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雨稍小了些,雨水順著鐵鋪的屋檐往下掛,在地面上匯集成一條條黃泥小溪。
鐵鋪里,買賣還在繼續著。
檳榔鐵?文姝還是頭一回听到有這種鐵。
听出了客人問話聲里的疑惑,鐵叔憨笑了起來,他那張看著有幾分嚇人的臉,經了這麼一笑,面上的曲線也緩和了些。
「俺是個粗人,只惦念著自家的行當,倒是忘記了檳榔鐵也不是人人都認識的。鐵器的好壞和鐵原石的好壞很有區別,世上的鐵,分了灰鐵、烏鐵、岩鐵,好有些稀罕的寶貝鐵石。像是我們鋪子里的鐵,都是些普通的岩鐵,脆硬,容易折斷,也就頂個幾年用用。客人要用上好的農具,那就得用檳榔鐵。」
檳榔是一種產自外埠的果實,縴維極多,耐嚼,跟蚶灰合嚼,會產生一種醉酒的暈眩感。
鐵叔說得檳榔鐵,取意就是這種鐵,很耐鍛造,驚得起百錘千煉,做出來的鐵器更是一絕。
「就用檳榔鐵,」文姝曉得鐵叔是個實誠人,不會用話來訛人。
「怕是要讓客人失望了,您要是早三天來小鋪,倒還是有足夠的檳榔鐵。就是昨日,有位同時外地來的客人,一口氣要了二十余公斤的檳榔鐵餅子,要求做成相應的器具,店里的檳榔鐵就不足了,」鐵叔不無遺憾著,眼前的客人,冒著大雨不遠數里路上門求農具,該是有急用,可惜了鐵料不足,他縱使有心幫忙,也是使不上勁了。
「用光了?我要的東西不多,只用三樣就成了,一把菜刀,一口鐵鍋,再有一個鋤頭就成了,」文姝挑揀了三樣要緊的,其他的她再在打鐵鋪里挑著用就是了。
「檳榔鐵的菜刀鋪子里還有一把,至于鐵鍋,用了灰鐵做的鍋具也是合用的,就是耐用的鋤頭是要用檳榔鐵,鐵料不夠了,」三樣物品中,最費材料的反倒是鋤頭,農家的鋤頭,木柄連著鋤頭鐵,不下十斤,文姝不是農家人,所以不知道鋤頭的用料。
「剛才大叔也說了,後山有檳榔鐵?可否麻煩大叔幫忙去後山挖采些礦石回來,我可以出雙倍的人工錢,」文姝咬咬牙,又模出了一錠銀子,錢來得容易,花起來更容易。
「這」鐵叔遲疑著,此時里屋的鐵蛋探出了頭來,嘴里喊了一聲︰「爹,時候到了,你該把盒子送去道觀了。」
鐵叔露出了抹憾色,搖頭道︰「這位客人,你還是另謀高人,再去縣城看看。我家中還有老人孩子需要照拂,檳榔鐵是不能幫您找了。」
「鐵叔,您這話是何意?後山指得可是徽鎮後面的麒鳳山,那里可是有什麼危險,你又何故說出了這番話?」睿國多山,徽鎮周邊地勢雖還算平坦,可以緊挨著幾座海拔八百余米的山嶺。
文姝小時候跟著兄長去過幾次,只記得山上林木岔道繁多,進山時要尤其謹慎,以免迷失了道路。
「姑娘不是徽鎮人士,所以不知道當地的風土人情,」鐵叔已經听出了文姝的嗓音,該是名年輕女客,既然對方刻意用了簑衣遮擋,他也不過多探問,以免引來對方的不快,「麒鳳山這些日子不太平,鎮上的獵戶都不敢進山了。」
山上不太平?文姝剛活了過來,還沒從接連遇到的事中緩過神來。
「鎮上的人大多還不知道,消息是幾個常來店里買獵叉的獵戶說出來的。黎火節剛過,鎮上還熱鬧著,鎮長就封鎖了消息話也只能到這里了,客人要麼再看看,趁著雨小了些,我得把另外的客人定制的器具送過去了,您要是看了合意的,我讓鐵蛋少收你兩個銅錢,」鐵叔見文姝一時半會兒拿不下主意,就勸她再看看店鋪里的鐵器。
「鐵叔,你說的檳榔鐵在麒鳳山的何處可以尋到?」文姝回憶著小時候在山里游玩時的情景,似乎並沒有看到檳榔鐵。
「客人,您可別是想一個人獨自進山,太危險了。早前過來的幾名獵戶的鋼叉都折了。我看要不這樣,我手上的器具是素清觀的幾位仙師訂的,他們也是要去後山,您若是執意要去,我去詢詢仙師,看著能否帶您一起去,也多個照應,」鐵叔也是個熱情的,見了文姝執意要去,就幫她出了個主意。
「你說的是早幾日在黎火節上點火的仙師?」文姝問著話,再看鐵叔手里捧著一個木紋色長匣子。
匣子約莫一尺多長,頗為沉手,鐵叔抱在了手里時,手臂上的肌肉鼓鼓脹脹,他先前說鐵鋪里的檳榔鐵都被買走了,說的應該就是手中的匣子。
「正是那名仙師,此外還有一名新來的仙師,看著氣度道行,比當日請出火龍的仙師還要厲害幾分,」鐵叔打了一輩子的鐵,見過的人可能還不如文殊在小長生客棧里見得人多,可那位新來的仙師來訂做器具時,猶如經了火淬的寶劍,一身的鋒芒嶄露無疑。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鐵叔引薦了,」文姝對于那幾名仙師的由來也很有興趣,想著菩提洞天里的那些有待開墾的田地一日不能解決,她就沒有膽量去詢問那份玉簡中的奧秘,檳榔鐵她是勢在必得。
外面的雨又大了起來,此去後山也不過半個時辰的事,到時候推說雨大阻了行程就是了,大不了被娘親罵上幾句。
徽鎮的素清觀禮,大殿里,一鼎三尺余高的鎏金香爐里,插著三根香火,煙氣裊裊。
一名落葉門打扮的修士,盤膝而坐,他的身前鋪著幾張黃紙,一口骨瓷碟里,用靈獸血研制而成的朱砂紅艷欲滴。
修士雙指夾緊了手中的火狼鬃制成的畫符筆,口中念念有詞︰「金剛之力,承載百斤,庚金刃。」
「稟告大仙師,外面有兩名自稱是打鐵鋪的人前來求見,」一名素清觀的小道士叩著門,傳了話進來。
「把人帶進來。你再去把藍飛找來,就說東西已經準備齊全了,該啟程去麒鳳山了,」一筆落下,那張黃紙上多了幾道金燦燦的形如彎月刀刃的文。