,就是真心愛著這個西域胡人女子吧?
「潘家不用盯了。」她揮手,做了一個斬斷的動作,「你們所打听到的事是誰說的、怎麼說的,你們待會兒跟小鳳報一下,盡量還原。為此請客吃飯的花費,也弄個明細出來。然後,明天還有一個任務,比較困難些。」
「什麼事,小姐就說吧。」一刀很積極。在他看來,和以前當影子般的暗衛不同,跟春荼蘼破案、打官司可好玩多了。
春荼蘼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這是我今天整個下午的勞動成果,上面紀錄了前任月縣令在某段時間所做的事情。」
「因貪污被砍頭的那個?」大萌問。
春荼蘼點點頭,「你們一一核實,特別是在他被查辦前的一個月,想辦法找出證人,證明當時他確實是在某地做什麼。時間有點緊,後天就開第一堂了,不過我可以拖到第二堂再用這個證據。你們誰去辦?最好今晚就開始。」
「分頭去。」大萌看了看單子,「一刀的輕功不如小鳳,卻比我好些,而且他騎術又好,外差由他出。至于洛陽城內的事,我來負責。」
一刀也說,「春家有一匹馬,上回找英家借了兩匹還沒還,我一並帶著,換馬不換人,中間不用休息,假如那邊順利,兩天內也能回來了。」
「好。」春荼蘼拍板。
她已經,胸有成竹。
第一堂開審時,她沒叫祖父去。春大山的傷勢雖然迅速好轉,她卻也沒讓跟著。一刀沒回來不要緊,她還有小鳳和大萌,外加一個能跑腿的過兒,人員很整齊,不需要家人助威。
為了今後上公堂方便,她最近做了好幾身男裝,今天穿的是鴨蛋青的圓領瀾衫,月白色的褲子,輕松透風的六合平底鞋,頭戴淺灰色襆頭。淡雅的色調,襯得她明眸皓齒,分外精神。
可惜,大唐還沒有折扇,不然她也可以擺出文采風流的範兒來。
而這個公堂,和她以前上過的都不一樣。因為除了縣官、負責紀錄的主薄,三班衙役和雙方的狀師,原被告都親自到了。鑒于這二位的身份,在下首還設了座。
說到底,只有苦逼的雙方狀師站著,倒像是兩個犯人。
這是春荼蘼第一次見到潘十老爺,確切的說是正式場合的第一次。畢竟下回在里仁坊,是偷看過的。而潘十老爺確確實實是第一次見到她,滿眼只見一個唇紅齒白,面家清秀嬌柔的小姑娘,頂多十五、六歲,不禁心中又惱又笑。
惱的是,英離老匹夫用這樣的狀師是輕賤他。笑的是,英家是瘋了吧?所以演這出鬧劇!
其實,春荼蘼在洛陽城惡名遠揚,全靠春家大房和二房的好心傳播。英老爺有意,自然听得到謠言。而作為潘家的最大*OSS,這市井之語,卻根本沒人跟潘十老爺提起過。
所以,他才那樣輕視、鄙視和蔑視。而不久後,他開始刮目相看、憤怒、恐懼、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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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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